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安全,我找到了更好的據(jù)點——市場最深處,一個半地下的小倉庫。倉庫門是厚重的鐵門,雖然銹了,但還算結實,里面空間不大,堆滿了廢棄的、沉重的水泥袋和瓷磚,正好能堵門。只有一個高高的、裝著鐵欄桿的小氣窗透光。這里隱蔽性比窩棚強太多了!我費了老鼻子勁,把家當和我那兩棵寶貝瓜苗,連同它們扎根的那盆土(我直接挖了個坑把盆埋進去偽裝),一起偷偷轉(zhuǎn)移到了這里。
日子就在這種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的“種田”中滑過。瓜藤長得很快,開出了黃色的、喇叭狀的小花。我學著以前看過的資料,笨手笨腳地用棉簽在雄花和雌花之間點來點去(人工授粉)??粗苹ê竺婺莻€小小的、毛茸茸的瓜紐一天天鼓脹起來,那種成就感,比在基地領到雙份壓縮餅干還強百倍!
兩個瓜,一個長得快,圓滾滾的,皮色青綠帶著淺紋,像個大西瓜。另一個慢些,個頭稍小,橢圓形的,深綠色。管它是什么瓜,能吃就行!
就在我守著我的瓜,做著豐收美夢時,麻煩還是找上門了。
那天傍晚,我剛給我的寶貝們澆完水(混合了我異能催動),正準備縮回倉庫啃一小塊餅干,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和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我瞬間汗毛倒豎,屏住呼吸,縮在倉庫最里面一堆水泥袋后面,手里緊緊攥著那把生銹的小刀,心臟狂跳。
腳步聲在倉庫外面停住了。
"…真在這?你看清了?"一個粗啞的男聲。
"錯不了!疤哥!我昨天追一只野兔跑這邊,親眼看見的!就在這市場最里面,那綠油油的藤子!絕對是種的!長得好著呢!"另一個聲音,有點尖,帶著諂媚。
疤哥?難道是孫強?他居然沒死?!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媽的,這鬼地方還能種出東西?"粗啞的聲音帶著懷疑,"裴穗那丫頭片子真躲這兒了?"
"肯定是她!基地都傳遍了,說她有妖法,能讓東西瘋長!后來西墻破了,都以為她死了,沒想到躲這兒享福來了!"尖嗓子激動地說,"疤哥,咱們要是把她弄回去,或者…直接占了這地方…"
"閉嘴!"疤哥低喝一聲,"先看看!"
腳步聲朝著倉庫門靠近了。我甚至能聽到他們摸索鐵門的聲音。那鐵門雖然結實,但鎖早就壞了,只用一根粗鐵棍從里面頂著。
"門頂住了!里面有人!"尖嗓子叫道。
"裴穗!我知道你在里面!"疤哥的聲音貼著門縫傳進來,帶著一股狠勁,"開門!咱們談談!基地需要你!孫隊長說了,只要你回去好好干活,以前的事既往不咎!還給你分內(nèi)城的單間!"
呸!信你才有鬼!我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別給臉不要臉!"尖嗓子不耐煩了,"再不開門,我們砸了!"
"砸!"疤哥下了命令。
沉重的撞擊聲猛地砸在鐵門上!哐!哐!哐!鐵門劇烈地搖晃,頂門的鐵棍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我渾身冰涼,絕望像冰冷的藤蔓纏緊心臟。完了!他們?nèi)硕?,這門撐不了多久!一旦進來…我捏緊了小刀,指關節(jié)發(fā)白。跟他們拼了?
就在鐵門搖搖欲墜,眼看要被撞開的瞬間——
"嗚…嗷——!"
一聲低沉、充滿威脅的野獸咆哮,毫無征兆地在倉庫外面炸響!緊接著是尖嗓子驚恐到變調(diào)的慘叫:"啊!什么東西?!滾開!"
