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如刺蘇晚第一次在現(xiàn)實里見到陸承宇，是在“星途”項目的競標會上。
會議室里的中央空調(diào)冷氣開得太足，她攥著筆的手指有些發(fā)涼，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越過前排攢動的人頭，落在主位那個穿深灰色西裝的男人身上。
他正在聽甲方代表闡述需求，側(cè)臉線條冷硬，下頜線繃得很緊，
鼻梁高挺得像上帝精心雕琢過的藝術(shù)品。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落在他手背上，
那只握著鋼筆的手骨節(jié)分明，指腹泛著健康的淡粉色，和記憶里某張照片上的手漸漸重合。
蘇晚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呼吸驟然停滯了半秒。是他。
那個只存在于財經(jīng)雜志封面和財經(jīng)新聞里的男人，那個三年前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隔著遙遠的網(wǎng)絡(luò)信號，給過她一句“加油”的陌生人。不對，或許不該叫陌生人。
她曾偷偷存過他大學時參加辯論賽的視頻，看了不下三十遍。
視頻里的少年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眼神銳利如鷹，說話時語速極快，卻字字珠璣，
帶著一種天生的壓迫感。那時他還不是如今這個執(zhí)掌著市值千億的“承宇集團”的陸總，
只是個意氣風發(fā)的名校辯手。競標會進行到一半，
輪到蘇晚所在的“筑夢設(shè)計”團隊陳述方案。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
拿起激光筆走到投影幕前。“各位下午好，我們的設(shè)計理念是‘共生’……”她的聲音平穩(wěn)，
帶著恰到好處的自信，目光掃過全場，卻刻意避開了主位的方向。陳述結(jié)束后，
甲方代表點頭表示滿意，目光轉(zhuǎn)向陸承宇：“陸總，您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視線瞬間聚焦在那個男人身上。陸承宇終于抬了眼，那雙深邃的眸子像寒潭，
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沒有看蘇晚，
而是直接看向她身后的設(shè)計總監(jiān)：“方案里關(guān)于地下停車場的動線規(guī)劃，
有沒有考慮過極端天氣下的應(yīng)急疏散？”他的聲音比想象中低沉，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
每個字都像敲在鋼板上，清晰而冷硬。設(shè)計總監(jiān)愣了一下，
顯然沒料到他會注意到這么細節(jié)的問題，剛要開口解釋，
陸承宇又補了一句：“還有中庭的采光設(shè)計，你們用的玻璃材質(zhì)，
在夏季正午的紫外線指數(shù)下，會導致室內(nèi)溫度過高，增加空調(diào)負荷，
不符合你們方案里提到的‘節(jié)能’理念。”一連串的問題直指要害，精準得讓人心頭發(fā)緊。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她負責的正是采光設(shè)計部分，陸承宇提出的問題，
是她和團隊反復測算過的，只是沒想到會被他一眼看穿潛在的隱患。她忍不住抬頭看向他，
正好對上他投來的目光。那目光沒有溫度，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像在評估一件沒有生命的商品。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不足兩秒，便移開了，
仿佛她只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背景板。蘇晚的手指蜷了蜷，指甲掐進掌心，帶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原來，他不記得她了。也是，三年前的那段插曲，對他而言或許只是隨手為之的舉手之勞，
甚至可能早就忘了。畢竟，他的人生里有太多更重要的人和事，
怎么會記得一個素未謀面、只在網(wǎng)絡(luò)上聊過幾句的陌生人。競標會的結(jié)果在當天傍晚公布，
“筑夢設(shè)計”最終拿下了項目的設(shè)計權(quán)。蘇晚收到消息時，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
設(shè)計總監(jiān)拍著她的肩膀笑道：“小晚，多虧了你最后補充的應(yīng)急方案，陸總那邊才松了口。
”蘇晚勉強笑了笑，心里卻沒什么喜悅。她知道，陸承宇松口，
或許根本不是因為她的補充方案，而是承宇集團作為項目的主要投資方，
需要一個靠譜的設(shè)計團隊，而“筑夢”恰好是綜合實力最強的那個。晚上團隊聚餐慶祝，
蘇晚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離席。走出餐廳時，晚風帶著初夏的燥熱撲面而來，
她沿著街邊慢慢走，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明天上午九點，
承宇集團總部，談項目細節(jié)。陸承宇?！睕]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得像一道命令。
蘇晚盯著那條短信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只回了一個字：“好。
”2 冰山一角承宇集團總部大廈位于城市最核心的CBD，通體由玻璃幕墻構(gòu)成，
