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耳光聲在空蕩超市炸響，妻子捂著臉抱著女兒轉(zhuǎn)身就走。我攥著掃帚的手還在發(fā)抖，
掌心火辣辣的疼，像被烙鐵燙過。追出巷口時，她們的背影被路燈拉得老長，
電動車的油門擰到最大，風(fēng)灌進喉嚨生疼——我必須追上，必須把她們娘倆拽回來！
岳父舉著啤酒瓶在樓道口咆哮，岳母抹著眼淚說「晚晚進門時臉腫得老高」，
而妞妞躲在房間里哭著喊「爸爸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我跪在客廳瓷磚上，膝蓋硌得發(fā)麻，
卻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當(dāng)女兒奶聲奶氣說「爸爸陪我交學(xué)費」時，
我攥著借來的三千二現(xiàn)金，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這一次，我絕不能再松開她們的手。
1「顧妄川！你他媽聾了是不是？我跟你說妞妞幼兒園的學(xué)費！三千二！下周一就得交！
你到底有沒有錢？」我手里還攥著剛掃完地的塑料掃帚。汗珠子順著后頸往下滑，
黏得T恤貼在背上。超市剛關(guān)上門，貨架上還剩半盒沒賣完的草莓。蔫頭耷腦的，
跟我現(xiàn)在的心情一模一樣。聽見林晚這話，我把掃帚往墻角一扔，聲音也拔高了：「錢錢錢！
你這幾天除了錢還會說別的嗎？超市這月流水就這點，我上哪兒給你變?nèi)Ф鰜恚俊?/p>
林晚正趴在收銀臺后面算賬本，聽見我這話，「啪」地把筆摔在桌上，猛地站起來。
她穿那件灰色緊身T恤，腰細得我一只手能圈住，腿又長，站在那兒跟根挺拔的小白楊似的。
就是臉色難看，眼眶都紅了：「變？顧妄川你說得輕巧！妞妞是你女兒不是我一個人的！
當(dāng)初你非要開這破超市，說能掙大錢，結(jié)果呢？上個月房租差點交不上，
這個月妞妞學(xué)費都拿不出！我跟你念叨幾句怎么了？我還不能說了？」
「你能不能別跟蒼蠅似的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煩得太陽穴突突跳，這幾天超市生意差，
供貨商又催款，我本來就一肚子火，她還沒完沒了地絮叨，「我沒說不交！
我這兩天找我兄弟周轉(zhuǎn)一下不行嗎？你就不能等兩天？」「等？等什么？
等幼兒園把妞妞趕出來？」林晚往前走了兩步，離我就隔了個購物籃的距離。
我能看見她眼里的委屈，還有點失望：「顧妄川，我跟你結(jié)婚六年，沒跟你要過名牌包，
沒買過貴衣服，天天跟你在這超市里累死累活，我圖什么？不就圖你對我好，對妞妞好嗎？
現(xiàn)在連妞妞學(xué)費你都拿不出，我念叨兩句你還嫌我煩？」「我嫌你煩怎么了？！」
我腦子一熱，火氣直接沖上頭，之前壓著的那些煩躁、憋屈全涌出來了。
手揚起來的時候我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概尽沟囊宦暎宕嗟迷诳帐幍某欣锒加谢匾?。
空氣瞬間靜了。我手還僵在半空中，掌心火辣辣的，跟打在鐵板上似的。林晚捂著臉，
眼睛瞪得老大，眼淚「唰」地就下來了。順著她白皙的臉頰往下淌，滴在她手背上?！附?！」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是林曉——林晚她妹。今天沒課過來逗妞妞玩，
剛才還在貨架那邊陪妞妞玩芭比娃娃。這會兒沖過來把林晚護在身后，
指著我鼻子就罵：「顧妄川你是不是瘋了？！你敢打我姐？你算個什么東西啊！
我姐天天跟你累死累活看超市，給你生妞妞，你居然動手打她？家暴男是不是！我告訴你，
這事沒完！」我腦子嗡嗡的，看著林晚捂著臉哭的樣子，
心里突然就慌了——我剛才怎么就動手了？我明明不是想打她的?！笅尅?/p>
妞妞手里還攥著芭比娃娃的裙子，小臉嚇得煞白。小嘴一癟，眼淚也掉下來了，
跑過來拉林晚的衣角：「媽媽你別哭……爸爸壞……」林晚聽見妞妞的聲音，哭得更兇了，
蹲下來抱住妞妞，聲音抖得厲害：「妞妞不怕，媽媽在……媽媽帶你走，
咱們不跟他過了……」「林晚，我……」我想伸手去拉她，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說什么。
剛才那股火氣早沒了，只剩滿心的悔：「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就是……」「你滾！」
林晚猛地抬頭，眼睛紅得像兔子，里面全是恨：「顧妄川，
你打我的時候怎么沒想過不是故意的？你嫌我煩，嫌我絮叨，行啊，我不煩你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我現(xiàn)在就帶妞妞回我媽家！」林曉在旁邊幫腔，一邊給林晚遞紙巾，
