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高二這年,陸襟還是那個囂張跋扈的校草。上輩子我苦追他七年,
結婚后他卻說:“許恩棠,你不過是我應付父母的工具。
”這次當他眾兄弟面把情書拍我臉上時,我轉身就塞進了年級第一的抽屜?!罢勳V禮,
要合作嗎?我?guī)湍阒文樏?,你幫我考清華?!彼腥硕夹ξ野]蛤蟆想吃天鵝肉。
直到期末榜上我名字緊挨著他的,陸襟終于瘋了:“你什么時候勾搭上他的?
”談霽禮抬手擦掉我嘴角的奶茶漬,淡淡瞥他一眼:“叫她男朋友的時候。
”1練習冊的紙張邊緣有點毛糙,蹭在指尖,帶著一種久違的粗糙感。
圓珠筆尖懸在“解”字上方,墨點聚集成一小團模糊的藍,要墜不墜。吵。太吵了。
隔壁班好像在進行籃球賽,哨聲、歡呼聲、球砸在水泥地上單調又沉悶的砰砰聲,
混著窗外知了聲嘶力竭的鳴叫,一股腦地灌進耳朵里。還有一種……更近的,起哄的口哨聲,
嗡嗡的議論,不懷好意的笑,圍成一圈,水泄不通。視野里,是一片晃眼的藍白校服。
正前方,一件騷包的限量版AJ球鞋不耐煩地點著地,鞋帶系得松松垮垮。再往上,
是兩條被校服褲子包裹著、依然能看出修長線條的腿。“喂!許恩棠,老子跟你說話,聾了?
”聲音囂張,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被捧慣了的頤指氣使。那團聚在筆尖的墨終于砸了下來,
在“解”字旁邊暈開一個難看的藍點。許恩棠猛地抬起頭。日光燈明晃晃的,刺得眼睛發(fā)酸。
空氣里浮動著青春期特有的汗味、劣質香水味、還有陽光曬透灰塵的味道。
一張俊臉闖進視線,眉眼桀驁,下頜線繃著,寫滿了不耐煩。是陸襟。十七歲的陸襟。
頭發(fā)染回乖巧的黑色,稍微抓出點造型,幾縷不聽話地搭在額前。
皮膚是經常打籃球曬出的健康蜜色,嘴角習慣性地向下撇著,看垃圾一樣的眼神。他身后,
圍著幾個同樣穿著籃球服、汗涔涔的男生,都是他那個圈子里的兄弟,此刻正擠眉弄眼,
看好戲一樣看著她。許恩棠的指尖猛地掐進掌心。刺痛。尖銳地提醒她,
這不是那個裝修豪華、卻冰冷得像停尸間的婚房。
不是那張簽下她名字的、價值千萬的離婚協(xié)議。
不是陸襟摔門而去前留下的最后那句話——“許恩棠,你不過是我應付我爸媽的一個工具,
七年了,還沒演夠?”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猝然收縮,
悶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七年。從高二到大學畢業(yè),再到工作、結婚。她像條搖尾乞憐的狗,
跟在他身后,揣摩他每一個眼神,迎合他每一分喜好,替他擋掉所有桃花,
最后換來一句輕飄飄的“工具”?!安伲鏇]勁。”陸忱見她只是發(fā)愣,臉色更臭,
猛地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揉得皺巴巴,
毫不客氣地“啪”一聲拍在她攤開的練習冊上。動作太大,帶倒了立在她筆袋上的自動鉛筆,
咔噠一聲滾落到地上。粉色的信封,俗氣的愛心貼紙。是她熬了兩個晚上,
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字斟句酌,把自己那點可憐的尊嚴碾碎了,和著少女虛妄的憧憬,
一起糊了上去?!斑@年頭還有人寫情書?土不土啊你?”陸襟嗤笑,聲音很大,
確保整個走廊,乃至旁邊教室的人都聽得見,“說了多少遍了,別他媽再來煩我。
看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他身后的男生們爆發(fā)出更大的哄笑。“陸哥牛逼!”“許恩棠,
要點臉行不行???”“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貨色,配得上我們陸哥?”那些目光,好奇的,
鄙夷的,幸災樂禍的,針一樣扎在她身上。上輩子,她在這里哭了,眼淚掉在那封情書上,
暈開了墨跡,成了后來整個高中時代揮之不去的笑柄。陸襟欣賞著她蒼白的臉色,
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務,嫌惡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轉身就要走。
就在他轉身那一瞬——許恩棠忽然動了。她沒有去看那封情書,沒有哭,
甚至沒有去看陸襟那張曾讓她神魂顛倒的臉。她只是極其平靜地,
用手指拈起那枚皺巴巴的粉色信封,邊緣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
在所有人——包括已經轉過身去的陸襟——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猛地推開椅子站起來。
木頭椅腳摩擦水泥地,發(fā)出刺耳的“刺啦”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她攥著那封信,
幾步穿過走廊圍觀的、呆若木雞的人群,目標明確,徑直走向走廊盡頭那個靠窗的僻靜位置。
那里,只有一個男生坐著。窗外的香樟樹枝葉茂密,在他身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他微微低著頭,正在寫題,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手腕。側臉線條干凈利落,