"疤哥!有狗!不…不對!是狼?!"
"媽的!開槍!快開槍!"
砰!砰!幾聲沉悶的槍響!伴隨著更加憤怒的咆哮和混亂的撕打聲、慘叫聲!
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我驚疑不定,心臟快跳出嗓子眼。槍聲!有槍!還有…野獸?
混亂持續(xù)了不到一分鐘,外面突然安靜下來。
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粗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還有…爪子輕輕刨地的聲音?就在門外!
我嚇得大氣不敢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是什么東西?趕走了疤臉他們?它…它還在外面?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門外傳來一聲低低的嗚咽,然后是爪子拖沓著離開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癱軟在地,后背的衣服全濕透了。過了好久,才鼓起勇氣,從水泥袋縫隙里,透過門縫往外看。
昏暗的光線下,倉庫門口一片狼藉。地上有拖拽的血跡,一直延伸到遠處的荒草里。還有一把掉落的、沾著血的砍刀。疤臉和尖嗓子不見了蹤影。
真的…走了?被野獸拖走了?
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讓我渾身發(fā)軟,但更大的恐懼攫住了我。這里不安全了!疤臉能找到這里,別人也能!還有那只可怕的野獸…
我看向倉庫角落里,那兩棵在昏暗光線下依舊綠意盎然的瓜藤。那個圓滾滾的大瓜已經(jīng)長得有臉盆那么大了,青翠的皮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另一個橢圓形的瓜也結實飽滿,深綠色,油亮亮的。
不能留了!必須走!馬上走!
我當機立斷,找出背包,把剩下的水和餅干塞進去。然后,拿起那把生銹的小鏟子,走到瓜藤邊。心一橫,手起鏟落!
噗嗤!藤蔓被切斷。我小心翼翼地把兩個沉甸甸的大瓜摘了下來。入手冰涼,沉甸甸的,散發(fā)著植物特有的、清新的氣息。這就是我生存的希望!
我把瓜用能找到的破布和塑料布一層層包好,塞進背包。背包立刻變得鼓鼓囊囊,異常沉重。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庇護了我一段時間的半地下倉庫,還有地上那兩棵瞬間失去生機、開始萎蔫的瓜藤,咬了咬牙,推開那根已經(jīng)變形的鐵棍,鉆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借著稀疏的星光,我辨認著方向。不能回基地方向,不能去城市深處。只能往更荒僻的地方走。
我背著沉重的背包,像只驚弓之鳥,一頭扎進了茫茫的夜色和荒原之中。身后,那片曾經(jīng)帶給我短暫希望的建材市場,連同那兩個被遺棄的瓜藤,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背包壓得肩膀生疼,但兩個瓜帶來的踏實感前所未有。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黑暗的荒原里跋涉,不敢走大路,只敢沿著干涸的河床或者起伏的土丘陰影前進??柿耍兔蛞恍】谒?;餓了,只能忍著。那兩個瓜是最后的儲備糧,不到絕境不能動。
走了大半夜,又累又餓,腳底磨得生疼。我找了個背風的土坡后面,縮在幾塊大石頭中間休息。剛坐下喘口氣,一陣極其輕微的、帶著濕氣的涼風拂過臉頰。
有水汽?
我精神一振,疲憊感都消了大半。趕緊爬起來,順著那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和空氣中越來越明顯的水腥味摸索過去。繞過土坡,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不算寬的小河!河水在星光下泛著粼粼波光!雖然水流不大,但清澈見底!河岸邊,是相對濕潤的泥土,甚至還頑強地生長著一叢叢低矮的蘆葦!
更重要的是,河對岸不遠處,依著一座不高的小山丘,山丘腳下,影影綽綽能看到一片黑壓壓的建筑輪廓!不是殘破的城市,更像是…一個廢棄的村落?或者小型農(nóng)場?
有水!還有可能有遮風擋雨的地方!
