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像只輕盈的雀兒蹦跳著離開后,顧辰沒有絲毫猶豫,再次拉開了車庫的卷簾門。
那片昏黃無垠的空間依舊沉默地橫亙在眼前,只是墻上的暗紅字跡,竟無聲無息地多了一行,像滲出的新血:
【喜歡來自后室的禮物嗎?夜晚的收獲會更加豐厚,但也請務必小心那些巡行的保安,他們對可疑的游蕩者可沒有多少耐心。】
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此刻已是傍晚六點,地下停車場固有的昏暗被暮色侵染得更加陰沉,遠處的燈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吞噬,一圈圈暈開,無力地對抗著濃稠的黑暗。側耳傾聽,死寂中似乎混雜著極輕微的、有節(jié)奏的嗒…嗒…聲,像是皮鞋敲擊水磨石地面,卻又飄忽不定,難以分辨是真實還是日光燈鎮(zhèn)流器嗡嗡作響帶來的幻聽。
顧辰感到一陣心悸,但胸腔里翻涌的更強烈的情緒,是被貧窮逼出的孤勇。他要贖回房子!那套付了十五年房貸、浸透了他半生心血的家!絕不能放棄。
他將車庫里能找到的兩截粗繩死死捆接在一起,制成一根更長的救命索,再次牢牢系在腰間。這次,他的目標是一輛看起來更昂貴的保時捷跑車——奧迪都能摸出二十萬,這保時捷還了得?
為防萬一,他戴上了吃灰已久的烤箱隔熱手套,抄起一柄沉甸甸的鶴嘴錘。那手套還是前妻短暫沉迷烘焙時買的,如今只剩諷刺。
摸索前進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他甚至自嘲地發(fā)現(xiàn)多慮了——這輛保時捷的車門同樣一拉就開。流線型的車身,奢華的內飾,是他拼盡一生也無法奢望的座駕。駕駛座上,他摸到一條沉甸甸、冰涼的金項鏈,下意識用牙一磕,留下了清晰的牙印——真金!只是項鏈上還串著一塊刻有猙獰呲牙神像的木牌,透著邪氣,他嫌惡地一把揪掉。掂量著至少七八十克的分量,他將項鏈直接套上自己脖頸,繼續(xù)摸索。
指尖觸到一陣冰冷的金屬質感,他掏出來一看,心臟驟停——是一把泛著幽藍冷光的手槍!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其塞回原處。后室之物詭譎難辨,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但必有現(xiàn)實原型。這玩意兒絕不是他該碰的。
最后,他在雜物格里摸到一張票據(jù),密密麻麻的日文。他連蒙帶猜,看出是一張購買帽子的購物小票,含稅價9500円,價格不菲。
收獲大致清點完畢,該撤退了。他下意識地左右環(huán)顧,目光掃過遠處水泥柱間的陰影——
剎那間,他血液凍結,呼吸停滯。
一個身影,靜默地立在十幾米外一根柱子旁。
它穿著類似保安的制服,但臉上……沒有臉。本該是五官的位置,是一片平滑的、令人極度不適的空白,唯有兩只眼睛的位置,是兩個深不見底、吸收一切光線的幽暗黑洞,正死死地、精準地鎖定著他。
巨大的驚駭讓顧辰腦中一片空白,方才看過的日文票據(jù)殘影閃過,他竟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扣、扣你雞娃……”
仿佛被這句問候激活,那無臉保安原本歪斜的頭顱猛地扳正!下一秒,它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結構的、如同多足節(jié)肢動物般的詭異姿態(tài),朝著顧辰疾沖而來!它的雙腿快得只剩殘影,肩膀卻異常平穩(wěn),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腳在貼地飛竄,維持著它非人的平衡和速度,帶著致命的壓迫感!