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金屬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神專注地落在稿紙上,
對外界這場圍繞她的鬧劇毫無興趣。年級第一,談霽禮。一個……據說有點臉盲,
除了學習成績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的怪人。許恩棠在他桌前站定,陰影投在他的演算紙上。
他寫字的手停都沒停。她深吸一口氣,在全走廊死一樣的寂靜里,
和陸襟驟然變得驚疑不定的注視下,伸出手,唰地一下,
把那封粉色的、承載了她上輩子所有屈辱開端的情書,
直接塞進了談霽禮半開著抽屜里那一摞整齊的競賽書上方。動作干脆利落,
甚至帶了點甩脫垃圾般的果斷。談霽禮筆尖終于一頓。他極慢地抬起頭,
鏡片后的眼睛看向她,沒什么情緒,像蒙著一層薄霧的深潭。許恩棠迎著他的目光,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一樣地跳,聲音卻壓得平直穩(wěn)定,
甚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談霽禮,要合作嗎?
”周圍靜得能聽見窗外樹葉摩挲的沙沙聲。所有等著看她崩潰、看她笑話的人,
全都僵在原地,表情凝固在臉上。陸襟臉上的囂張徹底僵住,變成了難以置信的愕然。
她盯著談霽禮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清晰地吐出后半句:“我?guī)湍阒文樏?,你幫我考清華。
”死寂。足足有三秒鐘,空氣像是凝固了的膠水。然后——“噗——”不知是誰先沒憋住,
噴笑出聲。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巨大的、幾乎要掀翻屋頂的哄笑聲猛地炸開!“我操!
許恩棠你瘋了吧?!”“哈哈哈哈!考清華?她年級倒二百跟我說考清華?”“找談霽禮?
她是不是被陸哥刺激傻了?談霽禮連自己班主任都能認錯!”“臉盲是病,她能治?
她怎么不說她能上天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是這個吃法吧?一下盯上倆?
”嘲諷聲、議論聲、拍桌子的笑鬧聲浪一樣涌過來。陸襟的臉色從愕然變成鐵青,
又由青轉黑,額角的青筋都跳了一下。他盯著許恩棠,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
像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見”這個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了快一年的跟屁蟲。
許恩棠卻像是根本沒聽見那些炸鍋的噪音。她的目光只落在談霽禮身上。他依舊沒什么表情,
只是看著她,那目光透過鏡片,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量度。幾秒后,在鼎沸的喧鬧聲中,
他極其輕微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他沒有把那封礙眼的粉色信封扔出來。也沒有說出任何嘲諷或拒絕的話。
他只是極淡地掃了一眼抽屜里那抹扎眼的粉色,然后又抬眸,
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或許有一秒,或許更短。隨后,他重新低下頭,
筆尖落回方才停頓的演算紙,聲音平靜無波,甚至比窗外的風響不了多少,
卻清晰地穿透了那些哄笑:“下次月考,數學,及格?!痹S恩棠繃緊的后背驟然一松,
指尖細微地顫抖了一下。她聽懂了。及格,是門檻。她斬釘截鐵,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好。
”談霽禮沒再回應,仿佛剛才那句簡單的交換條件只是她的幻覺。
他已經完全沉浸回他的數學世界,周遭的一切,包括她,都再次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噪聲。
許恩棠轉身,沒再看任何人,包括臉色黑得像鍋底一樣的陸襟,走回自己的座位,彎腰,
撿起地上那支摔裂了筆殼的自動鉛筆,重新坐了下來。攤開練習冊,
那個被墨點污損的“解”字旁邊,還有陸襟球鞋踩上的半個灰印。她拿過橡皮,仔仔細細,
一點一點,把那個灰印擦掉了。周圍的哄笑和議論還在繼續(xù),但似乎都隔了一層無形的膜,
變得模糊不清。她拿起筆,跳過那道被打斷的題,翻到了前一頁,
從最基礎的選擇題開始做起。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這一次,聲音很清晰。
* * *“許恩棠,你他媽什么意思?”放學鈴剛響過,教室門口就被堵死了。
陸襟單肩挎著書包,一手插兜,臉色比下午時更難看,直接擋在了許恩棠面前。他個子高,
投下的陰影能把人完全罩住。他身后,照樣跟著那幾個形影不離的兄弟,一個個抱著胳膊,
斜眼看她。班里還沒走的人立刻放慢了動作,眼神若有若無地瞟過來。許恩棠拉上書包拉鏈,
聲音沒什么起伏:“讓一下?!薄白??”陸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伸手,
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骨頭都被捏得生疼,“下午演那一出惡心誰呢?
