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客廳里很安靜。陽光從沒拉嚴的窗簾縫里擠進來,在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細線。廚房里傳來輕微的聲響,是水龍頭打開又關(guān)上的聲音。
我走出房間,蘇晚晴正站在吧臺邊喝水。她穿著一身居家的米色絨衣,頭發(fā)松松地挽著。她看見我,端著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嘴唇抿了一下,什么也沒說,又繼續(xù)喝水,仿佛我只是個礙眼的擺設(shè)。
她喝完水,把杯子放進水槽,轉(zhuǎn)身就要回房。
“等一下?!蔽医凶∷?。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我,眼神里是慣常的、帶著距離感的警惕。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創(chuàng)可貼,撕開包裝,走過去?!笆??!?/p>
她下意識地把手藏到身后。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僵持了幾秒,她還是把手伸了出來。那道被玻璃劃破的口子已經(jīng)結(jié)了痂,周圍有點紅腫。我把創(chuàng)可貼小心地貼上去,指尖碰到她的皮膚,冰涼。
她很快把手抽了回去,像被燙到一樣,轉(zhuǎn)身進了臥室,關(guān)上了門。
我回到電腦前,坐下。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股票K線圖,紅綠交錯,我卻一眼也沒看進去。
我關(guān)掉股票軟件,打開一個空白的編程界面。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不是復雜的攻擊程序,只是一朵簡單的、由代碼構(gòu)成的玫瑰。線條從無到有,一瓣瓣舒展,最終形成一朵完整的、在黑色背景上靜靜綻放的紅玫瑰。在花瓣的邊緣,我用注釋寫了一行小字。
// return “bloom”;
我設(shè)置了一個臨時的、無法追蹤的鏈接,把程序打包,匿名發(fā)送到了蘇晚晴的郵箱。然后,我清除了所有痕跡,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
沒過多久,她臥室的門開了。她拿著手機走出來,臉上帶著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困惑。她沒有看我,徑直走到沙發(fā)上坐下,低頭看著手機屏幕。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放大,再放大。她把手機舉到眼前,眉頭微微蹙起,盯著屏幕上那些構(gòu)成花朵的代碼細節(jié)。過了很久,她的眉頭慢慢松開,指尖無意識地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光線從手機屏幕上反射到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她抬起頭,目光在客廳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我正“專心”地看著那些跳動的K線圖。她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復雜難辨,然后又收了回去,重新看向手機,這一次,指尖久久沒有滑動。
幾天后的傍晚,門鈴響了。
我從貓眼里看出去,是蘇晚晴。她身邊還站著一個男人。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林逸軒。
我打開門。
“回來了。”我說,目光直接略過林逸軒,落在蘇晚晴略顯疲憊的臉上。
蘇晚晴點點頭,側(cè)身進屋。林逸軒極其自然地跟在她身后,視線像評估貨物一樣在我身上掃過,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晚晴,不請我進去坐坐嗎?”林逸軒笑著對她說,語氣親昵得令人不適。
“不了,很晚了?!碧K晚晴的語氣平淡無波,帶著明顯的逐客令。
“好吧,”林逸軒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蘇晚晴,聲音壓低,卻足以讓我聽清,“今天跟你說的那個項目,再考慮一下。蘇氏現(xiàn)在的情況,有一個可靠的盟友,總比你自己硬撐要好。何必這么辛苦呢?”
他的手極其自然地抬起來,就要落到蘇晚晴的肩膀上。
我的動作更快。手臂一橫,直接隔在了他和蘇晚晴之間,手腕恰好擋開了他下落的動作,力道不輕,帶著不容置疑的警告。
林逸軒的動作僵在半空。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轉(zhuǎn)向我,眼底閃過一絲陰鷙?!袄钜梗前??聽說你最近……很安分?!彼选鞍卜帧眱蓚€字咬得意味深長。
“還好?!蔽沂栈厥?,語氣比他更淡。
“安分點好,”他意有所指,笑容重新變得虛偽,“晚晴一個人撐著公司不容易,別再給她添亂了。畢竟,你除了添亂,好像也不會別的?!?/p>
蘇晚晴皺起眉:“林逸軒!”
“開個玩笑嘛,別生氣?!彼⒖膛e起手,做投降狀,又恢復了那副溫文爾雅的面具,“那我先走了,晚晴,等你的好消息。”
他轉(zhuǎn)身離開,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清晰得令人厭煩。
我關(guān)上門,反鎖。
蘇晚晴站在玄關(guān),沒有換鞋,也沒有動。疲憊像一層無形的紗,籠罩著她。
“他說公司有困難?!蔽议_口,打破沉默。
“和你無關(guān)?!彼穆曇艉芾?,瞬間重新豎起了所有屏障,比之前更厚、更高。
她說完,脫下高跟鞋,赤著腳走過我身邊,進了臥室。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然后轉(zhuǎn)身走回電腦前。我沒有開燈,黑暗中,只有屏幕的光照亮我的臉。那朵代碼玫瑰還在屏幕中央靜靜地開著,像一個無聲的嘲諷。我移動鼠標,毫不猶豫地點下了關(guān)閉按鈕。
黑色的命令行窗口彈出。我的手指重新放回鍵盤上,眼神冷冽。
一行新的指令,在光標處閃爍著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