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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紙飛機的星光 花生花殤 8979 字 2025-08-21 16:1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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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逸飛第一次見到林曉時是為了做環(huán)境評估找資料。在云棲小鎮(zhèn)圖書館頂樓,

他看見一個踮腳整理書籍的姑娘。她發(fā)梢上跳躍著秋日午后的陽光,指尖染著淡淡的藍墨痕,

遞給他一本她祖父編撰的水文筆記,扉頁上畫著一只胖嘟嘟的海鷗。他以為這只是工作邂逅,

直到她遞來剛出爐的藍莓派?!澳阒v漁火的樣子,像是需要它的人?!彼麖奈锤嬖V過誰,

幼時母親早逝,父親忙于生意,他抱著《星星漁港的燈塔》繪本入睡的童年。

那天下午他學會了折紙飛機,笨拙地放飛一架歪歪扭扭的紙鴿。后來每逢她提起舊書,

他總帶回一份甜點,直到初雪之夜他叩開圖書館側(cè)門。肩頭堆滿雪花,

手里卻護住一份熱騰騰的竹筒飯。炭火盆旁,陳逸飛翻開《星星漁港的燈塔》,

繪本空白處是他寫給她的話:?“你折的紙飛機降落在我的港口?!薄翱煞裆暾堄谰猛2矗?/p>

”?林曉紅著臉把聽診器壓在他胸前。“祖父說,

水文數(shù)據(jù)要如實記錄...”“比如陳逸飛的心跳,此刻正為林曉轟鳴。

”?***云棲小鎮(zhèn)的秋天,像被一位溫柔又慷慨的畫師潑灑了濃金與銹紅,

深淺不一地浸透了每一條巷弄與屋檐。石板路蜿蜒如沉睡的溪流,其上鋪滿了梧桐的落羽,

踩上去沙沙作響??諝饫锔又龅乃?,陽光透過疏朗的枝椏篩下,跳躍著細碎的金斑。

陳逸飛推開那座古舊的三層小樓圖書館的木門,門軸發(fā)出悠長低啞的“吱呀”聲,

仿佛一個老人從漫長的午睡中醒來。

帶著涼意的手指在入口處泛著幽藍幽光的書目檢索屏幕上一陣快速滑動,

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蹙起的眉峰上。“云棲古鎮(zhèn)水文變遷數(shù)據(jù)…”他低聲自語,

指尖敲擊的速度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屏幕上跳動的條目不是年代久遠缺失關鍵數(shù)據(jù),

就是學術論文過于理論化。他需要一個切近的、帶著泥土和河水氣味的記錄。

目光無意間從屏幕上移開,掃過寂靜的廳堂。

光線經(jīng)過高高的、鑲嵌著菱形彩色琉璃玻璃的窗戶過濾后,變得朦朧而夢幻,

塵埃在其中緩緩舞蹈。然后,他的視線凝固了。在靠墻一列頂天立地的橡木書架的最高處,

一個身影正努力地踮著腳尖。是個年輕的姑娘。柔軟的米色開衫袖子被她隨意地挽至手肘,

露出一截纖細瑩白的小臂。她全神貫注地整理著高處的書籍,

一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從束好的馬尾中溜出來,被從側(cè)上方小窗斜射而入的金色陽光捕捉到,

暈染出一圈柔和的光環(huán)。她手臂微揚,身體拉出一條輕盈而堅韌的弧線,

像一枝正在努力舒展葉片的新生植物。陽光在她身上跳躍,勾勒出一種沉靜又生動的美。

陳逸飛不自覺地屏息了片刻。這時,姑娘似乎是整理好了,抱著幾本厚厚的書,

靈巧地從梯凳上一步步下來。她的動作利落輕捷,落地無聲。轉(zhuǎn)過身時,

懷里正抱著那本暗綠色硬殼封面的《海鳥日記》。目光撞上的瞬間,陳逸飛微微一怔。

那是一雙清亮如洗的眼睛,像是被小鎮(zhèn)純凈的溪水浸潤過,

此刻映著從高處彩色琉璃窗濾下的暖調(diào)光斑,如同藏著星子。清澈之下,有種洞察的專注,

如同她在審視書頁時的神情一般?!靶枰獛兔??”她的聲音清越,

帶著一種不疾不徐的韻律感。目光在他臉上停頓了一下,

隨即準確地落在他面前屏幕上定格的搜索詞條——“云棲古鎮(zhèn)水文變遷”。

陳逸飛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走到近前,懷中書籍散發(fā)出淡淡的樟腦和舊紙的味道。“是的,