找談霽禮來刺激我?”他湊近一步,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和運動香水味混合著撲面而來,
是上輩子她曾偷偷迷戀過的氣息,此刻只覺得反胃?!拔腋嬖V你,許恩棠,
欲擒故縱玩過頭了,就沒意思了。”他壓低了聲音,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這種貨色,脫光了站我面前我都硬不起來,更別說談霽禮那種書呆子……”“陸襟。
”許恩棠打斷他,抬起頭。她的眼神很靜,靜得像是結冰的湖面,
映不出半點他熟悉的、那種癡迷又怯懦的光。陸襟被她這眼神看得一怔,
攥著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識松了點?!拔乙郧啊彼_口,聲音不大,
卻足夠讓周圍豎著耳朵的人都聽清,“可能是眼睛有點毛病。”她頓了頓,手腕用力,
一點點,卻異常堅定地把自己的手從他鉗制里抽了出來。抽出的瞬間,
指甲不經意地在他手背上劃過一道淺淺的紅痕。陸襟吃痛,眉頭擰緊。
許恩棠低頭揉了揉發(fā)紅的手腕,再抬眼時,嘴角甚至扯起一個極淡、極微妙的弧度,像嘲諷,
又像純粹的自嘲?!安贿^你放心,”她說,“現(xiàn)在治好了?!闭f完,她沒再停留,
拎起書包側身,從他和他那幫愣住的兄弟之間的縫隙里擠了過去,腳步沒停,
徑直走向樓梯口。陸襟僵在原地,手背上那點微不足道的刺痛卻火燎一樣蔓延開。
他盯著那道消失在樓梯拐角的背影,臉色變幻莫測?!安伲 卑肷?,
他狠狠一腳踹在旁邊的教室門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 * *許恩棠沒回家。
她去了市圖書館。老舊的館舍,空氣里彌漫著舊書報和陳木頭的氣味。
她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攤開數學書和練習冊。從初中的知識點開始看起。
上輩子離開校園太久了,那些函數、方程、幾何圖形陌生得像是天書。看了不到半小時,
太陽穴就一跳一跳地疼起來,胃里也隱隱泛著惡心。但她沒停。指甲掐著虎口,
用疼痛逼自己集中精神。公式記不住就抄,一遍兩遍十遍。題不會做就看例題解析,
一步一步拆開了,揉碎了,去理解。效率低得令人發(fā)指。
旁邊有個男生似乎注意到她的痛苦掙扎,瞥了她攤開的練習冊一眼,嘴角撇了一下,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轉開了頭。許恩棠盯著練習冊上那個扭曲的拋物線,看了足足五分鐘,
然后猛地合上書。她需要捷徑。需要有人把那些被時間模糊掉的知識點,
用最直接、最高效的方式給她串起來。她腦子里閃過談霽禮那張沒什么情緒的臉,
和他那句“數學及格”。她拿出手機,屏幕冷光映著她的臉。她點開那個沉寂已久的班級群,
手指在屏幕上懸了半天,終于找到那個純黑頭像,
微信號是名字首字母加一串毫無規(guī)律的數字。點了添加。驗證信息刪了又打,
最后只留下干巴巴的三個字:許恩棠。發(fā)送。然后把手機屏幕扣在桌上,
繼續(xù)跟那道拋物線死磕。心跳有點快,說不清是期待還是別的什么。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桌上的習題冊只多做了兩道選擇題,手機一直安靜如雞。窗外的天色漸漸染上昏黃。
她吐出一口濁氣,揉了揉發(fā)脹的眼睛,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就在她拉上書包拉鏈的那一刻,
手機屏幕忽然極輕微地亮了一下。嗡——震動聲在寂靜的閱覽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旁邊那個男生又瞥過來一眼。許恩棠抓起手機。一條新消息,來自一個剛剛通過好友申請的,
純黑色頭像。TJL:【第37頁,第三題,輔助線做錯了。連接AC,證全等。
】沒頭沒尾,冷冰冰得像機器自動回復。許恩棠愣了好幾秒,
才猛地翻開剛才合上的那本數學練習冊,嘩啦啦地翻到第37頁。
那道她卡了半個小時的幾何證明題旁邊,果然被她用鉛筆畫了一條歪歪扭扭的輔助線。
她盯著那條信息,手指蜷縮了一下,回復:【你怎么知道我在做這題?
