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靈魂被撕裂的劇痛。
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在我腦中瘋狂沖撞：顧衍琛俯視我時那雙不含一絲溫度的眼眸，林薇薇依偎在他懷里對我露出的勝利微笑，還有那根粗長的針管刺入我皮膚，貪婪地抽走我溫熱的血液，直至最后一滴……
我猛地睜開眼，胸腔劇烈起伏，像條離水的魚，拼命呼吸。
沒有預想中地獄的陰冷，觸目所及是奢華到極致的房間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水晶吊燈，散發(fā)著曖昧柔和的光。
身下是柔軟得能陷進去的昂貴絲絨床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我到死都忘不了的、屬于顧衍琛私人領域的冷冽熏香。
這味道，曾是我無數(shù)個夜晚的噩夢來源。
我……沒死？
劇烈的頭痛襲來，無數(shù)記憶碎片強行涌入，幾乎撐裂我的顱骨。
我掙扎著坐起身，冰涼絲滑的薄被從身上滑落，露出只穿著一件近乎透明真絲睡裙的身體，皮膚接觸到微涼的空氣，激起一陣戰(zhàn)栗。
我環(huán)顧四周，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碎胸骨。
這房間，這擺設……分明是三年前，我那個好父親和繼母為了攀附顧家，給我下藥后親手把我送來的地方——顧衍琛那棟位于半山、外人輕易不得入的私人別墅「鉑悅府」的主臥！
就在今晚，他們指望我用自己的清白之身，換取顧衍琛對蘇家那點微不足道的垂憐，坐實我這件「禮物」的身份。
前世的這一天，我因藥效和恐懼瑟瑟發(fā)抖，像只待宰的羔羊，在這張巨大的床上承受了顧衍琛毫無憐惜的占有，開啟了我為期三年、直至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慘死街頭的屈辱人生。
恨意，如同沸騰的巖漿，瞬間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燒得我雙眼刺痛。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我混亂的思緒強行凝聚。
不是夢。
我真的回來了?；氐搅巳昵埃磺斜瘎∩形凑嬲_始，卻又已然注定開端的這個夜晚！
巨大的恐懼和刻骨的仇恨在我體內(nèi)瘋狂交織、撕扯，幾乎要將我整個人撕裂。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是那劣質(zhì)迷藥和后怕帶來的惡心。
不行！不能慌！
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么可怕的？
我用力吞咽下喉嚨里的鐵銹味——那似乎是前世死亡殘留的幻覺。
強迫自己深深呼吸，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幾乎要破體而出的顫抖和尖叫。
冷靜！蘇晚，你必須冷靜！
既然老天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世，我絕不會再任人擺布！那些曾經(jīng)踐踏我、利用我、背叛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咔噠。」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沉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一步步逼近。
是顧衍琛！
前世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幾乎讓我窒息。但下一秒，更洶涌的恨意便將那恐懼狠狠壓了下去。
我猛地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與臥室相連的奢華浴室?！概椤沟匾宦曣P上門，反鎖。
背靠著冰冷的雕花木門，我大口喘氣，心臟跳得像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出來。」門外，傳來男人低沉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命令意味。
前世，就是這把聲音，主宰了我所有的喜怒哀樂，最終將我推入深淵。
我沒有回應，只是猛地轉(zhuǎn)過身，看向盥洗臺上那面巨大的歐式雕花銀鏡。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年輕、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
眉眼精致，嘴唇因為緊張和藥力未散而微微翕動，那雙總是盛滿了怯懦和順從的大眼睛，此刻卻空洞得嚇人，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瘋狂燃燒，碎裂又重組。
還是那副我看了二十年的、柔弱可欺的皮囊。
但我知道，里面的靈魂，早已被仇恨淬煉得面目全非。
我湊近鏡子，幾乎要貼到冰涼的鏡面上，死死盯著鏡中那雙眼睛。
那里面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怯懦被碾碎，順從被焚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瘋狂的廢墟，廢墟之下，是洶涌的、足以毀滅一切的滔天恨意。
呵……
我對著鏡子里的人，極其緩慢地、扭曲地勾起了嘴角。
顧衍琛，林薇薇，蘇家……所有把我當成棋子、當成血包、當成玩物的人。
你們等著。
這一次，游戲規(guī)則由我定。
「咚咚咚！」
敲門聲加重了幾分，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我迅速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水撲在臉上，刺激著還有些昏沉的神經(jīng)。
然后扯過毛巾擦了擦，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臉上的表情恢復到前世的惶恐和怯懦，這才擰開了門鎖。
門外的顧衍琛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絲絨睡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冷硬的鎖骨。
他身形高大，僅僅是站在那里，就投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罒o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潭，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貨物的冷漠。
他的目光掃過我濕漉漉的臉頰和明顯驚慌的眼神，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對我擅自鎖門的行為有一絲不悅，但更多的是一種漠不關心。
「躲什么？」他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幾分。
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肩膀，垂下眼睫，避開他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手指緊張地絞著睡衣單薄的布料，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對、對不起……顧先生……我……我突然有點不舒服……」
我微微弓起腰，手下意識地按在小腹上，臉上擠出痛苦又難堪的表情：「可能是……是生理期突然來了……弄臟了床單……對不起……」
這是我急中生智能找到的，唯一可能暫時避開他觸碰的理由。前世，顧衍琛有著近乎病態(tài)的潔癖。
他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刀，沉默了幾秒。那幾秒鐘，空氣幾乎凝固，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聲音。
就在我?guī)缀跻獡尾蛔∵@巨大的心理壓力時，他終于移開了視線，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麻煩?！?/p>
他側(cè)過身，不再看我，只冷漠地丟下一句：「收拾干凈。樓下有護士等著，抽完血再休息?！?/p>
抽血！
這兩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耳膜！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股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生理性厭惡和恐懼瞬間扼住了我的喉嚨！
胃里一陣劇烈翻騰，我猛地捂住嘴，干嘔了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不是因為演技，這是這具身體對長達三年、無數(shù)次被強行抽血，直至枯竭死亡的痛苦記憶，最直接、最本能的反抗！
顧衍琛腳步頓住，回頭看了我一眼，對我如此劇烈的反應似乎有一絲意外，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依舊沒有任何動容，只有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林薇薇病情需要，以后會定期抽?！顾恼Z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如何，卻殘忍地宣判了我這輩子都無法擺脫的獻血工具的命運。
「聽話，別給我添麻煩?！?/p>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離開。
聽著他腳步聲遠去，我猛地松開了捂著嘴的手，支撐著洗手臺，才勉強沒有癱軟下去。
鏡子里，我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那雙眼睛里，所有的偽裝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嗜血的恨意。
林薇薇的病需要？
是啊，她需要我的血來續(xù)她的命，需要我的悲慘來襯托她的純潔高貴。
顧衍琛的話如同魔咒在前世一遍遍重復，每一次抽血，都伴隨著這句「需要」，將我一步步推向深淵。
我看著鏡中那個眼底翻涌著無盡恨意的自己，無聲地咧開嘴。
需要？
好。
我會「好好」地給你們。
給你們所有人，一場盛大的……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