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送去和親那天,謝離當(dāng)著文武百官冷笑:「大盛是沒人了?送個不受寵的公主來糊弄我。
」 他命人將我扔進(jìn)冷宮,連合巹酒都省了。 三年間我熬死老皇帝斗垮權(quán)臣,
將謝離扶上龍椅。 宮宴上他醉醺醺攬住我的腰:「皇后何時給朕生個太子?」
我當(dāng)眾抽他一耳光:「陛下忘了?冷宮那夜您說臣妾不配誕育龍種?!?滿朝寂靜時,
謝離突然紅了眼眶跪下來: 「晚晚,那一夜偷偷去看你的人...其實是我?!?/p>
---大盛王朝的送嫁隊伍,逶迤如垂死的長蛇,終于碾過最后一段黃沙戈壁,
抵達(dá)北戎王庭時,日頭正毒。風(fēng)是干的,裹著沙粒,刮在臉上生疼。車輿內(nèi),姜云晚端坐著,
繁復(fù)的嫁衣層疊厚重,金線繡出的鳳凰紋路璀璨得近乎刺目,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指尖是冰涼的,深深掐進(jìn)掌心,留下幾道淺白的印痕,
唯有這點痛楚能讓她維持住面容上那一絲近乎凝固的平靜。輿車外,
是北戎武士們毫不掩飾的打量目光,混雜著粗野的調(diào)笑和她聽不懂的戎語,
像刀子一樣剝開華麗的車壁,落在她身上。她是大盛的公主,
即便只是個宮婢所出、自幼在冷眼與忽視中掙扎求存的公主,
此刻也代表著一個王朝搖搖欲墜的顏面。隊伍在王庭宮門前停下。
喧嘩聲、馬蹄刨地聲、粗獷的迎賓號角聲混雜一片。簾幕被猛地掀開,刺目的光涌進(jìn)來,
姜云晚下意識地瞇了一下眼。她看見了他。北戎太子,謝離。他沒有穿隆重的吉服,
只一身玄色戎裝,鐵甲覆著肩臂,腰間佩著長刀,墨發(fā)高束,
立在一群同樣剽悍的北戎貴族與官員之前。年輕,極其的年輕,面容輪廓深刻俊朗,
但那雙看向她的眼睛,卻銳利得像鷹,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冰冷的嘲弄。
他一步步走過來,鐵靴敲擊著地面,聲音不大,卻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送嫁的正使、大盛的禮部尚書,冷汗涔涔地上前,
捧著禮單剛念了個開頭:“大盛皇帝陛下特遣永安公主姜氏,
奉兩國秦晉之好……”話頭被一聲極輕的嗤笑打斷。謝離的目光從姜云晚臉上掠過,
像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然后轉(zhuǎn)向那瑟瑟發(fā)抖的使臣,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傳遍鴉雀無聲的宮門廣場:“大盛是沒人了?”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
“送個據(jù)說是洗腳婢所出、在你們宮里連份例炭火都領(lǐng)不足的所謂‘公主’來糊弄我北戎?
