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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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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粘膩的觸感,像一條死去的蛇,貼在陳雪的后頸上。

她的身體瞬間僵住,連呼吸都停了半秒。

恐懼,在那一刻,從一個抽象的情緒,變成了有形的、冰冷的實體。

它順著她的脊椎,閃電般地竄遍全身。

她想尖叫,但喉嚨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掐住,只能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壓抑的“呃”。

這聲音在狹窄的管道里,像一只被踩住尾巴的老鼠的悲鳴。

“叫什么!”爬在最前面的王建國厲聲喝道,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怒火和緊張,“想把樓里的怪物都引來嗎!”

“不……不是……有東西……”陳雪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有東西滴到我脖子上了。”

“能有什么東西?漏水了吧?!标犖橹虚g的男人不耐煩地催促,“快走吧王哥,這鬼地方我一秒鐘都不想多待?!?/p>

多么可愛的自我安慰。

漏水?這棟樓的水系統早在一年前就徹底癱瘓了。

我能“嘗”到陳雪的絕望。她伸出手,顫抖著摸向自己的后頸。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灘液體時,她整個人像觸電般地縮回了手。

不是水。

水不會這么粘稠。

水不會這么溫熱。

水更不會……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像是腐爛水果混合著鐵銹的甜腥味。

她瘋了似的在自己滿是污漬的褲子上猛擦手指,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世界上最污穢的東西。

我命令那只“信徒”再次眨眼。

這一次,它三只眼睛里滲出的液體更多,匯成一股細流,無聲地滑落。

目標不是陳雪。

而是跟在她身后的,那個叫李衛(wèi)的男人。

液體精準地落在他用來照明的頭燈上。

“滋啦——”

一聲輕響,頭燈的光芒劇烈地閃爍了兩下,然后徹底熄滅。

“操!我的燈怎么壞了!”李衛(wèi)低聲咒罵,“什么鬼質量?!?/p>

隊伍的末尾,瞬間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只剩下王建國和另一個男人頭上的光,在前方投射出兩道微弱、搖晃的光柱。

陳雪被夾在中間,前面是未知的黑暗,身后是突然降臨的漆黑。

她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尖銳的嘶鳴。

恐懼正在發(fā)酵,從一粒小小的酵母,迅速膨脹成巨大的面團,幾乎要撐爆她脆弱的精神。

這種感覺……太美妙了。

比林舟記憶里,復仇的快感要純粹得多。

“都他媽給我安靜!”王建國的聲音里透出一股狠厲,“不想死的就閉嘴,跟著我爬!”

他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一個老兵的直覺,在瘋狂地向他報警。

但他別無選擇。

進來,尚有一線生機,能搶到那個叫林舟的小子囤積的物資。

后退?現在后退,就等于承認自己被這詭異的氣氛嚇破了膽。

在末世,一個團隊的領袖,絕不能表現出任何軟弱。

他加快了速度,像一條被獵人追趕的狼,在管道里奮力前行。

我放任他們前進。

就像一個耐心的食客,看著食物自己爬上餐盤。

我開始給他們增加一點“背景音樂”。

我命令這棟樓里所有的“信徒”,開始同步“呼吸”。

那是一種極其低沉的,頻率很慢的脈動聲。

呼……吸……

呼……吸……

聲音不大,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是被身體“感受”到。

管道的金屬壁,隨著這聲音,發(fā)生著人耳無法察覺的,極其細微的震動。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陳雪的聲音像是夢囈。

“什么聲音?我只聽到你他媽快要斷氣的聲音?!崩钚l(wèi)在她身后煩躁地回了一句。

但爬在最前面的王建國,又一次停了下來。

他關掉了自己的頭燈。

瞬間,整個管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那若有若無的脈動,變得清晰起來。

呼……

吸……

它沉重,緩慢,充滿了某種不可名狀的生命力。

仿佛……他們正爬行在一個巨大生物的胸腔里。

“是……是通風系統的總機在響吧?”那個瘦高個男人,聲音干澀地自我安慰。

“你他夕陽的見過哪個總機是這個動靜?”王建國罵了一句,語氣里卻透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

他猛地重新打開頭燈,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

“快走!”他不再廢話,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前猛沖。

恐慌開始蔓延。

理智正在一點點被這未知的、詭異的環(huán)境所吞噬。

我喜歡這種變化。

就像看著一杯清水,慢慢被滴入的墨汁染黑。

他們爬得很快,很快就到了一個分岔口。

這里是一個稍微寬敞些的連接艙,幾根巨大的管道在這里交匯。

而交匯的中心,有一個東西。

那東西……很難用人類的語言來形容。

它像一個巨大、臃腫、布滿褶皺的肉瘤,表面是暗紅色的,布滿了青黑色的血管狀凸起。

它和四周的管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本就是這通風系統的一部分。

一個“心臟”。

是我整個循環(huán)系統的中樞之一。

它正在隨著那低沉的脈動聲,緩慢地,有節(jié)奏地,一張一合。

隊伍里的四個人,都看傻了。

頭燈的光芒,死死地定格在那團蠕動的血肉上。

恐懼,在這一刻,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那……那是什么……”瘦高個男人的牙齒在打戰(zhàn)。

“別管它是什么!”王建國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從旁邊繞過去!快!”

