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一顆一顆砸在文煜的手背上，將那些細小的傷口燒灼的格外滾燙。
大概是腦子不清醒，也或者她說的太過認真，文煜差一點就要信了。
可惜了。
龍生龍鳳生鳳，殺人兇手的女兒，也是騙子。
文煜冷笑一聲，繼而是幾聲大笑，笑得胸腔都震疼了。
“你說，在你的故事里，我愛她？”
劉楚楚點頭：“是，對不起。”
寫小說的時候腦子抽風，站在苦主跟前，看到他被折磨成這樣，劉楚楚才覺得自己實在荒唐。
換成誰會愛上兇手的女兒呢？
他是精神病。
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比起病痛折磨更狠辣的設定，應該是寥寥幾筆，叫他連心也交出去吧。
“咳咳！”
笑累了，文煜咳嗽數聲，感覺身體好了不少，力氣也一點點回來了。
畢竟，他的藥在這里呢。
可惜，藥有毒，會上癮，還愛演戲。
“那我應該叫你什么？執(zhí)筆人？造物主？上帝？女媧？母親？”
“呵，倒是新鮮?！?/p>
劉楚楚于是明白了。
他一個字也沒信。
“沒關系，你會知道的?！弊约涸斓哪踝约簛磉€，“在這之前，你得相信我?guī)湍闾映隽宋募摇！?/p>
“你在這里?！蔽撵掀届o點出事實。
文雯在這里，枷鎖就在這里，他就沒有逃出去。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還幫你模糊了離開的時間，他們以為你是周三下午走的。”
文煜盯著她的眼睛，確定她沒有說謊。
但其實說謊與否意義都不大。
他如果這樣都逃不掉的話，也不必再逃了。
他覺得，他需要一個計劃。
一個如文雯所言，變強的計劃。
不管文雯是編的還是出于對他的了解推測，他最成功的情況也不外如是——
在深城發(fā)展自己的事業(yè)，順便悄悄收攏文氏的股份，在關鍵時刻給文家那對畜牲致命一擊。
真是叫人迷戀的未來。
只是從哪里開始呢？
文家是文娛+投資行業(yè)，也只培養(yǎng)過他這兩方面的知識，從這里入手當然最順當。
如果從這里入手，如文雯所說，他確實需要第一桶金，這錢該從哪里獲得是個問題……
思考會讓人忘記疼痛。
文煜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微微闔著眼陷入沉思。
劉楚楚輕輕取過手機，點了幾份外賣：一些處理外傷的藥，兩份粥，還有一份提拉米蘇味的泡芙。
然后她去燒了壺熱水。
文煜在她站起來的時候回神，所有目光傾注在她身上。
很奇怪，她居然會燒水，用的還挺熟練。
要知道，大小姐從出生開始家里用的就是自熱飲水機，后面更是跟著時代通通換成智能設備，就算是偶爾有一些需要燒水的場合，也絕對用不著她動手。
但熱水壺的使用過于簡單，并不能證明什么。
文煜甩掉腦子里不切實際的想法。
等待燒水的時候，劉楚楚把地上的碎瓷片掃到垃圾桶里，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
她找到了他的杯子，清洗后裝了半杯熱水，放在桌子上等著晾涼。
做這些事情的時間很短，因為這個屋子滿打滿算也就四十個平方，分出了單獨的陽臺，廁所和廚房，剩下的地方放了一個柜子，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便已經滿滿當當。
是深城很常見的單身公寓。
甚至可以說，是深城收入還算不錯的人租住的單身公寓。
但對于文雯這種大小姐來說，簡直不亞于貧民窟。
所以文煜真的很好奇，她該怎么裝才能像個窮人？
劉楚楚拎著垃圾袋問他：“我去丟個垃圾，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文煜輕笑：“請便?！?/p>
劉楚楚出色的第六感告訴她，出了這個門就別指望回來了。
她果斷放下垃圾袋。
轉身回去抱住文煜：“別逞強，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個擁抱太突然。
不是從前那種饑渴到極致后被文家父母精心算計著時間的施舍。
也不是一個沒心沒肺不染凡塵的大小姐突然的撒嬌。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好像是情不自禁，是真心許諾，滿眼心疼。
但她又帶著一點狡黠，把算計明明白白攤給他看：你休想擺脫我。
文煜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腦子里繃著的理智自動開啟了防沉迷系統(tǒng)，狠狠一把給人推開了。
劉楚楚沒有半點被推開的不高興。
反而驚喜道：“你相信我是劉楚楚了嗎？”
她以為，他不會推開文雯。
被推開，因為她是劉楚楚？
文煜偏過頭去，沒說話。
騙子！
劉楚楚還要繼續(xù)追問，門被敲響了，是外賣到了。
藥是第一個到的。
“我給你擦藥好不好？”
文煜沒同意也沒反對。
他別扭的樣子成功取悅了劉楚楚。
只是喜悅并沒有停留多久，劉楚楚很快看到了他身上的傷口。
痛到極致，他應該是捶過墻，右手骨節(jié)上的肉都快爛掉了。
在那之后，他還是不滿足，用水果刀自殘過，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口和疤痕疊在一起，分不清排列了多少年。
他撞過墻，捶打過自己的太陽穴，那里有青紫的淤痕，還有細小的傷口。
他砸過家具，砸過重物，砸過瓷器玻璃，迸濺的碎塊還留在他的小腿和腳踝上。
……
劉楚楚蹲在地上，將他的腳抱在懷里，一邊上藥，一邊克制不住地流淚。
她不想這么沒出息。
可眼淚就是一滴一滴非要往他腳腕上滴，把剛剛擦上去的碘伏都暈開了。
文煜不是很自在。
他沒想過讓人這樣照顧。
他也沒有接受過文雯這樣的照顧。
幾次想抽回腿，都生生克制了自己的本能，生怕露一點怯，就真的被說中，喜歡上了仇人的女兒。
這是一場不明不白的較量。
他不想失去自我。
但不知道跟誰在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