”“是覺得我謝離只配撿你們大盛不要的垃圾?”轟的一聲,姜云晚只覺得血液逆沖上頭,
耳邊嗡嗡作響,屈辱像燒紅的鐵水,瞬間澆遍四肢百骸。
身后傳來大盛隨員們壓抑的抽氣聲和細(xì)微的騷動。她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壁,嘗到一絲腥甜,
才勉強壓下那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眩暈。背脊,挺得愈發(fā)直,像一桿即將被折斷的槍。
謝離甚至沒再多看她第二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臟。他隨意地一揮手,像是拂去什么塵埃。
“禮不必行了。至于她,”他扯了扯嘴角,“既不得大盛喜愛,
我北戎宮闈也不缺一個吃飯的閑人。拖去西邊那座空殿,看著就礙眼?!绷钕氯缟?。
幾個面無表情、身材壯碩的北戎宮嬤嬤上前,毫不客氣地“請”她下車。力道大得驚人,
掐得她臂骨生疼。那身華麗沉重的嫁衣,此刻成了最大的諷刺。她沒有掙扎,
甚至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那些來自故國、卻無一人敢為她出聲的送親隊伍。
只是在一片或憐憫、或鄙夷、或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中,被半推半搡著,
踉蹌地走向那座眾所周知的——北戎冷宮。合巹酒?洞房?帝后之禮?成了天大的笑話。
---所謂的“空殿”,實則是荒廢已久的宮苑,蛛網(wǎng)密布,灰塵積了厚厚一層,門窗破敗,
夜風(fēng)毫無阻礙地灌進(jìn)來,吹得殘破的紗幔幽靈般飄蕩??諝庵袕浡嗪兔?fàn)€的氣味。
送來的飯食是餿的,炭盆是空的,連被褥都散發(fā)著陰濕的潮氣。姜云晚蜷在冰冷的榻上,
聽著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宴飲喧鬧——那是慶祝太子“大婚”的盛宴,與她無關(guān)。
眼淚滾燙地涌上眼眶,卻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哭給誰看?謝離的羞辱,北戎的輕蔑,
大盛的放棄……像一把把鈍刀,將她過去十幾年隱忍茍且所包裹的一切假象徹底割裂。
她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這條命。也好。一條命,足夠了。冷宮的第一夜,滴水成冰。
她幾乎以為自己會凍死在這異國他鄉(xiāng)的破爛宮殿里。天將明時,殿門似乎極輕地響了一下,
一道被拉長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入,停留片刻,有什么東西被輕輕放在了門口,旋即消失,
快得像一場幻覺。姜云晚凍得意識模糊,無力深究,只掙扎著爬過去,
摸到一小堆銀骨炭和一塊硬邦邦但干凈的馕。是錯覺?還是哪個奴仆微不足道的憐憫?
她不知道,也顧不上了。炭點燃了,微弱的暖意救了她半條命。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她開始仔細(xì)打量這座冷宮和能接觸到的寥寥幾個宮人。一個老內(nèi)侍,聾啞,
只負(fù)責(zé)送一日兩餐(依舊是餿的居多);一個負(fù)責(zé)灑掃的粗使婢女,眼神躲閃,
問十句答不出一句。北戎王庭的情況,比她想象的更復(fù)雜。老皇帝病入膏肓,沉迷丹藥,
幾個成年皇子虎視眈眈,朝政被權(quán)臣把持,謝離這個太子,位置坐得并不安穩(wěn),強敵環(huán)伺。
她刻意在聾啞老內(nèi)侍來送飯時,
用金簪在泥地上劃出大盛的符文——那是她生母家鄉(xiāng)祈求康健的平安咒,她偶然學(xué)過。一次,
兩次……老內(nèi)侍毫無反應(yīng)。第三次,她劃到一半,
抬眼卻撞見老內(nèi)侍極快瞥過地上痕跡的眼神,那絕不是看陌生符號的眼神。他心里有鬼,
或者,他根本不聾。又幾次,她“無意”打翻食盒,湯汁濺到那粗使婢女裙角,
慌忙用北戎語道歉,出口的卻是幾句發(fā)音古怪、語法錯誤的大盛官話。
婢女下意識皺眉糾正了她的發(fā)音,脫口而出后才驚覺失言,臉色煞白地低下頭。她聽得懂,
也會說大盛官話。姜云晚的心沉靜下來。有縫隙,就好。
她用身上僅存的首飾——一支被刻意折斷的玉簪,從那個“聾啞”老內(nèi)侍那里,
換來了第一份關(guān)于北戎朝局勢力分布的模糊信息;用半塊馕和生硬夾雜著大盛語的北戎話,
