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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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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呼喚我體內的某種東西。

我能感覺到,我皮膚下游走的那些黑色紋路,正在變得滾燙。我腦中那若有若無的低語聲,此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餓……”

“鑰匙……美味的……鑰匙……”

我的理智和本能,展開了一場天人交戰(zhàn)。

就在這個瞬間,房間的一面墻壁,突然像融化的蠟一樣,向內凹陷,扭曲,變形!

一只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手”,從墻壁里伸了出來。

那只手沒有皮膚,沒有血肉,完全由蠕動的,暗紅色的觸須構成。每一根觸須的頂端,都長著一只不斷眨動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成百上千只眼睛,齊刷刷地轉向我們。

更準確地說,是轉向陳雪手中的那支注射器。

老王倒吸一口涼氣,他見過無數(shù)大場面,可眼前的景象,顯然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

那只“手”緩緩向我們伸來,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來自更高維度的壓迫感。

完了。

這是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我們被堵死了。在這個地下近百米的密室里,我們成了甕中之鱉。

陳雪的呼吸變得急促,巨大的恐懼讓她無法動彈。

就在那只怪物之手即將觸碰到我們的瞬間,我做出了一個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決定。

我沒有去攻擊那只手,也沒有去拉著陳雪逃跑。

我一把從她手中奪過了那支“詠嘆調”血清。

“林舟!你干什么!”陳雪尖叫。

老王也瞪大了眼睛。

我沒有回答他們。

我看著手中的注射器,那銀色的液體,像星河一樣璀璨。我能感覺到它內部蘊含的,那種無法言喻的“頻率”。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東西,對我,一個“共鳴者”,一個“巢穴”,可能意味著兩種結局。

要么,它會像陳國華博士希望的那樣,“調諧”我的頻率,讓我擺脫“暴食”的控制。

要么,它會成為最強的催化劑,把我徹底推向深淵,變成一個真正的怪物。

百分之五十的救贖。

百分之五十的毀滅。

我看著那只越來越近的,由無數(shù)眼球和觸須構成的巨手,笑了。

反正橫豎都是死。

上一世我死于背叛和饑餓,像條狗一樣。

這一世,我寧愿死得像個瘋子。

我毫不猶豫地,將那冰冷的針頭,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大腿!冰冷的液體像一條著火的毒蛇,順著我的血管逆流而上。

不,那不是液體。

那是熔化的鋼鐵,是沸騰的星辰,是某種活著的,擁有意志的頻率。

我的大腦在一瞬間被燒成了空白。

劇痛。

無法形容的劇痛。

像是有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我身體的每一個毛孔刺入,攪動我的骨髓,撕裂我的神經。我甚至沒能發(fā)出一聲慘叫,身體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但沒有摔在地上。

那只由眼球和觸須構成的巨手,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我的身后,用幾根相對“纖細”的觸須,輕柔地托住了我。

我能感覺到那些眼球在我背上眨動,濕潤而粘稠。

老王和陳雪的驚呼聲變得無比遙遠,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水。

我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溶解。天花板,墻壁,他們驚恐的臉,都化作了梵高畫里那種癲狂的筆觸。

我體內的黑色紋路徹底暴走了。

它們不再是緩緩游走,而是像決堤的黑色洪水,在我皮膚下瘋狂沖刷。滾燙的能量幾乎要將我汽化。我能清晰地“看”到,它們在我體內編織成一張前所未見的,復雜到無法理解的網。

而那支“詠嘆調”,就是坐在網中央的蜘蛛。

它在吞噬,在重組,在改寫。

改寫我,林舟,這個存在的底層代碼。

腦中那持續(xù)不斷的,“餓”的低語,在此刻攀升到了極致。它不再是低語,而是變成了數(shù)億人同時發(fā)出的,震破天際的咆哮!

“餓——!”

