老舊的居民樓沒有電梯,樓道里堆滿了雜物,空氣中混雜著潮濕的霉味和鄰居家傳出的飯菜香。我順著樓梯一路向上,最終停在了五樓的一扇暗紅色木門前。
門上貼著警方拉起的封條,已經(jīng)被撕開了一個角,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門縫。
我深吸一口氣,用周姐給我的鑰匙,打開了這扇通往死亡的門。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撲面而來。那是腐敗、灰塵和長久無人居住的孤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早有準備,戴上了口罩和手套,緩緩走了進去。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但被各種雜物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報紙、舊衣服、空瓶子……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客廳的沙發(fā)上,還能看到警方勘察后留下的人形痕跡。
這就是那位獨居老人最后停留的地方。
我沒有立刻開始動手整理,而是靜靜地站在房間中央,閉上眼睛,嘗試著去感受。
「小咪……我的小咪……餓壞了吧……」
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在我腦海中響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帶著濃濃的焦急。
貓?
我睜開眼,開始在雜物堆里仔細尋找。逝者的資料里并沒有提到他養(yǎng)了寵物。我彎下腰,一點點挪開堆積如山的報紙和書籍。
「喵……」
一聲極其微弱的叫聲從陽臺的方向傳來。
我心中一緊,立刻朝著陽臺走去。陽臺被一個巨大的舊衣柜擋住了大半,只留下一條窄窄的縫隙。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衣柜挪開一點,一個瘦小的身影立刻從縫隙里鉆了出來。
那是一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橘貓,毛發(fā)臟亂打結(jié)。看到我,它警惕地弓起背,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嗚嗚聲,但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wěn)。
「別怕,我不是來傷害你的?!刮曳诺蜕眢w,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對它說。
我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出發(fā)前買的一瓶水和一小根火腿腸。我擰開瓶蓋,將水倒在瓶蓋里,推到它面前。又將火腿腸掰成小段,放在地上。
橘貓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抵不過饑渴,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先是舔了幾口水,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火腿腸。
看著它進食的樣子,我仿佛能感受到那位老人靈魂深處的慰藉。
「謝謝你……謝謝……」那個聲音在我腦海中輕聲說道,充滿了感激。
我安撫好小貓,將它暫時安置在一個鋪了舊衣服的紙箱里,才正式開始我的工作。
遺物整理,并不僅僅是「扔?xùn)|西」。它需要將所有物品分門別類:貴重物品、證件文件、有紀念意義的物品,以及需要廢棄處理的垃圾。
我從臥室開始。床上的被褥還維持著老人最后的樣子,我將它們小心地卷起,放進專門的廢棄物袋里。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是一位慈祥的老婦人的黑白照片。
我的手指觸碰到相框的瞬間,一段溫暖的記憶涌入我的腦海。
「老頭子,我走了以后,你一個人要好好過啊?!拐掌系睦蠇D人,躺在病床上,微笑著對老人說。
「你放心,我會的。」老人緊緊握著她的手,老淚縱橫。
原來,這是他已經(jīng)去世的妻子。
我將相框仔細地用軟布包好,放進「紀念品」的箱子里。
接下來是衣柜。里面掛著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在衣柜的最底層,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上鎖的鐵盒子。
我拿起盒子,一陣強烈的悲傷情緒瞬間攫住了我。
「我對不起兒子……是我害了他……」老人的聲音在我腦中痛苦地回響。
兒子?資料上寫著,他的兒子在外地工作,因為工作繁忙,才委托我們來處理后事。
我感到一絲不對勁。我試著搖了搖盒子,里面?zhèn)鱽砑垙埢蝿拥穆曇?。沒有鑰匙,我只好用隨身工具包里的螺絲刀,小心地將鎖撬開。
盒子打開,里面不是什么貴重物品,而是一沓厚厚的信件,和一本陳舊的銀行存折。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已經(jīng)泛黃,上面的字跡卻依然清晰。
「爸,對不起,我又賭輸了……」
信的內(nèi)容,是一個兒子不斷向父親索要賭資的哀求和懺悔。每一封信,都記錄著一次次的謊言和一次次的絕望。
而那本存折,上面的每一筆取款記錄,都對應(yīng)著一封信的時間。最后一筆取款,是在半個月前,存折的余額,只剩下了兩位數(shù)。
原來,不是兒子工作繁忙,而是他早已被堵伯掏空了身體和靈魂,榨干了父親最后一滴血。他甚至不愿意回來,親手為父親處理后事,只是想看看,這個被他啃食了一輩子的老人,還能不能再刮出一點油水。
我拿著那些信,只覺得無比沉重。這就是一個家庭的悲劇,一個被謊言和貪婪掩蓋的真相。
我將這些信件和存折,鄭重地放進了「重要文件」的箱子里。家屬有權(quán)知道真相,哪怕這個真相無比殘酷。
忙碌了整整一天,直到黃昏,我才將整個屋子清理完畢。垃圾裝了十幾個大袋子,而真正有價值、有意義的東西,只裝了三個小箱子。
我抱著那只叫小咪的橘貓,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諝馑坪醵甲兊们逍铝艘恍?/p>
我仿佛聽到,那個蒼老的聲音在我耳邊,用一種解脫的語氣說:「都……結(jié)束了……」
回到機構(gòu),周姐看到我?guī)Щ貋淼娜齻€箱子和一只貓,很是驚訝。我將那沓信件和存折交給她,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周姐看著那些信,久久沒有說話,最后只是嘆了口氣:「小林,你做得很好。你天生就是干這行的料。」
得到肯定的那一刻,我沒有欣喜,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平靜。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的路。
晚上,顧偉的電話打了過來。
「小默,團建結(jié)束了嗎?我去接你?!?/p>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和同事在外面吃飯呢,你不用過來了?!刮冶е∵?,走在回家的路上。
「這么晚?你們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顾恼Z氣里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控制欲。
「放心吧,我們?nèi)硕??!刮曳笱艿馈?/p>
掛了電話,我看著懷里溫順的小貓,又想起了那個孤獨死去的老人,和那個被堵伯毀掉的兒子。
每一個看似平靜的死亡背后,都可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而我的家庭,那個看似完美的家庭,它背后隱藏的,又該是怎樣一個血淋淋的深淵?
我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棟亮著燈的寫字樓上。那是顧偉的公司。
我的復(fù)仇,也該開始了。第一步,就是從他那完美無缺的事業(yè)上,撕開一道口子。而我需要的線索,就藏在那條被我鎖在抽屜里的項鏈上。那個被他推下天臺的女人,她的怨恨,將是我射向顧偉的第一支毒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