一邊瞪我：「就是！離！這種家暴男誰跟你過誰倒霉！我姐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趕緊收拾東西，姐，我?guī)湍懔啵 沽滞肀еゆふ酒饋?，擦了把眼淚，眼神里全是決絕。
轉(zhuǎn)身就往超市后面的小倉庫走——我們平時就住倉庫隔出來的小房間里。她走得又快又穩(wěn)，
一點都沒回頭。倒是妞妞趴在她肩膀上，偷偷回頭看了我一眼，小臉上全是害怕。
我站在原地，手腳都涼了。超市里的燈還亮著，冷白色的光打在貨架上，
那些零食、飲料看著都刺眼。我剛才那一巴掌，好像把這幾年的情分都打散了。
林曉跟在林晚后面，路過我身邊的時候，狠狠剜了我一眼。
聲音壓低了但我聽得清清楚楚：「顧妄川，你等著，我爸媽要是知道你打我姐，饒不了你！」
很快，林晚就拎著一個行李箱出來了，妞妞的小書包也背上了，里面鼓鼓囊囊的，
應(yīng)該是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和玩具。她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停頓了一下，沒回頭，
只說了一句：「顧妄川，離婚協(xié)議我會讓我爸找律師寫，你等著簽字就行。妞妞我?guī)ё撸?/p>
你別想再碰她?！埂噶滞?！」我終于反應(yīng)過來，沖過去想攔她：「你別這樣，我知道錯了，
我不該打你，我給你道歉，我給你跪下都行，你別帶妞妞走，別離婚行不行？」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什么？」林曉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wěn)，
往后退了兩步：「顧妄川你少在這假惺惺的，剛才動手的時候怎么沒想道歉？我姐心善，
以前你跟她吵架，她哪次不是先原諒你？這次你動手了，想道歉就完了？沒門！」
林晚拉開門，外面的晚風(fēng)灌進來，帶著點夏天的熱氣，卻讓我打了個寒顫。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沒有愛，沒有委屈，只有冰冷的失望。然后抱著妞妞，
跟著林曉就走了。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把我和滿超市的冷清關(guān)在了一起。我走到門口，
扒著門縫往外看，只看見她們?nèi)齻€的背影——林晚抱著妞妞走在中間，
林曉拎著行李箱走在旁邊。越走越遠，很快就拐進了巷子口，看不見了。巷子里的路燈亮著，
昏黃的光拉著她們的影子，也拉著我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我剛才怎么就動手了呢？
我想起剛跟林晚處對象的時候，她還是個服裝店的銷售員，穿個小裙子，
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我那時候還是個送貨的，天天騎個電動車跑東跑西，她從來沒嫌我窮，
還總給我?guī)г顼?。后來我說想開店，她把自己攢的錢全拿出來給我，說「我信你」。
再后來她懷了妞妞，大著肚子還幫我看店，生妞妞的時候疼了十幾個小時，
出來第一句話問的還是我累不累。這幾年日子是難了點，超市生意時好時壞，
可我們從來沒紅過這么大的臉，更別說我動手打她。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又摸了摸剛才打她的那只手。掌心的灼痛感還在，比剛才更明顯了，
像是在提醒我剛才干了多混蛋的事?！鸽x婚……」我嘴里念叨著這兩個字，
心里跟被刀割似的疼。我不能離婚，我不能沒有林晚，更不能沒有妞妞。不行，我得追上去。
她們肯定是回林晚她媽家了，離這兒也就兩站地。我得去跟她道歉，跟她爸媽道歉，
不管他們怎么打我罵我，我都得把她們娘倆接回來。
我抓起桌上的車鑰匙——那是輛二手電動車，還是去年攢錢買的——拔腿就往門外跑。
外面的晚風(fēng)帶著點夜市的香味，旁邊燒烤攤的煙飄過來，嗆得我咳嗽了兩聲，可我沒停。
騎著電動車就往林晚她媽家的方向沖。我得追上她們，我不能讓她們走。我得告訴林晚，
我錯了，我再也不會動手了，我一定想辦法湊妞妞的學(xué)費，我會好好跟她過日子，
再也不惹她生氣了。電動車的輪子轉(zhuǎn)得飛快，風(fēng)在耳邊吹著。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林晚，
你等等我，別跟我離婚，求你了。2電動車的車座硌得我屁股生疼。我卻顧不上，
只敢擰著最大的油門。風(fēng)刮得我眼睛都睜不開，額頭上的汗混著灰。流進脖子里黏糊糊的。
路過夜市街口的時候，烤串的香味、賣冰粉的吆喝聲全往我鼻子里鉆。
以前我跟林晚常帶著妞妞來這兒，妞妞總吵著要吃草莓冰粉。林晚就站在旁邊笑，
說「妞妞少吃點，涼」。我就偷偷多給老板塞兩塊錢，讓他多放勺草莓醬?？涩F(xiàn)在想這些，
