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魂幡暗沉的金光如同怒濤中的礁石,死死壓著鎖龍陣內(nèi)翻涌的怨煞。墨線繃緊如弓弦,暗金流光在每一次無形的沖擊下急促閃爍,發(fā)出細微卻令人心悸的錚鳴。鐘子期臉色慘白如紙,牙關(guān)緊咬,豆大的汗珠沿著鬢角滾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盤膝跌坐在三角陣勢的邊緣,雙手死死按著地面,身體因承受著地脈深處傳來的、那億萬無聲啃噬嘶鳴而劇烈顫抖,如同狂風中的枯草。每一次“倀群”沖擊鎖龍陣的壁壘,都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他的靈覺深處。
閻藏山立于陣中,玄色長衫無風自動。他雙手結(jié)印的動作已然停止,十指卻依舊維持著一個玄奧古樸的指訣,懸于身前。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匯聚,沿著清癯的臉頰滑落。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卻亮得驚人,如同兩口映著地獄烈焰的古井,死死鎖定著那面劇烈震顫、光芒明滅不定的鎮(zhèn)魂幡。他口中不再念誦冗長咒言,只有短促、沉重、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從齒縫間迸出的單音真言,每一個音節(jié)都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虛空,強行穩(wěn)住那搖搖欲墜的幡光。
“呃……啊……”鐘子期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身體猛地向前一傾,險些撲倒。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被那無聲的尖叫撕裂了!無數(shù)扭曲、怨毒、充滿無盡饑餓感的意念,正順著地脈的“震動”,瘋狂地沖擊著他的意識防線!
“撐??!”閻藏山的聲音如同驚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瞬間灌入鐘子期混亂的腦海,“靈臺守一!它們啃的是地脈,不是你的魂!把‘聽’到的,導引出來!引向‘地聽’!”他目光如電,掃向被鐘子期放在鎖龍陣外、此刻正瘋狂嗡鳴震顫的陰鈴。
鐘子期渾身一震!師父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幾乎要被恐懼吞噬的靈臺!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他不再徒勞地抵抗那海嘯般的無形聲浪,而是強行凝聚起最后的心神,將那股源自地底深處、被“倀群”啃噬地脈引發(fā)的恐怖“地鳴”,如同疏導狂暴的洪流,不再用身體硬抗,而是憑借自己特殊的靈覺,將其強行“捕捉”,再猛地推向陣外那枚瘋狂搖擺的陰鈴!
“嗡——?。?!”
陰鈴的震顫幅度瞬間暴漲!發(fā)出的嗡鳴不再是沉悶的余韻,而是變成了一種尖銳、凄厲、仿佛瀕臨破碎的金屬嘶鳴!鈴聲穿透鎖龍陣無形的壁壘,尖銳地刺向地底深處!這并非攻擊,而是一種強力的“共鳴”與“標記”!
就在陰鈴發(fā)出這聲凄厲共鳴的瞬間——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沉悶、更加恐怖、仿佛來自九幽黃泉的巨響,猛地從鎖龍陣三角區(qū)域的正中心——那具蜷縮在破碎花盆里的保安隊長尸體下方——爆發(fā)出來!
整個廢墟如同遭遇了強烈的地震!地面瘋狂地上下顛簸、左右搖晃!鎖龍陣內(nèi),那本就布滿蛛網(wǎng)裂痕的水泥地面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轟然向下塌陷!碎石、泥土、斷裂的鋼筋猛地向上噴濺!
一個深不見底的、直徑足有一米多的漆黑窟窿,瞬間出現(xiàn)在花盆下方!
窟窿出現(xiàn)的剎那,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濃烈血腥、內(nèi)臟腐敗、陳年福爾馬林以及更深沉絕望氣息的污穢陰風,如同壓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巖,帶著刺耳的嗚咽聲,猛地從窟窿深處噴涌而出!這陰風之強,瞬間沖得鎖龍陣的墨線劇烈搖曳,暗金光芒瘋狂閃爍,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鎮(zhèn)魂幡更是被吹得獵獵作響,幡面上的金光劇烈黯淡!
“嗬——嗬嗬——!”
伴隨著陰風,無數(shù)令人頭皮炸裂、靈魂凍結(jié)的怪異聲響從窟窿深處潮水般涌出!那不是人聲,不是獸吼,而是無數(shù)種痛苦、怨毒、瘋狂、饑餓的嘶鳴、喘息、抓撓、啃噬聲混合在一起的、來自地獄深處的噪音!
窟窿邊緣,水泥和泥土如同活物般簌簌剝落、塌陷。緊接著,一只……不,是無數(shù)只形態(tài)扭曲、難以名狀的“手”,爭先恐后地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猛地探了出來!
那些“手”!