然后,戛然而止。

世界從未如此安靜。

不。

不是安靜。

是那些雜亂的,瘋狂的噪音,被強行“調諧”到了同一個頻率上。它們匯聚成一個單一的,清晰的,不屬于人類語言的……“念頭”。

這個念頭直接在我的意識里綻放。

【鑰匙……已接收?!?/p>

我猛地睜開眼。

世界恢復了原樣。

那只巨手依然托著我,老王端著槍,擺出戒備的姿勢,陳雪則用手捂著嘴,美麗的眼睛里寫滿了恐懼和一絲……狂熱的期待?

一切都沒有變。

一切都變了。

我看著那只近在咫尺的,由無數(shù)眼球組成的怪物之手。我不再感到恐懼,反而有一種血脈相連的……親切感。

我能理解它。

我能“聽”到它持續(xù)不斷的“廣播”。

那不是惡意的咆哮,而是一種近乎虔誠的等待。它在等待一把鑰匙,去開啟一扇門。

而我,剛剛把那把鑰匙,注射進了自己的身體。

不。

我,變成了那把鑰匙。

“林舟……你……你怎么樣?”陳雪的聲音顫抖著,她向前邁了一小步,又被老王一把拉了回去。

“別過去!他不對勁!”老王的聲音繃得像一根鋼絲,槍口死死地對著我的頭。

我沒有理會他們。

我緩緩地,從那只巨手的“掌心”里站直了身體。那些蠕動的觸須順從地滑開,像是迎接君王的紅毯。

我抬起我的右手。

皮膚下,那些沸騰的黑色紋路迅速匯集到我的手背上,構成了一個極其復雜的,仿佛活物般不斷流轉的印記。那印記閃爍著幽暗的光,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冷酷而威嚴的美感。

【通道……校準中?!?/p>

那個“念頭”再次響起。

我看著老王,這個在我上一世記憶中,親手用斧子劈開我門的男人。

此刻,他臉上的每一條肌肉紋理,他因為緊張而急促的心跳,他手指扣在扳機上那細微的顫抖,在我眼中都清晰得如同慢動作。

弱小。

可笑。

就像一只在我面前張牙舞爪的螳螂。

我甚至有種荒謬的沖動,只要我一個念頭,他就會像個劣質的玩具一樣,從內到外整個爆開。

這個想法讓我感到一陣愉悅的戰(zhàn)栗。

“他媽的……他徹底變成怪物了!”老王嘶吼著,恐懼終于壓倒了理智。

他要開槍了。

我能“看”到他扣動扳機后,子彈旋轉出膛,撕裂空氣,鉆進我眉心的整個軌跡。

然而,槍聲沒有響起。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

不是槍聲。

是那只怪物之手,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猛地拍在了老王面前的地面上!

地面應聲龜裂,碎石飛濺。一道由觸須和眼球組成的肉墻,拔地而起,擋在了我和老王之間。

老王被那股恐怖的沖擊波掀翻在地,手里的槍脫手飛出,在地上打了幾個轉。

他癱在地上,驚駭欲絕地看著那堵“墻”。墻上,成百上千只眼睛,齊刷刷地轉動著,冰冷地注視著他。

那不是攻擊。

是警告。

是……護衛(wèi)。

我怔住了。

它在……保護我?

【導體……不容褻瀆?!?/p>

那個聲音在我的腦海中解釋道。

導體?

我不是“巢穴”嗎?我不是那個孵化了末日的污染源嗎?

我緩緩轉向陳雪,她靠在墻邊,臉色蒼白如紙,但她的眼神卻死死地盯著我手背上的印記。

“‘詠嘆調’……”我的嘴唇開合,發(fā)出的聲音讓我自己都感到陌生。那是一種混合著我原本聲線和無數(shù)回響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合音。

“這不是解藥?!?/p>

陳雪的身體抖了一下。

“它……是什么?”她幾乎是用氣音在問。

我笑了,或者說,我扯動了面部的肌肉,形成了一個類似笑容的表情。

“它是一份任命書。”

任命書?

這個詞從我嘴里冒出來的時候,連我自己都愣住了。

但我知道,這是對的。這是最精準的描述。

“我父親……陳國華博士……他留下的筆記里說,‘詠嘆調’是唯一的希望。”陳雪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像是在說服我,又像是在說服她自己,“它的高頻信息素,能夠‘調諧’共鳴者的失控頻率,讓你擺脫‘暴食’本能的控制,把你……拉回來!”