從那個“不懂官話”的婢女嘴里,套出了后宮某位寵妃與某位權(quán)臣過往甚密的風(fēng)聞。
信息瑣碎而致命。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幫她劈開這困局的刀。而謝離,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盡管他厭惡她。她開始利用這些零碎的信息,通過那老內(nèi)侍,向外傳遞極其隱晦的線索。
有時是關(guān)于某位皇子秘密調(diào)動兵馬的模糊地點,有時是某位權(quán)臣貪墨軍餉的蛛絲馬跡。
她不敢確保一定能到謝離手中,這更像是一場絕望的堵伯。直到一個月后,
那位與權(quán)臣勾結(jié)的寵妃母家突然被查,搜出龍袍;另一位領(lǐng)兵在外的皇子深夜遭遇“馬匪”,
重傷垂死。謝離的鐵血手段,快得驚人。那之后不久,冷宮的飯食偶爾不再是餿的,
角落里會莫名多出一小袋銀炭,甚至有一床雖舊卻干凈厚實的棉被。
姜云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無聲地笑了笑。賭贏了第一步。那位太子殿下,
終于注意到了冷宮里這枚“垃圾”的不同尋常。---接下來的三年,
是北戎朝堂腥風(fēng)血雨的三年。老皇帝駕崩,謝離以太子身份監(jiān)國,
卻面臨著兄弟叔伯們的聯(lián)合反撲,以及盤根錯節(jié)的權(quán)臣勢力。而深宮冷院里,
那個被遺忘的大盛公主,卻成了黑暗中最犀利的謀士。
她熟知大盛官場乃至后宮的所有陰私手段,那些她曾被迫浸淫其中以求自保的權(quán)謀機變,
此刻在北戎的朝堂上,化為了最精準(zhǔn)的毒箭。
她通過那條由“聾啞”內(nèi)侍悄然構(gòu)建起的、極其隱秘的聯(lián)系渠道,
將一份份縝密的分析、一條條致命的計策傳遞出去。她洞悉人性弱點,
擅長利用謠言、反間、欲擒故縱。她替謝離判斷出誰可拉攏,誰必須根除,
如何分化瓦解對手的聯(lián)盟,如何在不必要時積蓄力量,在必要時一擊致命。
謝離的報復(fù)也來得迅猛直接。她的獻(xiàn)策一次次被驗證有效,他的勢力一步步鞏固壯大。
冷宮的條件悄無聲息地改善,她甚至能得到一些書卷和北戎的朝報。兩人從未見面,
卻形成一種詭異而危險的默契。最后一次宮變前夕,她送出的最后一條計策,
關(guān)乎一場針對謝離的致命埋伏。消息送出后,冷宮一夜寂靜。次日拂曉,喊殺聲平息。
宮門被沉重地推開,晨光中,謝離一身染血的黑甲,提著仍在滴血的長劍,一步步走進(jìn)來。
他站定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陰影,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凜冽的殺意。
目光復(fù)雜地審視著眼前這個女子——衣衫依舊樸素,甚至有些舊損,面容平靜,
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里面沒有恐懼,沒有討好,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
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桀驁的坦然。他看了她很久,忽然開口,
聲音因一夜廝殺而沙啞:“為什么要幫孤?”姜云晚微微抬眸,迎上他的視線,
聲音清晰而平靜:“殿下若敗,我亦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死,或許更慘。殿下若贏,
我或許能活?!敝x離眸色極深,像是要將她吸進(jìn)去。最終,他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去。
三日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又三日,一道冊封皇后的詔書,
震驚朝野——冊立冷宮里那位幾乎已被所有人遺忘的大盛和親公主姜云晚為后。
---封后大典極盡隆重,補償般堆砌著奢華。鳳冠沉重,朝服絢爛,
姜云晚在百官目光各異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上漢白玉階,
走向御座之上那個一身玄色冕服、俊美凜冽的帝王。他伸出手,扶她在身旁的鳳座上坐下。
指尖相觸的瞬間,她感受到他指腹粗糲的繭,和他幾不可察的一頓。高臺之下,
是黑壓壓跪伏的北戎臣民,山呼海嘯般的“皇后千歲”。她微微側(cè)頭,
