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245,J-246,J-247。
就是這里。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個冰冷的金屬把手。
觸感瞬間讓我的指尖麻木了一下。
我用力向外一拉。
沉重的抽屜帶著滑輪摩擦軌道的輕響,緩緩滑出。
白色的裹尸袋出現(xiàn)在眼前,拉鏈緊閉。
我下意識地松了口氣。
還好,一切正常。
我俯身,準(zhǔn)備拉開裹尸袋的拉鏈,取出我遺忘在里面的記錄本。
手指剛碰到冰冷的拉鏈頭。
就在這一刻。
裹尸袋的頭部位置,毫無征兆地動了一下。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幻覺?一定是太累了……
緊接著,裹尸袋的頭部猛地向上拱起!
布料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然后,一只蒼白,毫無血色的手從裹尸袋里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拉鏈的邊緣!
「嘩啦——」
拉鏈被那只手粗暴地,迅速地向下拉開!
我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在尖叫。
我眼睜睜看著裹尸袋的頭部被掀開。
一張臉露了出來。
那張臉,我?guī)讉€小時前才剛剛縫合好他胸前的傷口!
他的皮膚是死人才有的灰敗,嘴唇毫無血色,眼瞼半闔著。
但此刻,那半闔的眼睛猛地睜開了!
渾濁的,毫無生氣的眼珠,直勾勾地轉(zhuǎn)向我。
然后,那張灰敗的嘴唇,緩緩地向上扯動。
他笑了。
一個極其僵硬,極其詭異的笑容,牽扯著他臉上冰冷的肌肉。
一個聲音,干澀,沙啞,像是砂紙摩擦著朽木,在死寂的停尸房里響起:
「你縫針技術(shù),不錯!」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撕裂了停尸房的死寂。
那聲音如此陌生,以至于過了幾秒我才意識到,那是從我喉嚨里爆發(fā)出來的。
我踉蹌著向后猛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柜門上,發(fā)出「哐」的一聲巨響。
那具尸體 J-247,他坐起來了!
裹尸袋滑落到他的腰間,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幾個小時前,我親手縫合的那道傷口,黑色的縫合線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盤踞在他慘白的胸膛上。
他動作僵硬地轉(zhuǎn)動著脖子,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那雙空洞、渾濁的眼睛,死死地鎖定在我身上。
那個詭異的笑容依舊掛在他臉上,仿佛凝固的石膏面具。
「別走,」他又開口了,聲音依舊是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干澀,「我們聊聊……」
聊聊?聊什么?!聊我怎么切開你的胸腔,怎么檢查你停止跳動的心臟,怎么用針線把你的皮肉縫回去?!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席卷了我。
我的雙腿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幾乎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跑!離開這里!立刻!馬上!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僵硬的身體。
我猛地轉(zhuǎn)身,手腳并用地?fù)湎蚰巧群裰氐慕饘匍T。
手指顫抖著,在光滑的門板上亂抓,尋找著內(nèi)側(cè)的開門把手。
找到了!我使出全身力氣向下按去!
「咔噠!」
門鎖彈開的聲音如同天籟。
我用肩膀狠狠撞開門,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一頭扎進(jìn)外面相對溫暖的走廊空氣中。
身后的門在我沖出的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里面「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那沉悶的巨響在走廊里回蕩,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膩冰冷。
停尸房的門緊閉著,門上的綠色指示燈依舊亮著。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
J-247……坐起來了……對我笑……還說話了……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是法醫(yī)!
我親手確認(rèn)了他的死亡!心臟貫穿傷,當(dāng)場斃命!
他怎么可能坐起來?!幻覺?過度疲勞導(dǎo)致的幻覺?還是真的……
巨大的恐懼和混亂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我顫抖著摸出手機(jī),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走廊里顯得刺眼。
手指哆嗦著,幾乎握不住手機(jī),好不容易才按下了老張的號碼。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每一聲都敲打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
快接!快接??!
