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城兒郎嬌。景侯好男風(fēng)。我作價一百兩將自家贅婿出讓給他，換了女兒治病的藥。
滿臉堆笑的牙婆子命令幾個壯仆將容頌押走之前，
他剛把在外面掙的五十文錢寶貝的交到我手里，說給女兒治病用。可，
那十里八鄉(xiāng)最有名的顧大夫說了，要想治女兒的病，非要百兩銀子不可。我身無長物，
只有他，還值些錢。（一） 霧中驚魂一大早，清晨的霧氣還沒散。
我抱著女兒去醫(yī)館找顧大夫拿今日的藥。街上行人、攤販自動讓出了一條路，我躲在人群里，
看著前方騎著高頭大馬威風(fēng)凜凜的景侯周攢，和被他圈在懷里有些憔悴的容頌?！奥犝f了嗎？
景侯又得佳男，還是個有婦之夫，那婦人作價一百兩將自家男人賣給了景侯。
”“景侯樣樣都好，就這一條，斷袖?！薄肮植坏枚颊f他治軍嚴明，軍中從無女人。
”“自從兩年前，景侯大破敵軍，皇上賞無可賞，便將他老家晏城指給他做封地。
便苦了咱們這鄰省幾城的嬌兒郎了啊?！薄奥犝f景侯的手段可多了，
我看這小郎君身嬌體弱的，怕是撐不了幾天吧?！蹦侨苏f完，和周圍人低聲嬉笑起來。
聽的我心里也陣陣攥痛。容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怎么忍得那樣糙漢的磋磨？“娘，
是爹爹?！薄暗?，爹爹抱抱?！睉阎械木U娘不知什么時候醒了，
像那高頭大馬上的男人張開雙手要抱抱。一道桀驁的眼神射過來。嚇得我趕緊捂住綰娘的嘴，
后退了幾步，躲在幾個漢子身后。“容郎，這就是將你賣掉的婦人？”景侯勒住馬頭，
揚起馬鞭指著我和綰娘。“孩子喊爹怎么不認？”他貼著容頌的耳朵低問?！昂顮斦f笑了，
草民已經(jīng)是侯爺?shù)娜肆?，與她倆再無干系?！薄澳蔷秃谩！本昂钚Υ?，沒有為難我。
‘駕’的一聲，馬屁股激起塵土，帶著容頌走遠了。容頌沒有再回頭看一眼，
也沒有問問女兒的病情。容郎，他終究是記恨我了。（二） 侯府風(fēng)波顧大夫的藥很有用，
一個月的時間，綰娘病氣全消，又變得活蹦亂跳。就是天天問我，爹爹去哪了？
還有那天抱著爹爹的人是誰？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日，我裝作賣菜的攤販混進侯府，
想去看看容頌有沒有受欺負。剛踏進侯府大門，有人立刻將門關(guān)上，
下一秒便有幾個粗壯小廝將我肩上的擔(dān)子卸下?！吧蚬媚?，我家侯爺有請。
”恭敬的話里是不可反抗的語氣和震懾。我沒法拒絕，只能被押去花園?！昂顮斢⒆耍?/p>
草民也只能描繪一二?！眻@子里，容頌撂下畫筆，將作好的畫遞給景侯。景侯滿意的點頭。
兩人有說有笑，跟沒有看見我一樣。身后的小廝將我松開，
我扶正頭上被弄亂的束發(fā)的藍色荊布，雙手踮起粗布裙擺，兩行淚落下，雙腿盈盈跪下。
“侯爺，能不能把夫君還給民婦？”“實在是孩子太小了，每天晚上都哭著要找爹爹，
當(dāng)時是女兒生病了，民婦沒法子才將夫君換錢的?！薄澳且话賰摄y子民婦一定會還上的，
請侯爺可憐可憐我們孤兒寡母的。”一聲聲凄慘的哭聲終于將兩人的視線轉(zhuǎn)到我身上。
景侯攥著容頌的手，擋在他身前，居高臨下的打量我?guī)籽邸Ｄ抗庀訍海?/p>
似乎是想不通容頌當(dāng)時是怎么看上我的？如今我破衣爛衫，不施粉黛，
自然比不上景侯爺錦繡華服、明光萬丈?！氨竞畈毁d賬，什么時候有了銀子，什么時候再來。
趕緊滾?！薄昂顮?，她也挺可憐的。不就是一百兩銀子嗎？從妾身的私房里出?！鄙砗?，
一個藕粉綢裳的美婦人抱著孩子過來，身后跟著幾個嬤嬤?！耙娺^夫人。
”園子里的仆人向她行禮問安。這就是剛剛生下小世子的侯爺夫人。她要幫我？“夫人，
咱們都是做母親的，求你可憐可憐我們母女，之前真是孩子病了，沒有容郎，
我們怎么過得下去？”我跑到侯爺夫人面前跪下，聲淚俱下的抱著她的雙腿，“夫人，
銀子是我們借的，我們一定會還的?！薄安槐剡€了。”夫人寬慰道，將孩子遞給身后的嬤嬤，
而后彎腰將我扶起來，用帕子擦干凈我臉上的淚。而后，她沒忍住掩面咳嗽幾聲，
現(xiàn)在春寒料峭，她剛剛生產(chǎn)，面容蒼白，看起來虛弱極了。她用余光看向景侯，
