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說我急需換腎時,妻子正忙著給她的竹馬白月光熬粥。我把配型單推給她,
她皺眉:“逸飛下周復查,我走不開?!蔽尹c點頭,默默聯(lián)系了律師。三天后,
她拿著心臟檢查報告闖進來:“我能捐!你等我!”1我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
手里攥著剛打印的復查單,指腹把紙邊捏得發(fā)皺。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子,
嗆得胸口發(fā)悶,像這幾年的日子,總透著喘不上氣的壓抑。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屏幕跳出蘇冰的名字。我劃開接聽鍵,還沒開口,那邊傳來她急促的聲音?!拔医裢硪影啵?/p>
回不去了?!彼f,語速快得像在趕時間。“你自己吃點東西,別又忘了吃藥。
”“今天是復查的日子?!蔽姨嵝阉?,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早上出門前跟你說過的。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接著是鍵盤敲擊聲。“哦,忙忘了。結(jié)果怎么樣?醫(yī)生怎么說?
”她語氣聽不出愧疚,像在應付工作?!斑€那樣,讓按時來,別斷藥。
”我捏著復查單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跋露Y拜還有次檢查,你……”“下禮拜?
我要陪逸飛去做理療。”她直接打斷,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八峭茸罱植皇娣?,
離不開人。你自己能去吧?不行就叫個車?!蔽叶⒅呃缺M頭的“靜”字燈牌,
喉嚨突然發(fā)緊。顧逸飛,她的青梅竹馬,這幾年出現(xiàn)的頻率,比“老公”還高。
“我也是病人?!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粼诎l(fā)抖,像被風吹得不穩(wěn)的燭火。“蘇冰,我是你丈夫。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冒犯的不悅?!拔也皇窃陉P(guān)心你嗎?
逸飛情況特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能不管他?你能不能成熟點?”沒等我再說什么,
電話被匆匆掛斷。聽筒里只剩忙音,一聲聲敲在心上,鈍鈍地疼。走出醫(yī)院時,
天已經(jīng)黑透了。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孤單單地跟在身后,
像極了這些年獨自去醫(yī)院、吃藥、扛著一切的我。打開家門,迎接我的只有一室冷清。
餐桌上放著我早上準備的菜,現(xiàn)在已經(jīng)涼透,像蘇冰對我的態(tài)度,怎么捂也熱不起來。
我把復查單放在茶幾上,轉(zhuǎn)身去廚房熱菜。微波爐運轉(zhuǎn)的嗡嗡聲里,手機又響了,
是蘇冰的微信?!耙蒿w發(fā)燒了,我送他去醫(yī)院,今晚不回來了?!焙竺娓鴤€抱歉的表情,
顯得格外敷衍。我盯著那條消息,突然覺得可笑。上禮拜我發(fā)燒到39度,
躺在床上沒力氣倒水,給她打電話,她說在陪顧逸飛選康復器材,讓我自己叫外賣買退燒藥。
菜熱好了,我卻沒什么胃口。坐在空蕩蕩的餐廳里,對著一桌子菜,第一次清晰感覺到,
這個家早就只剩我一個人了。夜里睡得不安穩(wěn),總被尿意憋醒。慢性腎病的麻煩,
不止是沒完沒了的藥和檢查,還有這些磨人的細節(jié),一點點蠶食精力和耐心。凌晨四點,
我坐在馬桶上,聽見客廳傳來鑰匙轉(zhuǎn)動聲。2蘇冰回來了,腳步很輕,大概是怕吵醒我。
我推開門走出去,看見她在玄關(guān)脫鞋,身上帶著外面的寒氣?!盎貋砹耍俊彼龂樍艘惶?,
轉(zhuǎn)過身時,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班?,剛把逸飛送回家,他燒退了點。
”“他一個人住?”我隨口問,其實不關(guān)心答案?!安皇牵謰屧谀?,但我不放心,
守著他輸完液才走的?!彼贿呎f一邊往臥室走,語氣里的疲憊不像裝的?!拔蚁认丛枇?,
太累了。”我看著她的背影,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有些話說多了就成抱怨,
她只會說我小心眼,說我跟病人計較??晌乙彩遣∪税 _@個念頭像根刺,扎在心里,
越來越深。周末去醫(yī)院拿藥,碰到了顧逸飛的媽媽。老太太熱情拉著我的手,