】黑色頭像那邊顯示“正在輸入…”,停了片刻,又顯示,然后又停。最終,跳過來一條。
TJL:【猜的?!扛袅藘擅?。TJL:【概率上,卡在這題的人,最多。
】許恩棠:“……”她看著那兩條消息,忽然低頭,極輕地笑了一下。
胸腔里那股憋了一整天的、沉甸甸的郁氣,好像忽然間散了一點。她拿起鉛筆,找到AC點,
畫了一條直直的輔助線。* * *接下來的一周,許恩棠活得像臺被上了發(fā)條的機器。
教室,圖書館,家。三點一線。拒絕了一切無關的活動,
包括陸襟幾次三番、變本加厲的找茬和挑釁。他似乎認定了她是在玩花樣,
甚至有一次搶走了她正在做的卷子,撕碎了扔進垃圾桶。許恩棠什么都沒說,
等他們哄笑著走了,又從垃圾桶里把碎片撿出來,用透明膠帶一點點粘好。
周圍的目光從看好戲,漸漸變成驚疑,甚至帶上了點別的意味。
她偶爾會在圖書館給談霽禮發(fā)題。他回得時快時慢,言簡意賅,沒有一句廢話,直指核心。
有時是一句提示,有時是一個公式,偶爾,在她反復追問一個基礎知識點時,
會直接發(fā)過來一小段語音。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比現(xiàn)實中聽到的更低沉一些,吐字清晰,
邏輯極強,剝繭抽絲一樣,冷調地撫平那些躁動的難點。
她把他發(fā)來的每一條文字都抄在錯題本上,每一條語音都反復聽上五六遍。月考前一天晚上,
她給他發(fā)了一條消息:【明天考試】幾分鐘后,手機亮起。TJL:【嗯。
】TJL:【及格?!吭S恩棠看著那兩個字,把手機貼在胸口,長長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 * *月考成績貼在教學樓下的公告欄上,圍了里三層外三層?!芭P槽!
談神又是斷層第一!”“數學滿分?!這特么還是人嗎!”“快看看陸哥第幾……哇,
陸哥牛逼,體育生里文化分第一!”許恩棠站在人群外圍,心跳得厲害,手心里全是汗。
她有點不敢擠進去?!皢?,這不是許恩棠嗎?”陸襟的聲音陰魂不散地從旁邊傳來,
他撥開幾個人,走到她面前,嘴角勾著嘲弄的弧度,“來看成績?怎么,找到你名字了嗎?