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像一座冰冷的水晶宮殿。蘇晚提前十分鐘到達，
前臺核實信息后，將她領(lǐng)到了頂層的會議室。會議室很大，裝修極簡，黑白灰的主色調(diào)，
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疏離感。陸承宇還沒到，只有一個助理模樣的年輕女孩在準備資料。
“蘇小姐，您好，我是陸總的助理林薇?！迸⑽⑿χf過來一杯溫水，
“陸總臨時有個越洋會議，可能要晚幾分鐘，您稍等?！薄皼]關(guān)系?！碧K晚接過水杯，
指尖觸碰到杯壁的涼意，心里那份莫名的緊張稍稍緩解。她拿出平板電腦，
再次確認項目細節(jié)，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會議室墻上掛著的一幅畫上。那是一幅抽象畫，
大片的墨色里點綴著幾點猩紅，像燃燒過后的灰燼，透著一種壓抑的美感。她記得，
大學時那部辯論賽視頻的背景里，也有一幅類似風格的畫。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陸承宇走了進來，脫下西裝外套遞給林薇，只穿著白色襯衫，領(lǐng)口松開兩顆扣子，
少了幾分剛才在競標會上的刻板，多了一絲慵懶的性感?！氨福瑏硗砹?。
”他走到主位坐下，語氣聽不出歉意，“開始吧?！碧K晚收回目光，打開平板開始匯報。
這一次，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邏輯清晰地闡述著設(shè)計細節(jié)，
以及針對昨天他提出的問題所做的修改。陸承宇聽得很認真，偶爾會打斷她，
提出一些更具體的要求。他的問題依舊尖銳，卻總能精準地切中要害，
讓蘇晚不得不佩服他的專業(yè)和敏銳。匯報進行到一半，林薇推門進來，
低聲在陸承宇耳邊說了句什么。陸承宇皺了皺眉，看向蘇晚：“稍等。
”他起身走到窗邊接電話，背對著蘇晚，聲音壓得很低，
：“……知道了……讓張律師處理……不用告訴我……”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和剛才討論工作時的冷靜判若兩人。掛了電話，他轉(zhuǎn)過身，臉上的煩躁已經(jīng)褪去，
又恢復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仿佛剛才的情緒波動從未存在過。“繼續(xù)?！彼匾巫由?，
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蘇晚卻有些走神。剛才他打電話時，側(cè)臉對著窗外的陽光，
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疲憊，像結(jié)了一層薄冰的湖面，冰層下是涌動的暗流。
這個男人，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無堅不摧。匯報結(jié)束后，陸承宇在文件上簽了字，
遞給林薇：“按這個方案推進，下周出詳細的施工圖?！薄昂玫?，陸總?！绷洲苯舆^文件。
蘇晚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陸承宇忽然開口叫住她：“蘇小姐?！彼剡^頭，
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起來?！澳愕脑O(shè)計很有想法。”他看著她，目光比昨天柔和了一些，
“尤其是中庭的光影處理，很細膩?！碧K晚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夸她。臉頰微微發(fā)燙，
她低下頭：“謝謝陸總。”“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細節(jié)決定成敗，
希望你能保持這種細膩，不要出任何差錯?！薄拔視摹！弊叱龀杏罴瘓F大廈，
蘇晚站在陽光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才那短短幾分鐘的對話，
讓她感覺像經(jīng)歷了一場無聲的較量。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巴硗?，
你爸的復查結(jié)果出來了，醫(yī)生說恢復得不錯，
就是后續(xù)還需要一筆康復費用……”母親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擔憂。蘇晚的心揪了一下：“媽，
錢的事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薄澳阋粋€女孩子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別太累了……”掛了電話，蘇晚看著手機銀行里那個可憐的數(shù)字，深深吸了口氣。
父親的病像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這也是她當初放棄保研，
執(zhí)意進入薪資更高的設(shè)計公司的原因。她必須拿到“星途”項目的獎金，
那是她目前唯一的指望。3 意外交集接下來的日子，蘇晚幾乎泡在了項目里。
她和團隊成員反復修改設(shè)計圖，經(jīng)常加班到深夜。陸承宇作為甲方最大的股東，
對項目的關(guān)注度極高，每周都會抽出時間開進度會。他依舊話不多，
但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偶爾也會提出一些建設(shè)性的意見。蘇晚和他的接觸僅限于工作，
兩人之間客氣而疏離。她努力將私人情緒壓在心底，只把他當成一個嚴格的甲方。
直到那天晚上。蘇晚加完班，已經(jīng)快十一點了。她走出辦公樓，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大雨，
