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進我懷里,摟著我的脖子說:“林森,我好喜歡你啊!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說:“好?!?/p>
她興奮地尖叫,引來整個酒吧的人側(cè)目。
她媽周敏找上我,是半個月前的事。在一家高級咖啡館,她遲到了半小時,進來時掃了我一眼,那眼神跟檢查衛(wèi)生似的。
“林先生,”她攪拌著咖啡,銀勺碰著骨瓷杯沿,一聲脆響,“小雅還小,愛玩,沒什么定性。有些事,當不得真。”
我那時候還真有點傻氣的認真,試圖跟她保證:“阿姨,我是真心的?!?/p>
她笑了笑,沒接話,只問了我家庭背景,工作收入,未來規(guī)劃。每一個問題都像個小針,輕輕扎一下,不疼,但讓人越來越坐不住。
最后她說:“年輕人,腳踏實地比較好。有些門檻,跨不過去,硬跨,容易摔著?!?/p>
我當時只覺她勢利,看不起我這種沒根基的小演員。雖然我確實也沒演過什么像樣的角色,最近大半年更是閑得只能靠以前攢的那點老本和偶爾接的平面廣告過日子。
我憋著一口氣,想著非得和蘇雅好好在一起,證明給她看。
現(xiàn)在想想,真他媽天真得可笑。她那時候估計就覺得我是沖著錢去的,今天這五百萬,不過是把價錢擺上了臺面。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還拋出了另一個籌碼——前男友。
趙靖。
這名字我聽蘇雅提起過,一次,就一次。是她喝多了,抱著膝蓋縮在沙發(fā)里,情緒有點低落的時候。
“他啊…就是以前覺得挺好的一個人,后來…唉,算了,沒勁。”她揮揮手,不肯再多說,很快又沒心沒肺地笑起來,纏著要我給她點奶茶喝。
我當時沒往心里去。誰還沒個前任了。
可周敏特意在這個當口提起來。明天回國。 timing掐得真他媽準。
煙燒到了盡頭,燙了一下手指。我猛地松開,把煙蒂碾滅在腳下冰冷的石磚上。
喉嚨干得發(fā)疼。
我拿出手機,屏幕是黑的。沒有新消息。我發(fā)過去的那兩條,安安靜靜地躺在對話框里,下面一片空白。她沒回。
平時她回消息都是轟炸式的,一條接一條,語音方陣,表情包刷屏。
現(xiàn)在這沉默,讓人心慌。
她是不是也知道了?周敏會不會已經(jīng)跟她攤牌了?用那種冷靜又殘忍的方式,告訴她,你找的這個男人,我只用五百萬就能打發(fā)走?;蛘?,更狠一點,告訴她,你念念不忘的前任要回來了,這個備胎可以扔了?
風吹過來,脖子里灌進一股涼氣。我下意識地緊了緊西裝外套。
這身衣服是為了明天婚禮新做的,貴得肉疼,當時蘇雅圍著我一圈圈轉(zhuǎn),眼睛發(fā)亮,說好看死了,像童話里的王子。
去他媽的王子。我現(xiàn)在像個穿著戲服,等待上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劇本被撕了的小丑。
不行,不能這么站著。
我得做點什么。
再次點亮手機,手指劃過屏幕,無意識地打開又關(guān)上幾個APP。最后點開了和蘇雅的聊天界面。那句“給你準備了份大驚喜,等著”顯得特別傻逼,特別虛張聲勢。
我手指動了動,想再發(fā)點什么過去。問她睡沒睡?在干嘛?明天早上幾點去接她?
打了幾個字,又刪掉了。
現(xiàn)在問這些,顯得更心虛。
正煩躁著,手機突然嗡嗡震了一下。
我心口一跳,趕緊看去。
不是蘇雅。
是一個哥們兒,猴子。發(fā)來一張游戲截圖,配文:“森哥,婚前最后一夜,不來擼兩把?等你上線carry??!”
我松了口氣,隨即又是一陣說不清的失落。
回了句:“滾蛋,忙著呢?!?/p>
“忙啥?難道是…嘿嘿,嫂子不讓睡?提前洞房了?”猴子賤兮兮地秒回。
“洞你個頭?!蔽倚αR了一句,心里那點郁結(jié)稍微散了點。這幫孫子,啥都不知道,還跟這兒傻樂呵。
“說真的,明天哥們兒幾個早點過去,有啥要幫忙的沒?給你撐場子!聽說嫂子家那邊來的都是大佬,咱不能給你跌面兒不是!”
我看著那行字,心里有點暖,又有點澀。
“用不著,都安排好了。你們準時到,別給我整幺蛾子就行?!?/p>
“得令,哎,森哥,說真的,牛逼啊,蘇雅他們家…我滴個乖乖,你真是走了狗屎運了,以后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兄弟們!”
狗屎運。
是啊,所有人都這么覺得。連我自己,偶爾半夜醒來,看著身邊熟睡的蘇雅,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就像一張巨額彩票,突然砸我懷里了。
現(xiàn)在,有人告訴我,這張彩票,可能過期了,或者,從來就不該是我的。
猴子又絮絮叨叨發(fā)了一堆羨慕嫉妒恨的屁話。
我應(yīng)付了幾句,說累了,要睡了,結(jié)束了對話。
屏幕再次暗下去。
周圍更靜了,只有風刮過樹梢的沙沙聲。
我忽然覺得特別沒勁。像個徹頭徹尾的騙子。騙蘇雅,騙她媽,騙我那群哥們兒,也騙我自己。
也許周敏是對的。我和蘇雅,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那三個月的激情,不過是酒精和錯覺催生出來的泡沫,太陽一曬就碎。
五百萬,買我滾蛋,價格開得其實挺公道。拿了錢,我能干很多事。付個首付,買輛像樣的車,甚至投資個小本生意,不用再天天看人臉色,等那些虛無縹緲的試鏡機會。
至于感情…感情算個屁。這玩意兒,我二十出頭的時候信過,后來被現(xiàn)實幾個耳光扇得七葷八素,早就不信了。
和蘇雅,一開始,或許也只是被那種熾熱燙了一下,誤以為是愛情。
對,就是這樣。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臺階。心臟那塊地方,木木的,不怎么疼,就是空得慌。
我把手伸進口袋,捏住了那張支票。紙張的觸感細膩,帶著一種殘酷的誘惑力。
走吧?,F(xiàn)在就去機場,隨便買張票,離開這兒。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這場鬧劇就該散了。蘇雅會哭嗎?也許會吧。但很快,那個叫趙靖的前男友就會出現(xiàn),安慰她,填補她的空窗。他們門當戶對,破鏡重圓,皆大歡喜。
多好的結(jié)局。
我站直身體,拍了拍衣服上看不見的灰,決定像個識時務(wù)的俊杰一樣,體面地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