”他點頭,試圖讓語氣顯得更商務化一些,“我在找關于云棲古鎮(zhèn)歷史水文情況的資料,

尤其是河道水量、流向、雨季變化這些相對原始長期的觀測記錄。

度假村開發(fā)項目需要最詳實的基礎環(huán)境評估?!惫媚锏囊暰€在那行搜索詞上停留幾秒,

嘴角彎起一個很淺很輕的弧度,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有趣的秘密?!罢埳缘??!彼f,

然后腳步輕快地轉(zhuǎn)身。他沒有站在原地等待,而是下意識地跟著她走向圖書館深處。

穿過一排排散發(fā)著沉穩(wěn)書香的巨大書架,光線略暗下來,

只有她米色的開衫在深褐色的木頭間輕盈移動。

她在一扇不起眼的、寫著“特藏文獻”的磨砂玻璃門前停下?!白娓赋Uf,

水文記錄是這片土地的脈搏,是寫給時光的信箋?!彼贿呡p聲說著,

一邊輕車熟路地用一把小巧的黃銅鑰匙打開了門。室內(nèi)的空氣更加沉靜陰涼,

只有幾排矮小的、看起來年代更為久遠的書架。她幾乎沒有猶豫,徑直走向其中一個角落,

蹲下身。她的指尖在最底層一個并不起眼的書格上拂過,準確無誤地抽出了一本書籍。

當她站起身,將那本書遞過來時,陳逸飛注意到她纖細的食指和中指靠近指甲的地方,

沾著幾點洗褪不去般的淡淡藍黑色墨痕,像某種獨特的徽記。那是個手縫的線裝冊子,

靛藍色的粗布封面已經(jīng)被歲月和無數(shù)次的翻閱磨得泛白柔軟。封面正中,

用樸拙有力的墨筆寫著《溪云水文手札·丁卯年制》。翻開有些松散的封面,

露出泛黃的內(nèi)頁,鋼筆字跡流暢而清晰,記錄著每日天氣、風向、河道水位、流速,

甚至魚群洄游的跡象,詳實得令人驚嘆。字跡帶著一種舊式的溫潤與堅持的力量。

陳逸飛的目光落在扉頁右下角。那里畫著一只簡筆勾勒的小海鷗。線條極其簡單,

甚至有些幼稚的笨拙——圓滾滾的身子,一個歪歪的小尖嘴,一只小豆豆眼,

翅膀張開呈一個飽滿的“W”形。這小小的、童趣滿溢的形象,

奇異地讓這本記錄著枯燥數(shù)據(jù)的冊子瞬間鮮活生動起來。他愕然抬頭:“你祖父…?”“嗯。

”姑娘點點頭,那雙清亮的眼睛此刻盈滿了溫和的光彩,帶著一絲追憶,

“他是鎮(zhèn)里最后一位真正用手藝做墨的老匠人。他劃著一條小木船,

幾十年如一日地丈量記錄鎮(zhèn)子每一條河彎渠汊的水文變化。他說,這海鷗,

”她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扉頁上的小胖鳥,“是給迷路人看的燈塔方向。

”雨點輕輕敲打在圖書館高處的彩色小玻璃窗上,發(fā)出清脆細密的聲響,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陳逸飛低下頭,指尖觸碰到粗糙而堅韌的紙張,