而她早上出門時忘了帶傘。正當她站在屋檐下猶豫著要不要冒雨沖去地鐵站時，
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陸承宇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車。
”他言簡意賅。蘇晚愣住了：“陸總，不用了，我自己……”“雨很大?！彼驍嗨?，
語氣不容置疑，“正好順路?！碧K晚看著瓢潑大雨，最終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nèi)空間寬敞，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氣，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暗刂??！彼麊?。
蘇晚報了個小區(qū)名字，那是她租的房子，在城市邊緣的老城區(qū)。車內(nèi)陷入沉默，
只有雨刷器規(guī)律地擺動著，發(fā)出輕微的聲響。蘇晚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窗外飛逝的街景上，
心里卻亂糟糟的。她能感覺到，陸承宇的目光偶爾會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種探究的意味。
“你大學是在A大讀的？”他忽然開口。蘇晚轉(zhuǎn)過頭，有些驚訝：“嗯，是的?！薄敖ㄖ?？
”“嗯?！薄拔乙彩茿大的，比你高一屆?！彼f。蘇晚的心猛地一跳。原來他們還是校友。
她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保持沉默?！叭昵?，學校論壇上有個帖子，
說建筑系有個女生父親重病，需要募捐，你知道嗎？”陸承宇的聲音很輕，
像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蘇晚的呼吸瞬間凝固了。那個帖子，是她走投無路時，
室友偷偷幫她發(fā)的。當時她父親剛做完手術(shù)，家里積蓄耗盡，還欠了一大筆外債，
她甚至想過退學去打工。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收到了一筆匿名捐款，數(shù)額很大，
足夠支付父親后續(xù)的治療費用。捐款人只留下了一個ID：“余燼”，
和一句簡短的留言：“加油，別放棄?！彼伊撕芫?，都沒能找到那個捐款人。
直到后來在財經(jīng)新聞上看到陸承宇的照片，又想起那個辯論賽視頻里的背景畫，
她才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但一直不敢確定?！爸??！碧K晚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她抬起頭，
直視著陸承宇的眼睛，“陸總，那個捐款的人，是你嗎？”陸承宇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
目光落在前方的雨幕里，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說：“舉手之勞而已。
”答案已經(jīng)不言而喻。蘇晚的眼眶忽然有些發(fā)熱，
積壓了三年的感激和委屈在這一刻洶涌而上。她張了張嘴，想說聲謝謝，
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車子在小區(qū)門口停下，雨還在下。
陸承宇從后座拿過一把黑色的傘遞給她：“拿著?！碧K晚接過傘，指尖觸碰到他的手指，
兩人都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她低下頭：“謝謝陸總，錢我會盡快還你?！薄安挥?。
”他發(fā)動了車子，“早點休息?！辟e利緩緩駛離，消失在雨幕中。蘇晚站在原地，
握著那把還帶著他體溫的傘，任憑雨水打濕了肩頭，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原來，
他記得。4 暗流涌動自那晚之后，蘇晚和陸承宇之間的氛圍變得有些微妙。在公司開會時，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溫度，偶爾會在她匯報完工作后，多說一兩句無關(guān)工作的話，
比如“最近天氣變化大，注意保暖”，或者“你們團隊辛苦了，讓林薇給你們訂些下午茶”。
這些細微的變化，讓蘇晚的心跳總是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努力告訴自己，他只是出于好心，
畢竟他幫過自己那么大的忙，但心里某個角落，卻忍不住生出一絲不該有的期待。這天下午，
蘇晚去承宇集團送修改后的施工圖，林薇告訴她陸承宇在辦公室。她敲了敲總裁辦公室的門，
里面?zhèn)鱽硪宦暋斑M”。推開門，陸承宇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背對著她。陽光灑在他身上，
勾勒出挺拔的身影，卻也讓他看起來有些孤單?！啊抑懒耍嬖V爺爺，
我晚上會回去吃飯?！彼麙炝穗娫挘D(zhuǎn)過身看到蘇晚，“東西帶來了？”“嗯，陸總，
這是修改后的施工圖?！碧K晚把文件遞給他。他接過文件翻了翻，放在桌上：“坐吧。
”蘇晚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林薇端了杯咖啡進來，悄悄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后退了出去。
“項目進展得很順利?！标懗杏羁吭谝伪成?，看著她，“辛苦你了?！薄斑@是我應(yīng)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