巨大的驚喜讓我差點叫出聲。我強忍著激動,沖到河邊,先用手捧起清涼的河水狠狠洗了把臉,又灌了個水飽。甘甜的河水下肚,渾身都舒坦了。
水的問題解決了!我立刻把水壺灌滿。接下來,就是想辦法過河,去對面那片建筑看看。
河不寬,水流也緩。我找了個看起來最淺的地方,脫下破鞋子,把褲腿卷到大腿根,把沉重的背包頂在頭上,小心翼翼地蹚進水里。水冰涼刺骨,最深的地方也就到大腿。我穩(wěn)住身體,一步一步挪到了對岸。
腳踩上松軟的河灘泥地,我松了口氣。顧不上濕漉漉的褲腿,我朝著那片建筑走去。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這里果然是一個廢棄的小型農(nóng)場。幾排破敗的紅磚平房,屋頂塌陷了一半。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只剩下生銹鐵架的塑料大棚。更遠處,似乎是一片荒蕪的果園,果樹大多枯死了,但還有幾棵頑強地抽著綠葉。
農(nóng)場里靜悄悄的,沒有人煙,也沒有活死人活動的跡象。只有風吹過破窗欞發(fā)出的嗚咽聲。
我選了那排平房里看起來最完整的一間。門鎖早就壞了,輕輕一推就開。里面空蕩蕩,積著厚厚的灰塵,只有一張缺腿的桌子和一個倒地的柜子。但墻壁和屋頂還算完整,窗戶也完好。
就這里了!比起露宿荒野或者那個半地下倉庫,這里簡直是天堂!
我立刻開始動手收拾。清理出一塊干凈地方,把背包放下。當我把那兩個沉甸甸、用破布包好的大瓜從背包里拿出來,輕輕放在地上時,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和安全感油然而生。
水有了。安全的(暫時)住所有了。我的“啟動資金”——兩個大瓜,也安然無恙。
躺贏之路,似乎又能續(xù)上了!
清理房子花了我兩天時間。重點是加固門窗。我在附近廢棄的棚屋里找到一些還算結實的木條和釘子,用石頭當錘子,笨手笨腳地把門窗都從里面釘死加固。只留了一扇小窗,用撿來的破塑料布蒙上,既能透光又能遮擋視線。
水不再是問題。小河就在旁邊。我找了個邊緣鋒利的破鐵片,在河邊挖了個小坑,鋪上塑料布,再墊上細沙和石子,做成一個簡單的滲濾池,河水慢慢滲進來,比直接喝河水干凈些。
食物…暫時只有那兩個瓜。我決定先解決那個長得快的大圓瓜。當我用刀小心地切開它那青翠的瓜皮時,一股清甜濃郁的香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小屋!橘紅色的瓜瓤飽滿多汁,黑色的瓜籽鑲嵌其中。
是西瓜!一個在末世里自然成熟(好吧,主要是異能催熟)的西瓜!
我迫不及待地切下一塊,狠狠咬了一大口!冰涼!甘甜!沙瓤!汁水豐沛得順著嘴角流下來!那股久違的、純粹的甜蜜和滿足感,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疲憊和恐懼。我?guī)缀跻湎聹I來。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p>
一個十幾斤重的大西瓜,我小心翼翼地吃,省著吃,加上喝水,也撐了四五天。西瓜籽被我一顆顆仔細地收集起來,洗干凈晾干。這都是寶貝!
肚子有了底,精力也恢復了。我立刻開始實施我的種植大業(yè)。農(nóng)場里廢棄的農(nóng)具不少,雖然大多銹蝕嚴重,但我在一個倒塌的工具棚里,居然翻出了一把鋤頭木柄腐爛但鐵頭還能用的鋤頭,還有一把銹跡斑斑但勉強能用的鐮刀!