似乎還能感受到老者當年一筆一畫的專注與熱愛。他來此尋找冰冷的數(shù)據(jù)支撐一份商業(yè)報告,

卻猝不及防地捧起了一份帶著溫度與信仰的時光手記。

一種奇異的、帶著暖意的力量順著指尖流遍全身。他是為冰冷的評估而來,

此刻卻如同漂泊的孤舟,在書頁墨香與眼前這雙清澈眼眸構筑的微光中,

找到了一個未曾期待的航標。***《溪云水文手札》借閱卡上的期限,

陳逸飛起初勾選了三天。三天后,他用圖書館的舊式投幣電話撥通了助理的號碼。

“項目資料需要更詳細核對。把后續(xù)的視頻會議安排往后順延一周。

嗯……文件發(fā)我郵箱即可。”掛斷電話,空氣里有股甜暖的香氣。

他推開鎮(zhèn)上那家“老灶臺”面包房的玻璃門,

看著老板娘從木質(zhì)烤盤中鏟出一排排熱氣騰騰、外皮金黃焦脆的藍莓派。

濃郁的果醬從派皮縫隙中微微溢出,像某種含蓄的誘惑?!敖o圖書館那姑娘?

”老板娘包著紙袋,笑得促狹,“小林編輯可愛吃我家這個了?!标愐蒿w微微一僵,

隨即坦然地點頭:“答謝她幫我找資料。”下午三點,圖書館頂層那個靠窗的老位置,

陽光依舊慷慨地鋪滿橡木長桌。林曉果然在那里,低著頭在攤開的筆記上寫著什么,

陽光描摹出她認真的側(cè)影弧度。陳逸飛將印著面包房紅印的紙袋輕輕放在她手邊。

“一點小謝禮?!奔埓谏l(fā)的藍莓甜香混合著黃油烘焙的氣息。林曉抬頭,

眼底掠過一絲真實的驚喜:“謝謝!”“應該的。”陳逸飛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幾本疊放在一起的厚重大部頭。最上面一本,

硬殼封面上畫著一座矗立在暗色礁石上的燈塔,溫暖的黃色光柱劃破夜空,

書名是——《星星漁港的燈塔》。他的呼吸無意識地停頓了一瞬。她隨著他的目光看去,

自然地拿起那本繪本放到他面前:“昨天聊天聽你提過一句小時候喜歡,

正好我們在整理兒童文獻區(qū)的舊藏,看到它就給你留著了。”他拿起那本熟悉的硬殼書,

封面的磨損程度昭示著曾被無數(shù)小手翻閱。翻開泛黃的紙頁,

燈塔守衛(wèi)人布魯斯帶著他的黃狗,在風雨中點亮燈火指引航船的畫面撲面而來,

一股遙遠的暖流瞬間淹沒了胸腔?!拔易蛱臁惶徇^一句……”他聲音低沉,

幾乎像在自言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林曉已經(jīng)打開紙袋,

掰了一小塊藍莓派送入口中。酥脆的派皮碎裂,

深紫色的藍莓果醬沾染了一點在她柔潤的唇角,像一顆俏皮的小痣。她滿足地瞇了瞇眼,

然后望向他,目光清澈而溫柔:“你提起那些畫面時的樣子,像是……很需要燈塔光芒的人。

”窗外的風似乎靜了一瞬。陳逸飛感到一種猝不及防的穿透感,

仿佛心底某個塵封的角落被這輕緩卻精準的話語輕輕照亮了。他放下書,拿起一個藍莓派,

緩慢地咬了一口。甜膩的餡料在他口中化開,

卻似乎不及眼前這個場景更讓他感到一絲奇異的慰藉。長久以來習慣緘默的往事,

在這彌漫著紙墨、藍莓甜香和午后陽光的靜謐空間里,忽然變得不再那么沉重。

“小時候在香港,”他開口,聲音有些澀,“我母親……很早就離開了。

”窗外的梧桐葉在風里翻轉(zhuǎn)。“父親很忙,有數(shù)不完的生意要做。”他頓了一下,

目光落在繪本封面的燈塔光柱上,“房子里有堆成山的玩具模型,很漂亮,但沒有溫度。

一個姓陳的老保姆,她總在晚上悄悄往我枕頭底下塞一本小畫書。只有看這些的時候,

燈塔的光……好像真能照進夢里?!绷謺造o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只是將描金花紋的白色瓷盤往他面前推了推,里面是她切好的一塊完整藍莓派。