對方卻沒有問一句她的身體。哪怕，這個女人才給他生下了兒子。侯爺夫人苦笑不已，
握住我的手，將手上的鐲子褪給了我。“沈妹妹，這鐲子送你，是個禮物，也是個信物，
憑這鐲子可以到楊記錢莊里找個活計干，你們一家三口總得有個掙錢的門路。
”“至于那一百兩銀子，直接從我的私房里劃走就是。”“謝謝夫人?！蔽掖笙策^望，
給她磕了幾個頭。現(xiàn)在就等侯爺開口放人了?！叭蓓灒热汇y子已經(jīng)還上了，
你可以跟你娘子離開了?！本昂罾淠樀?，朝侯爺夫人怒哼了幾聲。我深感愧疚，
卻只想趕緊帶容頌離開。就算景侯再生氣，也不會對自己妻子動手，更何況他倆還有孩子。
可我，只有這一個機會可以跟容頌團聚。我擦干眼淚，跑到容頌面前，牽著他的手，哭訴道，
“夫君，你原諒我吧，我以后絕對不會再賣你了，好在夫人幫了我們，咱們趕緊回家，
孩子在家里等我們。”聞言，容頌不可置信的瞪著我，甩開我的手?！吧蛘族?，
你怎么陰魂不散?！薄澳惴堑脷Я宋?，讓我跟你回去，繼續(xù)窩在那小小的天地里，
為你們奉獻我的一輩子是嗎？”“夫君，我不是，你別氣了，我真的知錯了?！蔽胰套】耷?，
抱著他的腰，扯起一個笑臉，“別氣了，我真錯了，跟我回家吧?！薄皻埢〝×?，
也敢擋我富貴青云之路？”“侯爺容稟，這女人不是我的妻子，那野種也不是我的，
我與她相識之前，她就已經(jīng)大了肚子，如今又用我換了百兩紋銀，可見對我無半分情誼，
請侯爺將她趕出府去?！薄皻埢〝×?？野種？你說綰娘是野種？”我頓時紅了眼睛。
“我說的有假嗎？”沒假，確實沒假?？僧?dāng)時，不是你堅持讓我留下的嗎？
我在心里一遍遍質(zhì)問眼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男人。那年，我離家探親，
在半路上被山匪劫了，等爹爹幾番周轉(zhuǎn)，求遍同僚將我救出歸家的時候，我被診出了身孕。
大夫說要是強行打胎，怕是日后再無做母親的可能了，爹娘商量過后，
確定傾盡家財為我招婿。容頌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他科舉不中后日夜買醉，
暈倒在我家門口。爹爹說，“此人文采斐然，假以時日，一定高中，就算不中，
此人溫和良善，出身貧寒，也不會有膽子欺負你去。”爹娘滿意，我躲在屏風(fēng)后面，
瞧他俊美守禮，終日苦悶的臉上也綻開了笑意。成親當(dāng)日，剛拜過天地雙親，還沒入洞房，
爹爹便急忙送走了我們，我回頭一看，宅子里面已經(jīng)火光沖天。
爹爹涉嫌結(jié)黨營私、畏罪自殺的告示就貼在了大街上。爹爹素來清正廉明，
唯一一次遍求同僚就是為了我，結(jié)果變成了結(jié)黨營私的鐵證，為了保住我的聲譽，他認了罪。
容頌帶我一路逃亡，我肚子漸漸大了，到了再寬大的衣袍也遮不住的地步。原以為霧霾盡散，
我才提起對生活的希望，卻又被打入地獄。家敗人亡，顛沛流離的日子讓我沒了求生的希望。
由于多日沒有休息好，我臉色蠟黃，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卻異常堅強，
我看著如同水盆一樣滾圓的肚子，想起在山里暗無天日的那段時日，
終是沒忍住一拳拳擊打著腹部。容頌攔下我?！拔蚁肓鞯艉⒆??！彼麆裎?，“月份大了，
孩子沒了你也活不了?！薄澳悴幌雴栁液⒆邮钦l的嗎？”“你是我娘子，孩子自然是我的。
”之后，我的產(chǎn)期快到了，容頌帶我來到晏城落下了腳。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
漠然看著他忙來忙去，提前請好產(chǎn)婆，找好大夫，買好生產(chǎn)用品，和小孩的衣物。
孩子平安降生，他起了名字，叫綰娘。生出來三天，我沒有喂一口奶，也沒有抱孩子一下，
每天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容頌就抱著孩子挨家挨戶去找剛生產(chǎn)不久的婦人，
去求幾口奶水來。好幾次被人以為是登徒子。一天夜里，容頌偷偷將孩子放在我懷里，