有的只剩下森森白骨,指骨尖銳如鉤,瘋狂地抓撓著窟窿邊緣的水泥;有的覆蓋著腐爛發(fā)黑的皮肉,指甲彎曲烏黑,帶著粘稠的膿液;有的腫脹發(fā)白,如同在水中浸泡了數(shù)月,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則干脆就是一團蠕動的、由無數(shù)細小蛆蟲和暗紅肉芽聚合而成的惡心肉團,伸出無數(shù)細小的、帶著吸盤的偽足……
它們形態(tài)各異,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散發(fā)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怨毒、冰冷和一種吞噬一切的饑餓感!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鎖龍陣中心的鎮(zhèn)魂幡!以及陣中的生人氣息!
“倀!是那些‘倀’!”鐘子期目眥欲裂,失聲驚呼!他腦海中那無形的啃噬聲瞬間化作了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
“穩(wěn)住陣腳!”閻藏山一聲厲嘯,聲如裂帛!他維持印訣的雙手猛地向下一壓!一股無形的巨力轟然注入劇烈搖晃的鎮(zhèn)魂幡中!幡面上黯淡的金光猛地一盛,暫時頂住了陰風和無數(shù)鬼爪的第一波沖擊!
然而,窟窿中涌出的倀鬼之手越來越多!它們?nèi)缤鬲z里爬出的藤蔓,扭曲著、蠕動著、抓撓著,帶著刺耳的噪音和污穢的氣息,瘋狂地涌向鎖龍墨線構(gòu)成的網(wǎng)絡(luò)!
“滋啦!滋啦!滋啦——?。?!”
暗紅色的電光在墨線上瘋狂爆閃!每一只觸碰到的倀鬼之手都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活物,瞬間冒出濃烈的黑煙,發(fā)出凄厲(雖然無聲,但那股怨毒的意念沖擊足以讓人感知到)的慘嚎,或縮回、或潰散!但倀鬼的數(shù)量實在太多了!前仆后繼,悍不畏死!每一次沖擊都讓墨線上的暗金光芒劇烈波動,鎖龍陣的束縛之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削弱!鎮(zhèn)魂幡的金光更是搖搖欲墜!
陣外,退到警戒線邊緣的蘇嵐和警察們,此刻已是面無人色!他們看不到那無形的怨煞和地脈震動,但他們清晰地看到了地面轟然塌陷的巨大窟窿!看到了那如同地獄之門洞開般噴涌的污穢陰風!更看到了……看到了那無數(shù)只從黑暗中探出、形態(tài)扭曲恐怖、瘋狂抓撓沖擊著空氣中某種無形屏障的“鬼手”!那景象徹底擊碎了他們所有基于現(xiàn)實的認知!有人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有人發(fā)出壓抑不住的驚叫,有人死死捂住嘴巴,胃里翻江倒海!
蘇嵐的臉色慘白如紙,握槍的手劇烈顫抖,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她親眼看著一只覆蓋著腐肉的鬼爪,在沖擊那無形屏障(鎖龍墨線)時被暗金電光灼燒得黑煙直冒、潰散大半,卻依舊有殘余的部分穿透了光芒黯淡的區(qū)域,猛地伸長,抓向離得最近的一個年輕法醫(yī)!
“小心!”蘇嵐嘶聲大喊,下意識地抬起了槍口!
那年輕法醫(yī)只覺得一股冰冷刺骨、帶著濃烈尸臭的陰風撲面而來!他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只看到一只腐爛腫脹、指甲烏黑的手掌輪廓,裹挾著絲絲縷縷的黑氣,瞬間穿過了那層已經(jīng)極其稀薄的無形屏障(鎖龍陣被嚴重削弱后的薄弱點),朝著他的面門抓來!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直盤膝坐在陣勢邊緣、承受著巨大壓力的鐘子期,猛地睜開了眼睛!他眼中布滿血絲,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他不再試圖“聽”,而是發(fā)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沾滿冷汗和泥土的右手猛地探入棗木箱深處!抓出的不是法器,而是一把赤紅如血、顆粒均勻的朱砂——凈穢砂!
“敕!”鐘子期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那把朱砂朝著那只即將抓到法醫(yī)面門的腐爪狠狠擲去!
赤紅的砂礫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軌跡,帶著破邪的意念,精準無比地砸在那只腐爪之上!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按在了冰塊上!濃郁的、帶著硫磺氣息的白煙猛地爆開!那只腐爪瞬間被赤紅的朱砂灼燒得滋滋作響,黑煙滾滾!那無形的怨毒意念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嘯(意念沖擊),腐爪如同觸電般猛地縮回,潰散成一股濃烈的黑氣,被鎖龍陣殘余的力量迅速凈化!