“操你媽?。 ?/p>
極致的恐懼炸開,顧辰想也沒想,將手中的鶴嘴錘奮力砸向對方,轉身就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沿著繩索瘋狂逃竄!他甚至沒敢回頭,心臟快要跳出喉嚨,肺葉如同撕裂般疼痛!砰地一聲悶響,他重重撞在自家車庫的卷簾門上,眼前一黑,幾乎暈厥,手忙腳亂地拉下門鎖死,整個人順著門板軟倒下去,癱在地上大口喘息,冷汗瞬間濕透衣背。
在他昏迷過去的地方,墻上的暗紅字跡仿佛幽靈般,又悄然浮現(xiàn)出一行新的提示,但他暫時無緣得見:
【喜歡第二次探險的收獲么?再給你一個小提示:家,是絕對安全的堡壘。】
晚上七點左右,一陣急促的敲擊卷簾門的聲音將昏迷的顧辰驚醒。
“顧總監(jiān)?顧大叔!顧辰!你沒事吧?你沒死在里面吧?你再不吭聲我報警了哈!”
門外是林暖暖清亮又帶著點焦急的聲音。顧辰意識尚未完全清醒,下意識地伸手拉開了門鎖。
卷簾門升起的瞬間,冷空氣涌入,他才猛地驚覺壞事!但已經晚了,林暖暖已經彎腰鉆了進來。
“哇!”她一眼就看到了顧辰的慘狀,“你頭上好大一個包!還有你脖子上……好粗一條金鏈子?。 彼淖⒁饬θ活櫝缴砩系淖兓?,對車庫后方那片浩瀚的閾限空間竟完全視而不見,仿佛那里從一開始就是一堵普通的、結實的墻壁。
“啊,這個也是……”顧辰試圖編造借口。
“又是朋友送的是吧?好啦好啦,我不是來查你戶口的。”林暖暖擺擺手,眼神里好奇多于探究,“剛在附近聽到你這邊‘砰’好大一聲,過來看看你出事沒有。”
趁顧辰翻找紅花油涂抹額頭的腫包,林暖暖毫不見外地在車庫里轉悠起來,這里摸摸,那里看看。顧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緊緊跟隨著她,尤其當她接近那片空間邊界時。
然后,他就看到林大小姐非常自然地向后一靠——穩(wěn)穩(wěn)地倚在了那片虛無的空氣上,仿佛那里真有一面墻。她甚至掏出手機,百無聊賴地刷起了屏幕,吹了個泡泡糖。
顧辰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他明白了,林暖暖不僅看不見,甚至也無法感知和進入那片后室空間。那堵“墻”對她而言,物理上依然存在。
他松了口氣,開始專心處理傷勢。既然這是獨屬于他的秘密,下次探險必須做好萬全準備,絕不能再如此冒失。
“對了,大叔,”林暖暖嚼著口香糖,語氣輕松地扔下一顆炸彈,“你的房子現(xiàn)在是我的啦!我們現(xiàn)在是鄰居咯,開心嗎?和美少女做鄰居~”
顧辰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根本沒往心里去,滿腦子都在盤算該購置哪些裝備。
“喂!”林暖暖突然蹦到他面前,做了個夸張的鬼臉,“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哦,”顧辰回過神,晃了晃脖子上的金鏈子,“這個……可以半價賣你。”他以為她還想砍價撿漏。
“半價賣黃金?!”林暖暖驚呼,猛地想起父親之前的警告,眼神瞬間變得狐疑起來,上下打量著顧辰,“喂,大叔,你不會真的……是什么飛天大盜吧?”
“你見過住這種車庫的飛天大盜嗎?”顧辰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開始下逐客令,“天都黑了,林女士請回吧。你這個年紀,我這個歲數(shù),孤男寡女待在車庫里,讓鄰居看見,好說不好聽。”
“噗——”林暖暖被他這副老氣橫秋又帶著點詼諧的樣子逗笑了,“真沒想到啊顧總監(jiān),私下里說話還挺貧。走啦走啦!警告你哦,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超厲害的!你別想夜襲我!”
“呵呵,公司里那幫小伙子們該心碎了。”顧辰毫不走心地敷衍,用眼神催促她趕緊離開。他還有兩件要緊事:把金鏈子變現(xiàn),然后去采購能保命的裝備。
“等等!大叔!”一只白皙的手突然從即將合攏的卷簾門底下伸了進來,嚇得顧辰趕緊停住,“項鏈賣我!我想要!”
顧辰蹲下身,視線與門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平齊。
“林女士?!?/p>
“嗯哼?”門外的聲音帶著點俏皮,甚至比了個“耶”的手勢從門縫塞進來。
“我們……定個君子協(xié)議如何?”
“怎么講?”門外的聲音充滿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