他的經驗告訴他,這種無法理解的東西,絕對不能碰。

他們小心翼翼地,貼著最邊緣的艙壁,試圖繞過這個“肉瘤”。

陳雪是最后一個。

當她經過那東西時,我下達了新的指令。

那個巨大的“心臟”上,一處不起眼的褶皺,忽然張開了。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渾濁、沒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灰白的眼睛。

它靜靜地,轉向了近在咫尺的陳雪。

陳雪感覺到了。

那道目光,沒有溫度,沒有情緒,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鋼針,狠狠刺進她的腦子里。

“啊——?。?!”

這一次,她再也無法抑制,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瘋了一樣地向前爬,手腳并用,指甲在金屬壁上劃出刺耳的噪音。

她的崩潰,像一根導火索。

那個叫李衛(wèi)的男人,終于也崩潰了。

“媽的!老子跟你拼了!”他怒吼一聲,竟然從腰間掏出了一把自制的手槍,對準了那個巨大的“肉瘤”。

“別開槍!”王建國怒吼。

但已經晚了。

砰!

槍聲在密閉的空間里,被放大了數十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子彈擊中了“心臟”。

但預想中血肉橫飛的場面沒有出現。

子彈像是射入了一塊堅韌的橡膠,噗的一聲悶響,就陷了進去。

沒有血。

一滴都沒有。

那個被擊中的地方,只是向內凹陷了一下,然后……像一張嘴,把那顆彈頭,“吞”了進去。

死寂。

槍聲過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連那脈動的聲音,都停了。

李衛(wèi)呆呆地看著自己手里的槍,又看了看那毫發(fā)無損的“肉瘤”。

下一秒。

那只巨大的灰色眼球,猛地轉向了他。

緊接著,整個“肉瘤”表面,無數的褶皺同時張開。

一只,十只,上百只……

密密麻麻的眼睛,布滿了整個連接艙的中心,每一只都死死地盯著李衛(wèi)。

“我操……”李衛(wèi)喃喃了一句,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然后,最靠近他的一根,從“心臟”上延伸出來,與通風管相連的“血管”,突然像蛇一樣活了過來。

它猛地彈起,前端裂開,露出一個布滿細密牙齒的吸盤口。

快如閃電。

李衛(wèi)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那吸盤就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臉上。

“唔——??!”

他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被那根肉管高高吊起,四肢在空中瘋狂地抽搐。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李衛(wèi)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他的皮膚迅速失去水分,緊緊地貼在骨骼上,就像一具被風干了百年的木乃伊。

不到十秒鐘。

那根肉管松開了吸盤。

一具干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了幾截。

而那根肉管,則心滿意足地縮了回去,顏色變得更加鮮艷、飽滿。

那個“心臟”的脈動,重新開始了。

呼……吸……

比之前,更加強勁有力。

剩下的三個人,王建國,陳雪,還有那個瘦高個,已經徹底被嚇傻了。

他們的大腦,已經無法處理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切。

這超越了他們對喪尸,對末世的所有認知。

這是……神話里的怪物。

是地獄里的惡魔。

“跑……”王建國的嘴唇哆嗦著,發(fā)出了一個不成調的音節(jié)。

他第一個反應過來,轉身就往來路瘋了一樣地爬回去。

瘦高個緊隨其后。

陳雪最后一個,她幾乎是靠著求生的本能,在地上手腳并用地蠕動。

但,游戲既然已經開場,我又怎么會讓他們輕易離席?

我下令。

他們來時的那條管道,在他們身后,無聲無息地,開始收縮。

原本足以容納一個成年人爬行的圓形管道,正在被某種力量擠壓,緩緩地變成一個扁平的橢圓。

爬在最前面的王建國,最先發(fā)現了這個變化。

“不……不……”他絕望地伸出手,看著前方的出口,在他眼前一點點地閉合,變成一條無法通過的縫隙,“開門!給老子開門??!”

他瘋了一樣用拳頭,用頭,去撞擊那冰冷堅硬的金屬壁。

但那不是金屬壁。

那是我的“肌肉”。

我的意志,堅不可摧。

后路,被斷了。

唯一的希望,就是前方。

那個他們最初的目標——林舟的家。

王建國猛地回頭,眼中布滿了血絲,臉上是一種混雜著恐懼、瘋狂和最后一絲理智的猙獰。

“走!去前面!進那個小兔崽子的家!”他嘶吼著,掉頭朝我的公寓方向爬去。

到了這個地步,他依然沒有放棄。

他依然認為,只要能進入那個“堡壘”,就能找到生機。

多么頑強的生命力。

我很欣賞。

我甚至主動為他們清開了一點道路,讓那些偽裝成管道附屬物的“信徒”,稍稍向后退卻。

快一點。

再快一點。

快到我的餐桌上來。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

看到了前方通風口柵欄透出的,微弱的光。

那光芒,在此刻的他們眼中,不亞于天堂的圣光。

那是文明的火種,是安全的象征。

王建國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拿出切割工具,對著那最后的阻礙,開始了瘋狂的切割。