“拉回來?”我重復著這三個字,發(fā)出一陣低沉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笑聲。

“他成功了,陳雪?!?/p>

我向前走了兩步,那堵肉墻為我讓開了一條通路。我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在地上的老王,然后將目光重新投向陳雪。

“你的父親,確實是個天才?!?/p>

“他成功調諧了頻率?!?/p>

我的聲音變得冰冷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扎進他們的耳朵。

“但他不是把我從深淵里拉回來。”

我抬起印著黑色符文的手,指向那只巨大的,如同神祇肢體的怪物之手。

“他是把我……徹底推了上去?!?/p>

陳雪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搞錯了一件事?!蔽依^續(xù)說,“這個頻率,不是我失控的證明。它是……頻道?!?/p>

“一個連接這個世界,和……‘它們’的世界的頻道?!?/p>

“我,”我用那只印著符文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是噪音源。我從始至終,都只是個接收器?!?/p>

“而你的‘詠嘆調’,它不是降噪器。它是個信號放大器,是最后的……開機密碼?!?/p>

陳雪的臉上血色盡失。她終于明白了。她父親窮盡一生想要關閉的收音機,被她親手,調到了最大音量。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身體順著墻壁滑倒在地,眼神渙散,“筆記里說……說你是‘巢穴’,是孕育災難的溫床……”

“巢穴?”我咀嚼著這個詞,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涌上心頭。

我閉上眼睛,意識在一瞬間無限延伸。

我“看”到了這個地下研究所之外的世界。

我“看”到了地面上,那些在廢墟中游蕩的“喪尸”。

它們不是在無意識地徘徊。

它們都在……歌唱。

用它們腐爛的聲帶,用它們空洞的靈魂,合唱著一首無聲的,充滿了饑渴與狂熱的贊美詩。

而贊美的對象,就是我。

我不是它們的“巢穴”。

我是它們的“指揮家”。

它們也不是被我逼瘋的怪物。

它們是我的……唱詩班。

【唱詩班……恭候已久?!?/p>

【指揮家……請賜下樂章?!?/p>

我猛地睜開眼,眼中的黑色深邃得如同宇宙。

我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所謂的重生,所謂的末日記憶,不過是“它們”為了讓我這個最完美的“接收器”和“指揮家”能順利“開機”,而精心設計的引導程序。我的恐懼,我的偏執(zhí),我囤積物資建立堡壘的行為,都是在為唱詩班的登場……搭建舞臺。

上一世,我死于饑餓和背叛。

這一世,我將……賜予世界饑餓與背叛。

我將指揮這支由絕望和扭曲組成的軍隊,為這個死寂的世界,奏響最華麗的……末日樂章。

我轉過身,不再看地上的老王和失魂落魄的陳雪。他們已經不重要了。

我走向那面被怪物之手“融化”的墻壁。那之后,不是堅硬的巖層,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不斷旋轉的,仿佛由純粹黑暗構成的漩渦。

那就是“門”。

我沒有絲毫猶豫,一步踏了進去。

冰冷和死寂包裹了我,但下一秒,一種回家的感覺,一種融入母體的狂喜,充滿了我的每一個細胞。

身后,傳來了陳雪撕心裂肺的尖叫。

“林舟!你要去哪兒?!”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去拿我的指揮棒。】

那個聲音,在我和整個世界的腦海中,同時響起。絕望的尖叫聲,像是現(xiàn)實世界投射進這片黑暗維度的最后一根尖刺。

我沒有回頭。

陳雪,老王,那個我親手打造的堡壘……它們都在迅速變得渺小,像是退潮時被遺留在沙灘上的貝殼,失去了海洋,也就失去了全部意義。

【門】在我身后緩緩關閉。

那不是物理意義上的閉合,而是一種概念上的斷連。我與那個作為“林舟”存在的世界,正在進行最后的切割。

包裹我的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種溫潤的、流動的、純粹的意識。我像是浸泡在羊水里的胎兒,每一個念頭都被無限放大,又被溫柔地承托。