一個勁兒說謝謝?!靶×职?,真是多虧了你家蘇冰,不然逸飛這病真不知道怎么辦。
”她說著,眼圈紅了?!懊刻熳冎咏o他做營養(yǎng)餐,按時提醒吃藥,
比我們當父母的還上心?!蔽倚χ鴳?,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蘇冰多久沒給我做過一頓飯了?我的藥盒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她卻總能視而不見。
“前陣子逸飛復查,蘇冰比我們還緊張,提前幾天把注意事項記在本子上?!鳖檵寢屵€在說,
每一個字都像針,扎在我身上。我想起自己上次復查,她答應了陪我去。結(jié)果到了那天,
一個電話說顧逸飛心情不好,她要去陪散步,讓我自己打車去醫(yī)院?!八募?。
”我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干巴巴地說。“可不是嘛,”顧媽媽嘆了口氣,“就是太辛苦了,
又要上班,又要照顧逸飛,還要操心你……”“她不操心我?!蔽掖驍嗨?/p>
聲音冷得連自己都嚇一跳。顧媽媽愣住了,尷尬地笑了笑,沒再說什么。拿完藥走出醫(yī)院,
陽光刺眼。我站在路邊等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突然覺得茫然。我和蘇冰,
到底還算不算夫妻?晚上蘇冰回來得很早,手里提著保溫桶?!敖o逸飛熬的山藥粥,
他最近胃不好?!彼忉尩溃驯赝胺旁诓鑾咨??!敖裉炫龅侥惆⒁塘恕!蔽艺f,
眼睛盯著電視屏幕,上面演著什么,一點沒看進去。“哦,她跟你說什么了?
”蘇冰一邊換鞋一邊問,語氣隨意?!罢f你對逸飛比對我好?!蔽肄D(zhuǎn)過頭看她,
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愧疚。她卻笑了,走過來坐在我身邊,伸手想摸我的頭,被我躲開了。
3“你這醋吃的,跟個孩子似的?!彼f?!拔腋蒿w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身體不好,
我多照顧點怎么了?你是我老公,還能跟他計較這個?”“我計較的是你的態(tài)度。
”我提高了音量,積壓的委屈和不滿像決堤的洪水。“我生病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一個人去醫(yī)院的時候,你在哪里?蘇冰,你有沒有搞清楚,誰才是你這輩子要一起過的人?
”“我不是說了嗎,我工作忙,逸飛又離不開人?!彼櫰鹈?,臉上露出不耐煩。
“你就不能理解一下?非要這么斤斤計較?”“理解?”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理解了你三年,蘇冰,三年了!我理解你工作忙,理解你要照顧逸飛,可誰理解我?
誰照顧我?”她站起身,往臥室走去,背影決絕?!案阏f不清,我累了。”“砰”的一聲,
臥室門關(guān)上了,隔絕了兩個世界。我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突然覺得很累。也許,
這段婚姻早就該結(jié)束了。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之間的話更少了。她依舊早出晚歸,
依舊頻繁出現(xiàn)在顧逸飛身邊,依舊對我的病情漠不關(guān)心。有一次我半夜疼得厲害,
想叫醒她送我去醫(yī)院。推開門卻看見她正在打電話,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耙蒿w,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別急,我馬上過去?!蔽铱s回手,默默穿好衣服,叫了輛車去醫(yī)院。
坐在急診室的長椅上,看著天花板上的燈。我第一次對這段婚姻,徹底死了心。
我開始不再期待她的關(guān)心,不再提醒她我的檢查時間。不再對她提起我的病情,
我們像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客氣,疏離,帶著難以言說的冷漠。直到那天,
我拿著醫(yī)生給的病危通知,站在她面前?!搬t(yī)生說,必須盡快換腎。”我的聲音很平靜,
像在說別人的事,“你的配型初步成功了,是最佳人選?!彼哪樕查g變得蒼白,
眼神躲閃著,不敢看我?!疤K冰,”我拉住她的手,那只手冰涼,帶著一絲顫抖,
“就這一次,幫幫我。我們還是夫妻,不是嗎?”我以為,就算沒有愛情,就算只剩責任,
她也不會見死不救。可我錯了,錯得離譜。她猛地抽回手,后退了一步,像是在害怕什么。
“我最近項目關(guān)鍵期,請假會丟工作的?!彼f,語氣堅決,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