看著孩子咿呀咿呀的朝我笑，我崩潰大哭，哭過之后解開衣衫喂她。
把她當(dāng)成我和容頌的女兒，或者只是我沈兆妍自己的女兒養(yǎng)著吧。我這樣想。而現(xiàn)在，
親手將我傷口縫上的人，又生生將它爆裂撕開，
勸我接受女兒說要跟我一家三口團團圓圓的人，又不認妻女，稱他最愛的女兒為野種？
那當(dāng)初，為什么要把我從泥濘里拉出來呢？那天夜里，就讓我一拳拳把孩子生生打掉，
和孩子一塊下去找爹娘不好嗎？我看著冷漠的容頌，身體一點點滑落在地。身后，
一雙柔軟的手再次將我扶起，侯爺夫人走來擋在我面前，喉頭喝了冷風(fēng)，聲音有些咽啞撕裂，
怒道，“既無情誼，不認妻女再不相干便是，又何必造謠污蔑女子清白？真是卑劣無恥。
”“你夫君有心攀附，不是你湊夠銀子就能帶他回去的。”侯爺夫人語重心長的勸我，
將我拉走了。身后，容頌一直柔聲求著景侯，讓景侯別因為我的原因而遷怒了他。
一直送到門口，侯爺夫人塞了包銀子給我。兩個被夫君傷透心的女人同病相憐，
竟然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覺。我回過神，才想起來對眼前的女人道歉。
“民婦對不起夫人和小公子，是我將夫君賣給侯爺，影響你們夫妻感情了。”“與你無關(guān)。
這是我們夫妻自己的問題?！薄拔液秃顮敵苫橐院?，他常年在外打仗，夫妻聚少離多，
可也算是相敬如賓，恩恩愛愛，我數(shù)年未生子嗣，他也從來沒有責(zé)備一句，
更沒有說過納妾一事，原以為夫君疼我，憐惜我，這些年灌下多少苦藥湯子，
結(jié)果好不容易生了兒子，我才知道，這些年，他都是違心和我一起?，F(xiàn)下，
我已經(jīng)給他生下了兒子承繼血脈，他便不再碰我。”“沈妹妹，我再如何，
還有侯爺夫人的名號，生活無憂，你帶著一個女兒，生活不容易。給你拿些錢，
過好自己的日子，別再想著負心人了?！薄爸x謝夫人，夫人大恩大德，我不會忘得。
”（三） 新生活啟回去之后，我消沉了幾天，顧大夫過來看我冷飯冷灶的，
心疼綰娘將我大罵一頓。為了綰娘，我又打起精神。用侯爺夫人給的錢，置辦個院子，
自己留了兩間，另外兩間租給一家四口，一對夫妻帶著對雙生兒子，比綰娘大了兩歲。
那胡大哥看起來憨厚老實，又會些武藝，能幫著看家護院。大嫂子也幫我看顧女兒，
吃飯打掃她全包了，我便做點繡活，也常常給胡嫂子和她兩個雙胞胎兒子做點衣褲答謝，
那倆小子跟皮猴子一樣，給生活加了些趣味。日子慢慢過著，轉(zhuǎn)眼女兒已經(jīng)三歲，
很乖很像我，我從前擔(dān)心女兒的相貌會讓我想起那些丑陋痛苦的往事。到那時，
我又該如何面對她？她好像有靈氣一樣，只是像我，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小心翼翼的照顧著她，她從不吵鬧，只是常常問我爹爹什么時候回來？
有一次顧大夫說要當(dāng)綰娘的爹爹，女兒生了很大的氣，說她只要原先的爹爹，
哭了一天都哄不好，直到顧大夫拿來布偶娃娃哄她才算得到她的原諒。那日，
胡大哥神色慌張的回來，一問才知道，他說他干活的那家家主私下囚了幾個妙齡女子，
他看見之后就偷偷告到了官府和景侯那里，現(xiàn)在家主家里被抄，但有幾人逃了，怕是會報復(fù)。
和胡大嫂一商量，他們決定逃去胡嫂子的娘家。問我要不要同行。
我和綰娘早就跟他們一家相處出了感情，更何況我也怕那些賊人找到家里來，
拿我和綰娘泄憤，就低價賣了院子，跟著他們來到了胡大嫂的娘家淇郡。
（四） 邊地風(fēng)云來到淇郡之后，胡大嫂從家里借點錢，胡大哥靠著一身武藝干起了鏢局，
我也入了些股，同時幫忙做些記賬出納的活計。顧大夫游方之人也來到了淇郡，
開個了小醫(yī)館。我不信如此巧合。他承認是問了鄰居，知道胡嫂子的娘家在這，
猜到了便跟了過來，其他的話，他沒說，我也沒有多問。兩年后。聽說邊地又暴亂了，
曾經(jīng)被景侯壓下去的幾大蠻族聯(lián)合起兵，很快突破了邊地的防線，皇上派兵鎮(zhèn)壓，
可是敗多勝少。越來越多的流民來到這里。胡大哥常年走鏢，消息靈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