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罵本宮是燕雀?”
李玄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起桌上的硯臺就朝我砸了過來。
我沒有躲。
冰冷的硯臺狠狠地砸在我的額角,墨汁混著鮮血,順著我的臉頰流下。
劇痛讓我眼前一黑,但我依然站得筆直。
“殿下息怒?!?/p>
我用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語氣說道,“臣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p>
“事實?”
李玄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什么事實?一個靠著女人半個饅頭活下來的賤民,也配談鴻鵠之志?”
他果然查到了。
查到了那個雪夜,我和她之間唯一的秘密。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她。
李玄這種人,一旦知道了這個秘密,就等于握住了一把可以隨時傷害她的刀。
“殿下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問?!?/p>
我閉上眼睛,掩去所有的情緒。
“哈哈哈!”
李玄狂笑起來,“魏晉啊魏晉,你還真是讓本宮意外。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卻是個情種。為了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連命都不要了?”
“值得嗎?”
他湊近我,低聲問道,語氣里充滿了不解和嘲諷。
值得嗎?
我睜開眼睛,額角的血流進了眼睛里,視線一片猩紅。
我想起了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想起了那個小小的、溫暖的饅頭,我想起了她那雙清澈又悲憫的眼睛。
那個饅頭,不僅僅是食物,它是我在絕望中看到的第一縷光,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殿下是天潢貴胄,生來就擁有一切,自然不會懂?!?/p>
我淡淡地說道,“對殿下而言,那或許只是隨手丟棄的殘羹冷炙。但對我而言,那是救命的恩情?!?/p>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是救命之恩?!?/p>
我的坦誠,似乎讓李玄有些措手不及。
他原本以為我會百般抵賴,沒想到我竟如此干脆地承認了。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變幻不定。
“好一個‘涌泉相報’?!?/p>
他冷笑道,“既然如此,本宮就成全你。本宮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那封信,你不用寫了?!?/p>
他坐回軟榻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像一條在盤算如何享用獵物的毒蛇。
“本宮給你一個任務。三個月后,便是父皇的萬壽節(jié)。屆時,北邊的蠻族使團會來朝賀。父皇最近正為北境戰(zhàn)事煩憂,有意與蠻族和親,以換取邊境的安寧?!?/p>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和親。
我?guī)缀趿⒖叹拖氲搅耍莻€最可能被推出去當犧牲品的人。
“本宮要你,在萬壽節(jié)之前,想出一個萬全之策,既能讓父皇滿意,又能促成這次和親。而和親的人選……”
李玄的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一字一頓地說道:
“——必須是,李、清、昭。”
他要我,親手將我的光,推入深淵。
這比殺了我,還要狠毒一萬倍。
“你若辦成了,本宮可以既往不咎,甚至重用你。你若辦不成,或者敢?;印?/p>
他拖長了語調,“本宮不僅會讓你死,還會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你最想保護的人,因為你的無能,而落得比死還凄慘的下場?!?/p>
“魏侍讀,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怎么選?!?/p>
書房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聽到自己胸腔里,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
憤怒、屈辱、無力……無數(shù)種情緒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我。
我花了三年時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以為終于能離她近一點,能為她做點什么。
可到頭來,我卻成了敵人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玄都有些不耐煩了。
然后,我抬起頭,額角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凝固的血痂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我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
“好?!?/p>
我只說了一個字。
“臣,領命。”
看著我臉上的笑容,李玄不知為何,竟感到一絲寒意。
他皺了皺眉:“你笑什么?”
“沒什么。”
我輕聲說,“臣只是在想,這出戲,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p>
離開東宮時,天已經(jīng)黑了。
冷風吹在我臉上,像是刀子在刮。
額角的傷口疼得鉆心。
但我一步都沒有停。
我沒有回我的住處,而是朝著皇宮里最偏僻、最冷清的角落走去。
那里,是七公主李清昭的清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