有了工具,效率大增。我在小屋后面選了一塊向陽、相對平整的地方,開始開荒。清除碎石瓦礫,用鋤頭翻地。土質(zhì)不算好,但靠近河邊,比建材市場的沙土強太多了。我又去河邊割了很多蘆葦,曬干后燒成草灰,混進土里當肥料。還挖了條小溝,從小河引水過來(雖然很淺,但足夠澆灌一小塊地了)。
我的種子寶庫終于派上大用場!西瓜籽!小白菜籽!黃豆!還有上次沒種完的、那兩顆瓜里留下的黑籽(后來證明是冬瓜籽)!甚至還有一些我在河邊采集的、不知名的野菜籽!
我像最虔誠的信徒,小心地規(guī)劃著這塊小小的土地。西瓜種一小片,冬瓜種在角落讓它爬墻,黃豆和小白菜間隔著種,野菜籽撒在邊邊角角。
然后,就是我的異能時間。每天清晨和傍晚,我集中精神,像呵護最嬌嫩的花朵一樣,將那股溫熱的能量均勻地、溫和地注入這片土地。看著嫩芽破土,子葉舒展,真葉生長…每一分變化都讓我欣喜若狂。
我不再追求速度,而是追求健康和可持續(xù)。異能消耗控制在能快速恢復的程度。細水長流,源源不絕。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小農(nóng)場初具規(guī)模。綠意在小屋后面蔓延開來。西瓜藤鋪滿了地面,結出了幾個小西瓜紐。冬瓜藤沿著我搭的架子爬上了半塌的院墻,開出了白色的小花。小白菜鮮嫩水靈,黃豆苗郁郁蔥蔥。邊角的野菜也長得茂盛。
安全感,伴隨著這片日益繁茂的綠色,一點點充盈起來。
一天下午,我正在給西瓜藤掐多余的枝蔓,耳朵里忽然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嗚咽聲。像是什么小動物。
我立刻警覺起來,握緊了手邊的鋤頭。聲音是從河邊蘆葦叢方向傳來的。
我小心翼翼地摸過去,撥開茂密的蘆葦。眼前的景象讓我一愣。
一只毛茸茸的、看起來只有幾個月大的小狼崽?它的一條后腿被捕獸夾(那種銹跡斑斑的老式鐵夾)死死夾住了,血肉模糊。它虛弱地趴著,看到我,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但聲音微弱,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恐懼。
我瞬間想起了那個在倉庫外趕走疤臉他們的低沉咆哮…還有那些血跡…難道…是它的母親?
看著它腿上猙獰的傷口和奄奄一息的樣子,我的心揪了一下。在末世,任何活物都值得警惕。但…它太小了,而且明顯是被廢棄的捕獸夾誤傷的。
猶豫了幾秒,我嘆了口氣。算了,見死不救,看著它活活痛死或者餓死,我做不到。就當…給農(nóng)場找個看門的?
我放下鋤頭,慢慢靠近,嘴里盡量發(fā)出溫和的聲音:"別怕…別怕…小家伙…" 我動作盡量輕柔,小心翼翼地用撿來的兩根粗樹枝卡住捕獸夾的彈簧,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撬!