年輕法醫(yī)逃過一劫,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褲襠瞬間濕透,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劇烈喘息和無法抑制的顫抖。
然而,鐘子期這全力一擊,也讓他本就緊繃到極限的靈覺徹底失守!他腦海中那被暫時“導引”出去的億萬啃噬聲,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間反撲回來!他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軟軟地向后倒去!
“子期!”閻藏山瞳孔驟縮!鐘子期的倒下,如同抽掉了鎖龍陣一根重要的支柱!本就岌岌可危的鎮(zhèn)魂幡金光瞬間黯淡到了極點!墨線上的暗金流光幾近熄滅!
“嗬嗬嗬——!??!”
窟窿深處,無數(shù)倀鬼仿佛感受到了束縛的松動,發(fā)出了更加瘋狂、更加饑渴的無聲咆哮!更多的鬼手如同潮水般涌出,鋪天蓋地地抓向光芒黯淡的鎮(zhèn)魂幡和搖搖欲墜的墨線!一只由無數(shù)細小骨爪拼湊而成的、巨大而扭曲的鬼手,甚至已經(jīng)穿透了墨線最薄弱的區(qū)域,帶著刺骨的陰風和濃烈的怨毒,朝著陣中閻藏山的后心狠狠抓去!
鎖龍陣,即將崩潰!地獄之門,正在洞開!
就在這生死存亡的剎那!
閻藏山眼中驟然爆射出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厲芒!他猛地撤回維持鎮(zhèn)魂幡印訣的雙手,快如閃電般探入懷中!當他雙手再次伸出時,左手赫然多了一柄造型奇古、通體黝黑、非金非木的短匕!匕身不過七寸,刃口凝著一點針尖般的幽藍寒芒,散發(fā)出一種凍結(jié)靈魂的極致寒意!而他的右手,則緊握著那枚一直在他掌中瘋狂搖擺、此刻嗡鳴已至癲狂的陰鈴!
“以吾之血,喚汝之名!”
“以地之脈,鎮(zhèn)此幽冥!”
閻藏山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審判,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撕裂天地的力量!他竟毫不猶豫,左手那柄幽藍短匕反手狠狠劃過自己的右手掌心!
“嗤!”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綻開!滾燙的、帶著奇異暗金色澤的鮮血猛地噴涌而出!那鮮血仿佛帶著生命,并未滴落,而是被他用短匕引導著,精準無比地澆灌在右手緊握的、瘋狂嗡鳴的陰鈴之上!
暗金的鮮血瞬間浸透了布滿銅銹的古鈴!鈴身上厚重的墨綠銅銹,在接觸到鮮血的剎那,如同遇到了克星,發(fā)出“滋滋”的聲響,迅速剝落、消融!露出了下面青銅鈴身真正的模樣——那上面竟布滿了無數(shù)細密到肉眼難辨的、古老而邪異的暗紅色符文!此刻,這些符文被閻藏山的鮮血浸染、激活,驟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嗡——嗷——!?。 ?/p>
陰鈴的嗡鳴聲瞬間變了!不再是金屬的震顫,而是化作了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帶著無盡蒼茫與恐怖威壓的、非人非獸的咆哮!這咆哮聲如同實質(zhì)的音波,猛地從浸血的古鈴中爆發(fā)出來!
聲波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為之扭曲!
那只即將抓到閻藏山后心的巨大骨爪,在這聲咆哮的沖擊下,如同被億萬根無形的冰針攢射,瞬間布滿裂紋,繼而轟然爆碎成漫天骨粉!周圍無數(shù)正在瘋狂沖擊鎖龍陣的倀鬼之手,更是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發(fā)出凄厲到極點的無聲慘嚎,瞬間汽化、消散!
噴涌著污穢陰風的巨大窟窿,在這聲蘊含了閻藏山精血與古老鈴咒的咆哮沖擊下,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扼??!噴涌的陰風驟然停滯!窟窿邊緣瘋狂剝落塌陷的泥土和水泥瞬間凝固!地底深處那億萬瘋狂的啃噬嘶鳴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間消失!
整個鎖龍陣內(nèi),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只有那枚懸浮在閻藏山染血手掌上方、通體流淌著刺目血光、發(fā)出恐怖咆哮的古鈴,在無聲地宣告著一種凌駕于怨煞之上的、更加古老而禁忌的力量!
陣外,蘇嵐和所有人被這恐怖的聲波余韻沖擊得頭暈目眩,耳膜刺痛,幾乎站立不穩(wěn)!他們驚恐地看著陣中那個玄衣染血、手持咆哮血鈴的身影,如同看到了從神話中走出的、執(zhí)掌幽冥的判官!