“工作比我的命還重要?”我看著她,心一點點沉下去?!岸乙蒿w最近病情反復,
離不開人照顧?!彼荛_我的問題,又提起顧逸飛?!熬枘I風險那么大,我不能冒這個險。
”4原來,在她心里,我的命比不上她的工作,比不上顧逸飛的病情,
甚至比不上那所謂的風險。我看著她,突然覺得眼前的人很陌生。我們一起走過的那些年,
那些歡聲笑語,那些海誓山盟,仿佛都成了一場笑話?!昂谩!蔽尹c點頭,轉(zhuǎn)身走出了房間。
心里最后一點暖意,徹底熄滅了。這段婚姻,是真的到頭了。走出房間時,腳像踩在棉花上,
虛浮得厲害。客廳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空蕩的胸腔,震得人發(fā)慌。
我扶著沙發(fā)靠背站了會兒,指尖冰涼。連帶著渾身的血,都好像冷了半截。拉開門,
樓道聲控燈沒亮,黑黢黢的一片。我摸黑下樓,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
像要把什么踩碎在腳下。小區(qū)門口便利店還開著,暖黃燈光從玻璃門淌出來。我走進去,
貨架零食飲料琳瑯滿目,卻沒一樣能勾起胃口。“來瓶啤酒?!蔽覍κ浙y臺后的老板說,
聲音啞得厲害。老板遞過冰鎮(zhèn)啤酒,瓶蓋“?!钡財Q開,我灌了大半瓶。冰涼液體滑過喉嚨,
壓不住心口的燥火。反而燒得更旺,像要把五臟六腑都燒穿?;氐郊視r,臥室的燈還亮著。
我沒進去,在沙發(fā)躺下,扯過毯子蓋在身上。夜很靜,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還有臥室里隱約傳來的手機按鍵聲,她大概又在跟顧逸飛聊天。不知過了多久,
迷迷糊糊被劇痛驚醒。腎區(qū)像被鈍器反復捶打,冷汗浸透后背,眼前陣陣發(fā)黑。
我掙扎著想去拿床頭的止痛藥。剛直起身就跌回沙發(fā),疼得蜷縮成一團。臥室門開了,
蘇冰站在門口,穿著睡衣,頭發(fā)亂糟糟的?!澳阍趺戳耍俊彼龁?,語氣帶著點不耐煩,
像被吵醒的不滿。“疼……”我咬著牙說,每字都費盡全力?!八帯诓鑾咨稀?/p>
”她走過來,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又倒了杯溫水。我接過水杯,手指抖得厲害,
水灑了不少在手上。5吃完藥,疼痛緩解些,我靠在沙發(fā)上喘氣。她站在旁邊沒走,
客廳燈光照在她臉上,表情看不真切?!搬t(y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蔽铱粗旎ò?,
聲音平淡?!罢也坏胶线m的腎源,就只能等著。”她沒接話,轉(zhuǎn)身往臥室走。走到門口時,
我聽見自己問:“蘇冰,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她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
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別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迸P室門再次關(guān)上,隔絕了所有聲音。
我盯著緊閉的門,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律師事務所。
接待我的律師是中年男人,戴金邊眼鏡,看起來很專業(yè)。“我想離婚。”我說,
把材料推過去?!柏敭a(chǎn)方面,我只需要治療費,剩下的都給她?!甭蓭熗屏送蒲坨R,
翻看材料的手頓了頓。“林先生,您確定嗎?按您的情況,其實可以……”“我確定。
”我打斷他,語氣堅定?!氨M快辦吧,越快越好?!弊叱雎蓭熓聞账?,陽光刺眼。
我瞇起眼睛,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心里竟有種解脫的輕松。回到家時,蘇冰正在收拾東西。
她把衣服疊好放進行李箱,動作很快,像在趕時間?!澳阋ツ??”我問?!耙蒿w住院了,
我去照顧他幾天?!彼^也沒抬,語氣平淡。“他爸媽年紀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
”我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無話可說。轉(zhuǎn)身走進書房,把簽好的離婚協(xié)議放桌上。
旁邊壓著我的鑰匙,像壓著這段殘破的婚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一個小行李箱就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