"咔噠!"銹死的彈簧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呻吟,終于松開了。
小狼崽痛得渾身一哆嗦,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掙扎著想跑,但傷腿根本使不上力。
"別動!"我趕緊按住它,撕下自己衣擺相對干凈的內(nèi)襯,小心地給它包扎止血。它掙扎了幾下,大概是太虛弱,也可能是感覺到我沒有惡意,漸漸安靜下來,只是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
我把它抱回了小屋。它很輕,渾身臟兮兮的,帶著野生動物的腥臊味。我給它清理傷口,重新包扎,又用破碗盛了點水放在它嘴邊。它警惕地看了我很久,才伸出小舌頭,小口小口地舔起來。
我掰了一小塊西瓜瓤,放到它面前。它嗅了嗅,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抵擋不住那清甜的誘惑,小口地吃了起來。
看著它狼吞虎咽的樣子,我笑了。也許,在這荒涼的末世,我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我給這只瘸腿的小狼崽起了個名字:灰灰。
有了灰灰,小農(nóng)場似乎多了點生氣。雖然它大部分時間都蔫蔫地趴著養(yǎng)傷,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會一直跟著我轉(zhuǎn)。我干活的時候,它就趴在屋檐下的陰涼處看著。我回來,它會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地蹭過來,用腦袋輕輕頂我的腿。
灰灰的傷好得很慢。但我的小農(nóng)場,卻欣欣向榮。
小白菜可以吃了!我掐下最嫩的幾棵,用破鋁鍋燒了點開水焯一下,撒上一點從河邊找到的、曬干的野蒜末(那味道沖得很,但好歹是調(diào)料)。一碗清湯寡水的焯白菜,卻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佳肴。
黃豆開花了!紫色的小花一串串的,預示著未來的收獲。
西瓜長得飛快,最大的一個有籃球那么大了,碧綠滾圓,敲起來砰砰響。冬瓜也結了兩個,掛在墻上,像兩個深綠色的大枕頭。
我的異能運用越來越純熟,催生起來得心應手,消耗也更小。每天除了照料田地,就是出去探索農(nóng)場周邊,搜尋一切有用的物資:破罐子當花盆,爛麻繩搓成捆扎藤蔓的繩子,生銹的鐵皮敲敲打打做成簡易的集雨器……
生活似乎終于走上了“躺贏”的正軌。有吃的,有喝的,有安全的窩,還有個毛茸茸的小跟班。除了沒人說話有點寂寞,簡直完美。
直到那個悶熱的午后。
我正在給西瓜地除草,灰灰突然豎起耳朵,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充滿警告的嗚嗚聲,掙扎著想站起來,焦躁地看著農(nóng)場入口的方向。
有人來了!
我瞬間丟下鋤頭,抱起灰灰,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回小屋,反鎖上門,心臟狂跳。從門縫里緊張地往外看。
只見農(nóng)場那搖搖欲墜的入口處,出現(xiàn)了幾個人影。不是兇神惡煞的掠奪者,看起來…像是一群逃難的?男女老少都有,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互相攙扶著,疲憊不堪地挪進來。領頭的是個頭發(fā)花白、背脊卻挺得筆直的老頭,手里拄著一根木棍。他旁邊跟著一個面容憔悴但眼神堅毅的中年女人,攙扶著一個腿受傷、走路一瘸一拐的年輕男人。后面還有幾個瘦得脫形的孩子和兩個同樣疲憊的中年人。
他們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廢棄農(nóng)場,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光,但更多的是麻木和絕望。
"有人嗎?" 領頭的老頭揚聲喊道,聲音沙啞,"過路的,討口水喝,歇個腳,行個方便?"
他們的目光掃過荒蕪的農(nóng)場,掃過半塌的房屋,最后…竟然直直地落在了我小屋后面那片格格不入的、生機勃勃的綠色菜地上!
那一小片綠,在滿目瘡痍的背景下,實在太扎眼了!
老頭和那個中年女人的眼睛瞬間瞪圓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些翠綠的西瓜藤、飽滿的冬瓜、鮮嫩的小白菜和開花的豆苗。孩子們更是發(fā)出了小小的驚呼。
"菜…地里長菜了?"一個干瘦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指著,聲音里充滿了驚奇。
完了!藏不住了!