心里跟被針扎似的疼?！覆伲 刮颐痛蛄税逊较?，避開迎面過來的共享單車。車把晃了晃，
差點摔出去。手心又開始發(fā)燙，剛才打在林晚臉上那下的觸感。
現(xiàn)在還清晰得要命——她的臉那么軟，我怎么就下得去手？兩站地的路，我騎得跟飛似的，
不到十分鐘就看見林晚她媽家那棟老樓了。樓道口的路燈壞了一半，亮的那盞忽明忽暗。
我把電動車往墻根一靠，連鎖都忘了鎖，拔腿就往樓上跑。老樓沒電梯，林晚家在四樓。
我爬樓梯的時候，心臟「咚咚」跳得快炸了。
腦子里全是亂七八糟的念頭：萬一岳父拿著掃帚打我怎么辦？萬一林晚死活不肯見我怎么辦？
萬一妞妞看見我就躲，說不跟我好了怎么辦？「顧妄川？你還真敢來??！」
我剛爬到三樓拐角，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冷笑。抬頭一看，林曉正趴在四樓的欄桿上，
手里還攥著個拖把。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我腳步頓了頓，咽了口唾沫，
往上走了兩步：「曉曉，我找你姐，我跟她道歉……」「道歉？」林曉把拖把往地上一戳，
「砰」的一聲，樓道里的聲控?zé)羲查g亮了：「你打我姐的時候怎么不道歉？
現(xiàn)在跑過來裝孫子了？我告訴你，我姐說了，跟你沒什么好說的，你趕緊滾，
不然我喊我爸下來，讓他好好‘招待’你！」我剛想再說話，屋里突然傳來岳父的聲音，
又粗又沉，帶著火氣：「曉曉，誰啊？是不是那混小子來了？」緊接著就是腳步聲，
門「嘩啦」一下被拉開。岳父穿著件灰色背心，手里攥著個啤酒瓶?？匆娢揖脱劬σ坏桑?/p>
啤酒瓶「咚」地砸在門口的鞋柜上，酒灑了一地：「顧妄川！你他媽還敢踏我家門一步？！
我當(dāng)初怎么跟你說的？我說晚晚是我捧在手心里的閨女，你要是敢欺負她，我打斷你的腿！
你把我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是吧？」「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趕緊往前湊了兩步，
又怕他真動手，不敢靠太近，腰不自覺地彎下來：「我不該打晚晚，我當(dāng)時就是腦子抽了，
被火氣沖昏頭了，我現(xiàn)在特別后悔，我……」「后悔有個屁用！」岳母從屋里走出來，
手里還拿著圍裙，看見我就抹眼淚：「妄川啊妄川，你說你這孩子，以前多好啊，
跟晚晚處對象的時候，天天給她送早飯，晚晚懷妞妞的時候，你半夜起來給她煮面條，
怎么現(xiàn)在就變成這樣了？你知道晚晚剛才進門的時候，臉腫得多高嗎？
我心疼得都快喘不過氣了！」「媽，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我鼻子一酸，
眼淚差點掉下來。想起以前跟岳父喝酒，他拍著我肩膀說「我看你是個實在人，晚晚跟你，
我放心」?，F(xiàn)在再看他這怒目圓睜的樣子，我真想抽自己兩嘴巴：「我保證，
以后再也不會動晚晚一根手指頭，妞妞的學(xué)費我明天就去湊，我跟我兄弟打電話，
他肯定能幫我，我……」「你少在這兒說漂亮話！」林曉在旁邊插了嘴，伸手推了我一把，
我沒站穩(wěn)，往后退了兩步，差點撞在樓梯扶手上：「誰知道你這話是真是假？
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我姐要是再信你，就是傻！」「我沒說瞎話！我是真的改！」
我急得聲音都啞了，想進去看看林晚和妞妞。可岳父堵在門口，我根本進不去：「晚晚呢？
我想跟晚晚說兩句話，就兩句，行不行？」「你別想見我姐！」
林曉把拖把橫在門口：「我姐現(xiàn)在看見你就煩，妞妞也被你嚇壞了，
剛才還哭著問‘爸爸是不是不喜歡媽媽了’，你還有臉見她們？」「妞妞……」我心里一緊，
想起妞妞剛才嚇得煞白的小臉，更難受了：「我想見妞妞，我跟她說對不起，我……」
「吵什么呢？大晚上的？」旁邊的鄰居聽見動靜，打開門探了個腦袋出來。
是住在三樓的王阿姨，平時跟岳母關(guān)系不錯，看見我就皺了眉：「妄川啊，你這是咋了？
跟你岳父岳母吵起來了？我剛才聽見說什么打老婆？這可使不得啊，晚晚多好的姑娘，
你怎么能動手呢？」又有幾家鄰居開門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是啊，小顧，
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動手可就錯了」「老林，你也別太氣，先聽聽小顧怎么說」「晚晚呢？
讓晚晚出來說說啊」岳父聽見鄰居的話，臉色更難看了，指著我罵：「你們看看！
這就是我當(dāng)初瞎了眼選的女婿！打我閨女！還想跟我閨女離婚！我今天非得讓他知道，
我們老林家不是好欺負的！」說著，他就伸手來抓我的胳膊。我沒躲，
心想他要是打我兩下能消氣，那就打吧?？删驮谶@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