「喂?小陳?」老張帶著睡意的聲音終于傳來。
「老張!停……停尸房!J-247!他,他活了!他坐起來了!跟我說話!」我的聲音尖利破碎,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語無倫次。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老張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什么?!你說什么?!誰活了?!小陳你冷靜點!你現(xiàn)在在哪?!」
「我在停尸房門口!他就在里面!他剛才,他剛才真的……」我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讓我?guī)缀鯚o法組織語言。
「待在原地別動!鎖好門!我馬上帶人過來!」老張的聲音斬釘截鐵,電話隨即被掛斷。
我握著手機(jī),背靠著墻壁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走廊的燈光似乎更暗了,遠(yuǎn)處值班室的方向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
我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停尸房大門,仿佛那后面藏著吞噬一切的深淵。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終于,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老張帶著兩個值班的保安沖了過來,手里還拿著強(qiáng)光手電和警棍。
老張臉色凝重,看到我癱坐在地上,立刻蹲下身,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小陳!看著我!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尸體 J-247,他坐起來了……他對我笑……還說話……」我抓住老張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他的衣服里,聲音依舊抖得厲害,「他說我縫針技術(shù)不錯,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
老張眉頭緊鎖,和兩個保安交換了一個眼神。保安臉上也寫滿了緊張和狐疑。
「開門!」老張對其中一個保安下令,聲音低沉。
保安深吸一口氣,拿出鑰匙卡,刷開了停尸房的門鎖。
厚重的金屬門被緩緩?fù)崎_,一股更加強(qiáng)烈的寒氣涌出。
老張接過一個保安手里的強(qiáng)光手電,率先走了進(jìn)去,光束在停尸房內(nèi)掃射。
兩個保安緊隨其后,緊握著警棍。
我掙扎著站起來,扶著門框,心臟提到了嗓子眼,恐懼地望向里面。
手電光柱在冰冷的金屬柜和慘白的墻壁上晃動。里面空蕩蕩的。
沒有坐起來的尸體,沒有詭異的聲音,只有制冷設(shè)備持續(xù)的低沉嗡鳴。
老張的手電光最終定格在靠墻那一排冷藏柜上。
J-247 的抽屜,是拉開的。白色的裹尸袋敞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尸體不見了。
「這……這不可能!」我失聲叫道,沖了進(jìn)去,撲到那個敞開的抽屜前。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
裹尸袋凌亂地堆在抽屜里,里面空空蕩蕩。
幾個小時前還躺在這里的 J-247,消失了。
只留下那股混合著消毒水和死亡的冰冷氣息。
「人呢?他人呢?!」我猛地轉(zhuǎn)向老張,聲音因為恐懼和激動而變調(diào),「他剛才就在這里!坐在這里跟我說話!」
老張的臉色異常難看,他用手電仔細(xì)照著抽屜內(nèi)部和周圍的地面,又抬頭看了看天花板和墻壁,似乎在尋找任何可能的痕跡。
兩個保安也緊張地四處張望,警棍橫在胸前。
「冷靜點,小陳!」老張的聲音帶著一種強(qiáng)壓下的鎮(zhèn)定,他關(guān)掉手電,停尸房重新陷入幽白的頂燈光線下,「你說他坐起來,跟你說話?具體說了什么?」
「他說『你縫針技術(shù)不錯』,還有『別走,聊聊』……」我急促地喘息著,努力回憶那噩夢般的場景,「他的聲音很干,很啞,像磨砂紙……」
老張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走到我面前,直視著我的眼睛,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看穿我的大腦:「小陳,你看著我,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壓力太大了?連續(xù)熬了幾個通宵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老張!你什么意思?你覺得我出現(xiàn)幻覺了?!我親眼看見的!活生生的!不,是活過來的!尸體不見了!這怎么解釋?!」
「尸體不見了是事實,需要調(diào)查?!估蠌埖恼Z氣依舊沉穩(wěn),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你說尸體復(fù)活,還跟你進(jìn)行有邏輯的對話……小陳,我們是法醫(yī)。我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死不能復(fù)生。這是科學(xué),是鐵律?!?/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兩個同樣一臉難以置信的保安:「監(jiān)控!對,看監(jiān)控!停尸房門口和里面都有監(jiān)控!」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喊道。
老張點點頭:「走,去監(jiān)控室。」
監(jiān)控室就在一樓保安處旁邊。
值班的保安調(diào)出了停尸房門口和內(nèi)部的監(jiān)控錄像。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正是我進(jìn)入停尸房的時間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