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著那張寫滿歪歪扭扭字跡的桑皮紙，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昆侖墟的煉丹房里云霧繚繞，十幾個穿著各色道袍的弟子正眼巴巴地望著我，最前排的云渺還在抽噎，雙丫髻上的絨球隨著抽泣一抖一抖。
「老祖，您就去一趟嘛，」她抬起掛著淚珠的圓臉，手里舉著半截炭筆，「劍修堂的師兄說，凡間有種叫電鋸的物件，劈柴比雷法還快，一上午能劈完三個月的量呢！」
我掃過紙上的清單，眉頭越皺越緊。「會飛的鐵鳥（要能載三人）、永不褪色的丹唇膏（要十種顏色）、能自動記賬的琉璃鏡……」最離譜的是最后一行，「能看話本的方塊魔鏡（要存滿話本）」。
「胡鬧！」我將桑皮紙拍在煉丹爐上，爐蓋被震得「哐當」作響，「我等修仙之人，豈能沉迷凡間俗物？」
站在后排的藥童突然怯生生開口：「老祖，上月我去凡間采購朱砂，見那鐵鳥……確實比御劍省力，還不會引來雷劫?！?/p>
「還有那丹唇膏，」負責(zé)接待仙門訪客的師姐攏了攏袖口，「上次青丘狐族來做客，說凡間女子用的那種，遇水不化，比我們用的花汁持久百倍?！?/p>
弟子們七嘴八舌地附和，吵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千年前我閉關(guān)時，昆侖墟還是片清凈地，怎么才百年光景，這群小家伙就變得如此……世俗？
云渺突然「撲通」跪下，身后的弟子們跟著齊刷刷跪了一地。「老祖若不答應(yīng)，我們就長跪不起！」她把額頭磕得砰砰響，「您看，這是我們湊的靈石，夠買好多東西了！」
一個沉甸甸的儲物袋被推到我面前，打開的瞬間差點閃瞎我的眼——里面堆滿了亮晶晶的上品靈石，足夠換半座凡間城池。我盯著那袋靈石，突然想起后山靈田的聚靈陣需要修繕，庫房的清心丹也快見底了。
「只此一次，」我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買完東西立刻回山，不許在凡間逗留?！?/p>
弟子們瞬間爆發(fā)出歡呼，云渺更是哭得比剛才還兇，只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
三日后，我站在昆侖墟的傳送陣前，云渺往我袖袋里塞了個巴掌大的傳訊符?！咐献?，這是改良版的，能投影！遇到不懂的就問我，我已經(jīng)跟山下的俗家弟子請教過了！」
白光閃過，失重感傳來又消失。再睜眼時，我正站在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耳邊是從未聽過的嘈雜聲——鐵盒子（后來才知道叫汽車）跑得比奔馬還快，路邊的大屏幕里有人在動（后來知道叫電視），穿著短衣短褲的凡人行色匆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廣袖流仙裙，突然明白云渺為何要讓我換身「凡間衣裳」。可這改良漢服穿在身上總覺得別扭，袖口的靈草暗紋被裁短了一半，走起路來都少了三分仙氣。
按照云渺給的地址，我七拐八繞找到一家擺滿「鐵鳥」的店鋪。櫥窗里的無人機正在旋轉(zhuǎn)展示，銀灰色的機身泛著冷光，確實比御劍飛行時的劍刃看著輕便。
「請問，」我走到柜臺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像個正常凡人，「那會飛的鐵鳥，要十架。」
柜臺后的年輕人抬起頭，他戴著副金絲邊眼鏡，白襯衫的領(lǐng)口系得一絲不茍，聽到我的話時，推眼鏡的手指頓了頓?！改f……鐵鳥？」
我指著櫥窗里的無人機：「就是那個，能載三人的?！?/p>
他突然低低笑了一聲，眼角彎起好看的弧度：「您是來參加隔壁漫展的嗎？這套漢服很還原?！?/p>
「漫展？」我皺眉，「我乃昆侖墟紀星遙，前來采購?！?/p>
他大概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角色扮演臺詞，笑意更深了：「我叫謝行簡，這里是跨境電商倉庫，您說的無人機有現(xiàn)貨，但最多載起兩公斤貨物，載人恐怕不行。」
我正想追問，袖袋里的傳訊符突然震動起來。一道微光閃過，云渺的大臉投影在空氣中，她身后還擠著好幾個腦袋。「老祖！要最大號的！劍修堂師兄說越大越好！」
謝行簡的眼鏡差點從鼻梁上滑下來，他盯著那團懸浮的光影，又看看我，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這、這是全息投影？哪家公司的黑科技？」
我沒工夫跟他解釋，指著貨架最高層的大型無人機：「就要那個，十架?！?/p>
謝行簡沉默片刻，突然從抽屜里拿出個平板：「您先登記信息，我讓人備貨。對了，付款方式支持刷卡或掃碼?！?/p>
他說的「碼」我知道，云渺教過我怎么用靈石兌換的銀行卡?？僧斔阉⒖C遞過來時，我還是犯了難——這玩意兒比傳訊符還復(fù)雜，靈氣注入哪個端口才對？
指尖剛碰到刷卡機，一股微弱的電流突然竄上來，嚇得我差點把機器扔出去。謝行簡眼疾手快地接住，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手背，溫溫涼涼的觸感讓我莫名一顫。
「小心點，」他的聲音低沉了些，「這東西通電的。」
就在這時，一個穿職業(yè)套裝的短發(fā)女生抱著文件夾沖進來，看到我時愣了一下，又看看空中還沒消失的云渺投影，突然捂住嘴：「謝總，我們倉庫什么時候開始拍科幻片了？」
謝行簡扶著額頭嘆氣：「林柚，別瞎說，這位是……紀小姐，來買無人機的。」
林柚推了推黑框眼鏡，突然湊近我：「小姐姐，你這投影特效在哪做的？鏈接發(fā)我一個唄！」
我看著這兩個思維跳脫的凡人，突然覺得，這次下山恐怕沒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