要不要我?guī)湍阏??從后面開始找,比較快?!彼砗蟮母喟l(fā)出哄笑。許恩棠沒理他,
目光死死盯著那密密麻麻的紅榜。從最上面,談霽禮的名字,毫無懸念地高懸在第一位。
然后往下……一行,兩行……第十行……第二十行……沒有。她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陸襟的笑聲更大了些,充滿惡意:“早說了,別白費力氣了,
你就不是讀書那塊料……”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許恩棠的目光,
定在了紅榜中下游的一個位置。年級第一百八十九名。語文110,英語92,
理綜……數學……數學91。那個數字,像是有溫度,燙得她眼眶猛地一酸。
她擠開前面的人,湊得更近,幾乎是趴在了公告欄的玻璃上,反復確認那個名字,
和名字后面的分數。許恩棠。數學。91。及格線是90。她做到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沖垮了緊繃的神經,她猛地轉過身,
后背重重撞在冰涼的公告欄玻璃上,也毫不在意。她抬起頭,
目光越過還在愣怔、臉色變幻的陸襟,急切地在人群里搜索。然后,她在人群最后方,
靠著一棵香樟樹的樹干,看到了談霽禮。他單肩背著書包,手里拿著一本單詞冊,
似乎正準備離開。目光淡淡地掃過公告欄,又淡淡地掃過她,隔著喧囂的人群,
沒有任何表示,像是看一個無關緊要的數字。許恩棠卻不管不顧地撥開人群,朝他跑過去。
跑得太急,到了他面前還在微微喘氣,額頭上冒著一層細密的汗。談霽禮合上單詞冊,
看著她,沒說話,眉梢?guī)撞豢刹榈靥袅艘幌?。周圍突然安靜了不少,
許多道目光明里暗里地聚焦過來。陸忱的視線尤其毒辣,死死釘在她背上。許恩棠仰起臉,
眼睛亮得驚人,聲音因為激動帶著點喘,卻異常清晰地砸在安靜的空氣里:“談霽禮!
”“我及格了!”談霽禮垂眼看著她,
鏡片后的目光在她泛紅的臉頰和發(fā)亮的眼睛上停頓了大約兩秒。然后,他很輕地頷首,
像是確認了一個實驗數據?!班??!彼曇粢琅f平淡,沒什么波瀾,“看到了。
”許恩棠卻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高的褒獎,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
形成一個巨大、燦爛、毫不設防的笑容。談霽禮看著她的笑容,眸光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像平靜湖面落入一顆極細的石子,漣漪小得幾乎不存在。他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落向她身后某處,聲音抬高了半分,依舊是那股子冷調的平靜,
卻足以讓不遠處臉色鐵青的陸襟聽得清清楚楚:“下次,”他說,“目標可以定高一點。
”2公告欄前的空氣像是凝固的膠水,粘稠又沉悶。許恩棠那句“我及格了”帶著點喘,
卻像顆小石子砸進這片粘稠里,波紋蕩開,四周看熱鬧的人表情各異。
談霽禮那聲“嗯”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卻像根針,精準地扎破了陸襟那點強撐的傲慢。
許恩棠沒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后那道視線,毒辣得像要在她背上燒出兩個洞。
談霽禮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落向她身后,聲音沒什么起伏,
卻清晰得讓每個人都能聽見:“下次,目標可以定高一點?!辈皇巧塘浚顷愂?。
像在說一件既定事實。許恩棠重重點頭,心臟還在砰砰狂跳,不是因為陸襟,
是因為那個鮮紅的“91”。她看著談霽禮,還想說什么,他卻已經重新攤開了那本單詞冊,
微側過身,一副“談話結束”的疏離姿態(tài)。她識趣地把話咽了回去,嘴角的笑卻壓不住。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剛才更密?!罢婕案窳??抄的吧?
”“談霽禮跟她說什么呢?”“陸哥臉都綠了……”許恩棠轉身,沒看任何人,
撥開人群往外走。經過陸襟身邊時,胳膊猛地被他攥住。力道比上次還大,捏得她骨頭生疼。
“許恩棠,”他聲音壓得很低,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一股狠勁,“你他媽真行啊,
傍上年級第一,長本事了?”他靠得極近,身上的煙草味混著運動后的汗氣,熏得人頭暈。
上輩子,這種距離會讓她心跳失序,現(xiàn)在只覺得反胃。她用力想抽回手,沒成功?!八砷_。
”她聲音冷了下去?!八砷_?”陸襟嗤笑,另一只手抬起來,似乎想碰她的臉,
動作輕佻又侮辱,“以前求著我碰你我都嫌煩,現(xiàn)在裝什么清高?談霽禮給你什么好處了?
嗯?他那種書呆子,知道怎么讓你爽嗎?”話說得下流又刻薄。許恩棠胃里一陣翻攪。
她猛地抬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踩在他擦得锃亮的AJ上!陸襟猝不及防,“操!