她的眼神像一片無聲的海,能容納所有無聲的潮汐。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并不壓抑,

而是像初冬的薄霧,帶著涼意卻也溫柔。陳逸飛看著桌上攤開的筆記紙,

上面是她清秀的鋼筆字,寫著圖書館新進的書籍名錄和一些摘錄。

他拿起桌角一張她用來標記書頁邊緣的空白便簽紙,淡黃色的。手指有些遲疑地捏住紙角。

“教教我怎么折個紙飛機吧?!彼f,打破了沉靜,語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赧然,

“你疊來標記書簽的那種?!绷謺晕⑽⑻裘?,隨即笑了:“好。

”她的手指拿起另一張便簽紙,白皙纖長,動作靈巧熟練?!跋冗@樣對折一下,

找到中軸線……然后這兩個角,要向內(nèi)這樣折,壓緊……后面翅膀要留出一點角度,喏,

這樣……”陳逸飛依樣畫葫蘆,他的手指習慣了敲打鍵盤和翻閱合同,

處理這種精細的折紙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和強硬,捏出的棱角不夠分明,機頭還有點歪扭。

一張平整的便簽紙在他手里逐漸顯出一架不太協(xié)調(diào)的紙飛機的雛形。

林曉的示范作品輕巧地從她指尖滑出,在安靜的書架間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

穩(wěn)穩(wěn)地落在一摞書堆頂上?!霸撃懔恕!彼齻?cè)頭,眼神帶著鼓勵。陳逸飛深吸一口氣,

手指用力,將他那只歪歪扭扭的紙“鴿”擲了出去。紙飛機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地向前沖,

路線詭異,最終不負眾望地一頭撞上了中央懸掛著的一盞古董水晶吊燈的垂飾,

“噗”地一聲輕響后,搖搖晃晃地墜落,掛在一本厚書書脊的角落。

兩人同時看向那架失敗后還頑強地掛著不肯徹底落地的飛機,又對視一眼。林曉率先忍不住,

“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清脆,在安靜的圖書館里像一串風鈴被搖響。

陳逸飛看著自己那件滑稽的杰作,再看看對面姑娘彎起的眼眉,

一種久違的輕松感沖破了他慣常的冷靜外殼,低沉的、發(fā)自胸腔的笑聲也漾了出來。

他們就這樣面對面伏在橡木長桌上笑彎了腰,肩膀微微聳動,午后暖陽將他們籠罩。窗外,

梧桐樹枝葉在微風中搖曳,日頭西斜,最初的淺淡星光開始爬上小鎮(zhèn)青灰色的屋檐。

暮色漸濃,路燈次第亮起。陳逸飛準備離開時,目光瞟過桌面。

剛才林曉用來示范折紙的那張淡黃色便簽紙被隨意留在那里,她大概忙著收拾其他書,忘了。

紙的背面,對著燈光,他隱約看到一點墨跡的輪廓。趁她不注意,他迅速拿起,翻轉(zhuǎn)。

是鉛筆淡淡的速寫勾勒——一只小小的、同樣圓乎乎的簡筆海鷗,

像極了《溪云水文手札》扉頁上那只笨拙又溫暖的鳥兒,不同的是,這只小海鷗的頭頂上,

用更細的筆觸勾了一頂小小的、歪戴著的貝雷帽。陳逸飛的心像被一根羽毛輕輕搔過。

他不動聲色地將這張畫著小海鷗的便簽紙折好,飛快地放進了西裝內(nèi)袋貼近心臟的位置。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下午陽光的溫度和藍莓派的甜香。***小鎮(zhèn)的初雪毫無預兆地降臨。

細碎的白色結(jié)晶先是試探性地沾濕了地面,隨即變得紛紛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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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1 16:1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