刺耳的噪音再次響起。

火花四濺,照亮了他那張已經被汗水和恐懼浸透的臉。

陳雪和瘦高個擠在他身后,像兩只等待被拯救的,淋濕的鵪鶉。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

在他們頭頂和腳下的管道壁上,一張張扭曲的人臉,正從金屬色的偽裝中,緩緩浮現出來。

那些人臉,有的屬于這棟樓的住戶,有的屬于曾經進來搜刮過的拾荒者。

現在,他們都是我的一部分。

他們無聲地張著嘴,用空洞的眼眶,“注視”著這最后的三個活人。

終于,柵欄被切開了。

一個漆黑的,散發(fā)著物資和安全氣息的缺口,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先進!”王建國丟下工具,沒有絲毫猶豫,第一個鉆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后是那個瘦高個。

最后是陳雪。

當雙腳重新踩在堅實的地面上時,三個人都虛脫般地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安全了。

他們終于……從那個活的管道地獄里,逃出來了。

王建國掙扎著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

這里果然是一個巨大的儲藏室。

成堆的罐頭,一箱箱的壓縮餅干,桶裝的純凈水,碼放得整整齊齊,像一座小山。

墻角立著太陽能儲能電池組,指示燈發(fā)出幽幽的綠光。

另一邊,是武器架,上面掛著唐刀和復合弓。

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一樣。

不,比他想象的還要好。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剛才的恐懼。

發(fā)財了!

他們發(fā)財了!

有了這些物資,他們可以在這末世里,當好幾年的土皇帝!

“媽的……這小子……真是個天才!”瘦高個看著滿屋的物資,眼睛都在放光。

陳雪也從地上坐了起來,她靠著一箱罐頭,驚魂未定,但眼神里也透出了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只有王建國,在短暫的狂喜之后,眉頭又皺了起來。

不對勁。

太安靜了。

這個叫林舟的小子人呢?

他搞了這么多物資,建了這么一個堡壘,人怎么可能不在?

他警惕地站起身,從腰間拔出一把軍用匕首,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向通往客廳的門。

門是虛掩著的。

有光從門縫里透出來。

他走到門邊,深吸一口氣,猛地一腳踹開了門。

“不許動!”他大吼一聲,擺出了標準的持刀格斗姿勢。

然后,他愣住了。

客廳里,空無一人。

只有幾十個監(jiān)控屏幕,亮著幽幽的光,顯示著大樓內外,各個角落的景象。

而所有的屏幕中央,客廳的正墻上,掛著一個巨大的,嶄新的液晶電視。

電視開著。

屏幕上,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無比,占據了整個屏幕的,漆黑的眼睛。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就像一個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

那只眼睛,正靜靜地“看”著他。

王建國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

他見過這只眼睛。

不,他沒有。

但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告訴他,這只眼睛,和剛才在管道里,那個肉瘤上的無數只眼睛,同出一源。

一種比在管道里時,強烈百倍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升起,瞬間凍結了他的血液。

這里不是避難所。

這里是……心臟。

他們沒有逃出怪物的肚子。

他們只是從食道,爬進了胃里。

“王哥……怎么了?”身后的瘦高個也跟了過來,當他看到屏幕上的眼睛時,也發(fā)出了變調的驚呼。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不是從電視里,而是從四面八方,從天花板,從地板,從墻壁,從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里,同時響起。

那聲音,是林舟的。

又混雜著成百上千個,男女老少的聲線,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和聲。

“歡迎回家?!?/p>

話音落下的瞬間。

客廳里,那些原本看起來再正常不過的家具,動了。

那個靠墻立著的衣帽架,它的枝杈像蜘蛛腿一樣伸展開,變成了一個由枯瘦肢體構成的節(jié)肢怪物。

沙發(fā)上那堆看起來隨意丟棄的舊衣服,蠕動著,融合成一個沒有固定形態(tài),不斷變換著人臉的肉團。

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吊燈,那些水晶一顆顆地變成了眼球,齊刷刷地轉了過來。

整個房間,活了過來。

“跑?。?!”

王建國終于發(fā)出了絕望的嘶吼。

他轉身,想從他們進來的那個通風口逃回去。

但他看到的,是陳雪驚恐到極致的臉。

以及,陳雪身后,那個被他們切開的通風口里,伸出的一張臉。

那張臉,屬于剛剛被吸成干尸的李衛(wèi)。

只是此刻,他的臉像蠟一樣融化,重新變得飽滿,兩只眼睛變成了兩個漆黑的空洞。

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遠超人類極限的,詭異的微笑。

“王哥,”他用一種尖銳濕滑的聲音說,“別急著走啊……”

“游戲,才剛剛開始?!?/p>


更新時間:2025-08-24 14: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