我抱著灰灰,躲在門后,手心全是汗。怎么辦?趕他們走?他們看起來太慘了,不像是壞人。讓他們進來?萬一…萬一引狼入室呢?我的瓜,我的菜,我的水…還有我的秘密…
老頭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渾濁但銳利的目光精準地投向了我小屋緊閉的門。他清了清嗓子,聲音盡量放得平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屋里的朋友,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東邊‘希望’小基地的。前些天遇到了大群的活死人,基地…沒了。就逃出來我們這幾個。實在是走不動了,看到這里有水,想歇歇腳,討口水喝。你放心,我們歇一晚就走,絕不打擾。"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掃過那片菜地,眼神復雜,有渴望,有震驚,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了然。
"這世道…能種出這么一片綠…不容易。"他緩緩地說,聲音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的疲憊,"朋友,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們…只求口水喝。"
小屋門里,我抱著灰灰,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門板,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外面那些人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小屋后面那片綠油油的菜地上。那眼神里的震驚、渴望,還有領頭老頭那句“有大本事的人”,都像針一樣扎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
灰灰在我懷里不安地扭動,喉嚨里持續(xù)發(fā)出低低的嗚咽。
歇一晚就走?只求口水喝?
末世里,這種承諾輕飄飄的像張紙??晌铱粗莻€拄著棍子、背脊卻挺得筆直的老頭,看著他身后那幾個眼巴巴望著菜地、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孩子,還有那個攙扶著傷員的、一臉疲憊卻眼神堅毅的中年女人(后來知道她叫周姨)…我心軟了。
我裴穗,是立志躺贏,但也還沒躺成鐵石心腸。
"水…在那邊河邊。"我隔著門板,聲音有點發(fā)緊,指了指小河的方向,"自己取。別…別靠近我的屋子后面。"
說完,我立刻抱著灰灰縮回屋子最里面,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后是老頭沙啞但清晰的聲音:"多謝了!"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朝著小河方向去了,夾雜著孩子們壓抑的歡呼和大人低聲的叮囑。
我松了口氣,又提起了心。透過門縫,看到他們果然都去了河邊,小心翼翼地取水,大口大口地喝著,洗著臉,沒有人試圖靠近我的菜地。那個腿受傷的年輕人(叫陳武)被攙扶著坐下,周姨仔細地給他檢查傷口。
他們在河邊那片相對空曠的地方安頓下來,生了一小堆火。沒有食物,只能燒點熱水暖暖身子。暮色四合,火光映著他們疲憊麻木的臉。
灰灰漸漸安靜下來,趴在我腳邊,但耳朵依舊警覺地豎著。
這一夜,我?guī)缀鯖]合眼。聽著外面偶爾傳來的咳嗽聲、低語聲,神經(jīng)繃得像拉滿的弓。手里緊緊攥著那把生銹的小刀。我的瓜,我的菜,我的秘密…就在一門之隔。
天蒙蒙亮時,外面有了動靜。他們果然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老頭拄著棍子,走到我小屋門前幾米遠的地方停下,對著門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身。
"朋友,多謝收留一晚,給了口水。大恩不言謝。"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真誠,"我們…這就走了。保重。"
我屏住呼吸,從門縫里看著他們互相攙扶著,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出農(nóng)場入口,消失在荒原的薄霧里。
走了?真走了?
巨大的不真實感和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同時涌上來。我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渾身虛脫。灰灰舔了舔我的手背。
危機解除,可我心里卻沉甸甸的。老頭臨走時那沉重的眼神,還有那句“大恩不言謝”,總在我腦子里晃悠。他們要去哪?那個“希望”小基地沒了,這茫茫廢土,他們這一群老弱病殘,能活幾天?
我的躺贏大業(yè)…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只顧自己嗎?
接下來的幾天,我有些心不在焉。照料菜地時,總會下意識地望向農(nóng)場入口?;一业膫群昧撕芏?,已經(jīng)能一瘸一拐地跟著我在田埂上溜達了。西瓜又熟了一個,我切開和灰灰分著吃了,很甜,但心里總有點不是滋味。
第五天傍晚,我剛給冬瓜澆完水,灰灰突然對著農(nóng)場入口的方向狂吠起來,不是警告的低嗚,而是充滿敵意的咆哮!
我心頭一緊,抄起鋤頭就沖到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