看向謝離線條冷硬的側(cè)臉。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并未轉(zhuǎn)頭,
只極低地、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往后,無人再敢輕辱你。”姜云晚緩緩揚起下頜,
目光掃過臺下那些曾目睹她被扔進(jìn)冷宮、曾對她極盡鄙薄的北戎貴族,
最終望向前方遼闊的天空。她做到了。從冷宮棄婦,到北戎國母。---帝后和諧,
至少表面如此。謝離給了她身為皇后應(yīng)有的所有尊榮體面,甚至稱得上寬厚。
賞賜如流水般送入椒房殿,她的話,在六宮之中無人敢違逆。他偶爾會來她宮中用膳,
兩人對坐,談?wù)撔┏檬聞?wù)、風(fēng)土人情,像最恪守禮儀的君臣,又像一對生疏而客氣的搭檔。
他看她的眼神里,早已沒了最初的輕蔑與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難以解讀的復(fù)雜,
有時,甚至?xí)髀冻鲆环N她看不懂的專注與……克制。但姜云晚心底那片冰原,
并未因此而融化。她記得太清楚,宮門前的羞辱,冷宮三年的刺骨寒風(fēng)。
尊榮是她靠自己掙來的,不是他的恩賜。他們之間,
始終隔著一道無形的、名為“初始”的墻。直到那場宮宴。
他平定了登基以來最后一場、也是最大一場邊患,龍心大悅,大宴群臣。酒過三巡,
謝離已帶了明顯的醉意,眼底染著醺然,言行不似平日拘謹(jǐn)。他端著金杯,
搖搖晃晃地走到她的席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伸手,一把攬住了她的腰,將人帶向自己。
濃重的酒氣混合著龍涎香的氣息將她籠罩。他低頭,滾燙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
聲音帶著醉后的沙啞和一種近乎無賴的親昵,響徹驟然安靜下來的大殿:“皇后,”他笑,
手指甚至在她腰側(cè)輕輕摩挲了一下,“朕的江山穩(wěn)了,你何時給朕生個太子?”一瞬間,
萬籟俱寂。絲竹停歇,歌舞僵住。所有王公大臣、命婦女眷的目光,齊刷刷地釘在兩人身上,
驚愕、曖昧、探究。姜云晚身體猛地一僵,血液轟一下沖上頭頂,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那夜的寒風(fēng)、餿飯的氣味、他冰冷的嘲諷……無數(shù)畫面碎片在她腦中炸開。她猛地站起身,
用力之大,帶翻了身后的案幾,杯盤碗盞嘩啦啦摔了一地,碎裂聲在死寂的大殿中驚心動魄。
在所有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她揚手——“啪!”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
狠狠扇在了當(dāng)朝皇帝、北戎新主的臉上!時間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嚇傻了,呼吸停滯,
難以置信地看著那站在御座之前,身姿挺拔、面覆寒霜的皇后。謝離被打得偏過頭去,
臉上迅速浮起清晰的指印。醉意似乎被打散了幾分,眼神有一瞬的茫然和震驚。
姜云晚胸口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海里撈出來的,帶著淬骨的寒意,
清晰地響徹大殿:“陛下忘了?”“三年前王宮門前,您親手將臣妾扔進(jìn)冷宮那夜,
曾親口說過——”“臣妾這等貨色,不配誕育北戎皇嗣,不配為您謝離開枝散葉!
”她直視著他,目光如雪亮刀鋒,寸寸割開過往偽裝出的和平,也將他醉后的輕慢撕得粉碎。
“臣妾,謹(jǐn)記陛下教誨,從未敢忘!”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大臣們伏地顫抖,
恨不得自己當(dāng)場耳聾眼瞎。這不僅是帝后失和,這是滔天大罪!足夠誅九族!
謝離緩緩轉(zhuǎn)過頭,臉上指印鮮明。他沒有看那些匍匐在地的臣子,只是死死地盯著姜云晚,
眼底翻涌著劇烈又痛苦的情緒,像是被她這句話徹底刺穿了心臟,所有醉意、偽裝、驕傲,
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在所有人驚恐萬狀的注視下,這位剛剛一統(tǒng)北戎、權(quán)傾天下的年輕帝王,
眼眶驟然通紅,水光驟現(xiàn)。他猛地向前一步,不是發(fā)怒,不是降罪,而是——“噗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