這里沒有光,卻能“看”見一切。

這里沒有聲音,卻能“聽”見萬物。

我“看”見我那所謂的“唱詩班”。它們遍布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廢墟之上,街道之中。它們不再是獨立的個體,而更像是我延伸出去的神經末梢。每一個“喪尸”的空洞眼眶,都成了我的眼睛。每一具腐爛身軀的遲鈍感知,都成了我的觸覺。

【渴……】

【餓……】

它們的情緒,如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識,不再是令人煩躁的噪音,而是……最基礎的音符。是D,是E,是構成宏偉樂章的基石。

我能感受到它們的饑渴,那是一種源于靈魂的空洞,一種對生命能量最原始的貪婪。這種貪婪,曾經讓我恐懼,現(xiàn)在卻讓我感到無比的親切。

因為,我也是。

一種全新的,更加龐大的饑餓感,在我意識的核心蘇醒了。

我需要“食物”。

不,是我的樂章,需要“音符”。

而那些幸存者,那些躲藏在陰暗角落里,瑟瑟發(fā)抖,散發(fā)著恐懼與絕望氣息的人類,就是最華麗,最動聽的音符。

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

【靜默?!?/p>

我下達了第一個指令。

瞬間,整個城市,所有游蕩的“唱詩班”成員,全部停下了動作。它們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影像。有的還保持著前撲的姿勢,有的則張著嘴,無聲的嘶吼凝固在喉嚨里。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種掌控感……這種言出法隨的力量……

狂喜如電流般貫穿我的核心。

這就是我的“指揮棒”!不是實體,不是權杖,而是我本身!我的意志,就是揮動的節(jié)拍!

我的意識掠過那個地下研究所。最后的連接尚未完全斬斷,我還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陳雪蜷縮在墻角,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嘴里不斷重復著“不可能……不可能……”。她的精神已經徹底崩潰,恐懼像濃硫酸一樣腐蝕著她的理智。

旁邊,老王的尸體,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那不是復活。

是我。

是我的力量,無意識地逸散,正在侵染他那具剛剛失去靈魂的軀殼。黑色的紋路,正順著他的血管向上攀爬,他的身體即將成為我的新樂器。

我“看”著陳雪。

她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在我眼中不再有任何美感或丑陋。那只是一種情緒的具象化表現(xiàn)。像是一段過于刺耳的雜音,破壞了樂章的和諧。

【安靜些?!?/p>

我分出一縷微不足道的念頭,輕輕拂過她。

地堡里,陳雪的顫抖戛然而止。她的眼睛失去了焦距,臉上的驚恐表情凝固了,整個人像一座精美的蠟像,一動不動。

我沒有殺她。

我只是……讓她“暫?!绷恕?/p>

我隨時可以讓她重新“播放”,讓她尖叫,讓她哭泣,讓她在絕望的沼澤里反復溺亡。她的恐懼,將會是一段不錯的華彩樂段。

做完這一切,我徹底抽回了最后一絲與“林舟”這個身份的關聯(lián)。

那個堡壘,那個我曾經視為一切的囚籠,徹底從我的感知中消失。

我,自由了。

意識無限拔高,整個星球在我“眼”中緩緩旋轉。那些閃爍著微弱生命信號的幸存者據點,像是一張星圖上等待被我逐一點亮的星辰。

我的唱詩班,恭候已久。

那么……

第一樂章,該從哪里開始奏響呢?

我的意志,鎖定了這座城市最高的那棟建筑——曾經的環(huán)球金融中心。

【登臺?!?/p>

一個指令。

下一秒,城市里所有靜止的“喪尸”,整齊劃一地,緩緩轉向同一個方向。

它們邁開腳步,無聲地,匯聚成一股股灰黑色的洪流,朝著城市中心那座尖塔,開始了一場盛大的,沉默的朝圣。

而我,將立于頂端。

指揮這場,獻給整個世界的……葬禮。


更新時間:2025-08-24 14: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