”地痛呼一聲,手下意識松了。許恩棠趁機甩開他,后退兩步,
眼神像看一坨腐爛的垃圾:“陸襟,你真讓人惡心?!闭f完,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開,
把他和他那群目瞪口呆的兄弟,以及周圍各式各樣的目光,全部甩在身后。陸襟抱著腳,
疼得齜牙咧嘴,盯著她決絕的背影,臉色鐵青,眼神陰沉得嚇人。那天之后,
許恩棠在學校的日子明顯不一樣了。明目張膽的嘲諷少了,
但那種黏膩的、探究的、等著看她下次怎么出丑的目光卻沒斷過。她不在乎。時間太緊,
任務太重。數學剛爬過及格線,其他科目還在泥潭里掙扎。
談霽禮那句“目標定高一點”像根鞭子,懸在她頭頂。她去找了各科老師,把臉皮揣進兜里,
從最基礎的公式定理開始問。老師一開始眼神詫異,后來看她確實咬著牙在學,
倒也愿意指點幾句。她成了辦公室的???,也成了圖書館那個熄燈才走的幽靈。
談霽禮的線上指導還在繼續(xù),依舊言簡意賅,惜字如金。偶爾她問的題太蠢,
那邊會沉默很久,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回了,才會甩過來一個教科書頁碼或者概念名詞,
讓她自己去啃。她把他發(fā)來的每一個字都當圣旨。日子像上了發(fā)條,刷題,刷題,還是刷題。
偶爾從書海里抬頭,脖子酸澀,看著窗外黑透的天,會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是夢,
還是那段麻木的婚姻才是夢。唯一不變的是陸襟的陰魂不散。他好像跟她杠上了。她去接水,
他能“恰好”撞掉她的杯子。她去圖書館,他和他那幫兄弟能坐在她附近大聲說笑,
直到被管理員轟出去。放學路上,他的山地車會故意貼著她擦過,濺起路邊的積水。幼稚,
又煩人。許恩棠全都忍了。躲不開就硬挨著,杯子摔了就撿起來,水濺身上了就擦干。
她所有精力都用來對付那些天書一樣的公式和題目,沒多余的心力分給他。直到那天體育課。
自由活動時間,女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男生們占了籃球場打球。
許恩棠找了個看臺角落,掏出單詞本默背。陽光有點曬,她把校服外套脫了搭在旁邊。
沒過多久,身后傳來一陣哄笑和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陸襟他們打完球過來了。
她往旁邊挪了挪,想離噪音源遠點。幾個籃球“砰砰”地砸在地上,滾到看臺附近。
陸襟喘著氣,拿起一瓶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流下來,淌過下巴和脖頸。
他目光掃過角落里的許恩棠,嘴角撇了一下。旁邊一個男生撿起球,
笑嘻嘻地用手肘撞撞陸襟:“陸哥,看誰呢?還惦記你那小粉絲呢?”“滾蛋!
”陸襟笑罵一句,把空水瓶捏癟,隨手一扔,“老子眼光沒那么差?!薄鞍ィf真的,
”另一個男生壓低聲音,但嗓門依舊不小,“許恩棠最近是真轉性了?天天抱著書啃,
裝給誰看啊?難道真想考清華?”“就她?年級倒數的料,及格一次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有人嗤笑。陸忱沒接話,盯著那道背對著他們的身影,眼神晦暗不明。
他踢了踢腳邊的籃球,忽然彎腰撿起來,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毫無預兆地,手臂一揚!
籃球帶著風聲,不是砸向許恩棠,而是精準地、狠狠地砸向她搭在旁邊的那件藍白校服外套!
“砰!”外套被砸得從看臺欄桿上滑落,掉在地上,剛巧滾過一灘未干的雨水和泥污。
白色的部分瞬間染上一大片污糟的泥黃色。單詞本從手中滑落,紙頁散開。
許恩棠看著地上那件臟得不成樣子的外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攥緊了,透不過氣。
那不是一件普通的外套。袖口的內側,用藍色的線,
繡著一個很小很小的、歪歪扭扭的“L”。上輩子,她偷偷繡上去的。像個虔誠的傻瓜,
把自己那點可憐的心意一針一線縫進去,以為能靠近那個發(fā)光體一點點。
陸襟和他那幫兄弟爆發(fā)出巨大的哄笑?!鞍殃懜?,準頭不行啊!”“許恩棠,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