鎖龍陣暫時穩(wěn)住了,但代價巨大。閻藏山臉色蒼白如金紙,右手掌心的傷口深可見骨,暗金色的血液依舊在不斷滲出,滴落在地,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仿佛在灼燒著地面殘留的怨氣。那枚吸飽了他精血的陰鈴,雖然停止了咆哮,但鈴身上那些暗紅的符文依舊閃爍著妖異的血光,懸浮在他掌心寸許之處,微微震顫,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余威??吡袊娪康奈鄯x陰風被強行扼住,無數(shù)倀鬼之手灰飛煙滅,但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依舊張著猙獰的大口,邊緣凝固的泥土和水泥如同丑陋的傷疤。
死寂。一種劫后余生、卻更加壓抑的死寂籠罩著廢墟。只有風穿過破敗建筑的嗚咽,以及眾人粗重而恐懼的喘息。
鐘子期掙扎著從地上撐起半個身子,嘴角還掛著血跡,看著師父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和蒼白如紙的臉色,眼中充滿了自責與驚駭?!皫煾?!您的傷……”
閻藏山?jīng)]有看他,目光死死鎖定著那個被暫時“凍結(jié)”的漆黑窟窿。他緩緩抬起染血的右手,那枚懸浮的、符文流轉(zhuǎn)血光的陰鈴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隨著他手掌的移動而微微調(diào)整著角度,始終對準窟窿深處。
“鎖龍陣撐不了多久?!遍惒厣降穆曇羯硢〉脜柡?,帶著失血后的虛弱,卻依舊冰冷如刀,“這‘門’必須徹底關(guān)上。源頭……在下面。”他的視線從窟窿移開,掃過那具蜷縮在破碎花盆里、此刻顯得更加詭異僵硬的保安隊長尸體,最后落在旁邊地上那個邪異的“引煞鑰”符號上。符號邊緣之前滲出的暗紅血漿已經(jīng)干涸發(fā)黑,如同凝固的污血。
“蘇隊長。”閻藏山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陣外,“我需要下去?!?/p>
“下去?!”蘇嵐好不容易從剛才那聲恐怖咆哮的余韻中緩過神,聽到這句話,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看著那個深不見底、散發(fā)著濃烈死亡氣息的黑洞,又看看閻藏山還在淌血的右手,聲音都變了調(diào):“閻顧問!你瘋了?!那下面……那下面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
“我知道?!遍惒厣酱驍嗨?,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他指了指地上那個邪異的符號,又指向黑洞?!啊疯€’指向的位置,就是這扇‘門’的樞紐,也是怨氣凝結(jié)最深的核心。它就在下面,被這醫(yī)院的廢墟和枉死的怨魂重重包裹。不斬斷它,這‘門’遲早會再開,下一次……”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意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心頭發(fā)寒。
他轉(zhuǎn)向鐘子期,眼神銳利:“還能動嗎?”
鐘子期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眼神雖然疲憊,卻異常堅定:“能!”他掙扎著完全站起,身體還有些搖晃,但腰桿挺得筆直。
“準備‘引魂香’、‘定魂針’、‘縛靈索’?!遍惒厣秸Z速極快,“還有……‘那盞燈’。”
“是!”鐘子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撲向棗木箱,動作雖然有些踉蹌,卻依舊精準地從箱內(nèi)取出閻藏山所需的物品。
閻藏山則走到那具保安隊長的尸體旁。他蹲下身,無視尸體扭曲恐怖的姿態(tài)和濃烈的尸臭,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指尖隔空虛虛點向尸體的眉心??谥械驼b著一段極其晦澀、帶著安撫意味的古老咒言。隨著他的誦念,尸體大張的、凝固著極致恐懼的嘴巴里,緩緩飄散出一縷極其稀薄、幾乎透明的白色煙氣。那煙氣帶著一種茫然、痛苦、卻又似乎得到了一絲解脫的微弱意念。
閻藏山右手染血的掌心對著那縷煙氣虛虛一引。煙氣仿佛受到了某種牽引,極其緩慢地、依依不舍地飄向閻藏山掌心上方那枚依舊閃爍著血光的陰鈴。當煙氣接觸到鈴身時,竟無聲無息地被吸了進去!鈴身上某個不起眼的符文微微亮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
做完這一切,閻藏山站起身。鐘子期已將物品備齊:三根細如牛毛、通體銀白、針尖閃爍著一點幽藍寒芒的長針(定魂針);一束顏色暗沉、觸手冰涼、仿佛由某種金屬絲線編織而成的繩索(縛靈索);一個扁平的青玉小盒,里面是散發(fā)著清冽松柏寒氣的引魂香粉末;以及……一盞樣式極其古拙的青銅油燈。
那油燈不過巴掌大小,燈盞如蓮瓣,燈柱盤著一條造型古拙、鱗甲分明的螭龍。燈盞內(nèi)沒有燈油,只有一點黃豆大小、仿佛凝固了千萬年的暗金色燈芯。整盞燈覆蓋著厚厚的銅銹,散發(fā)著一種沉甸甸的歲月氣息和難以言喻的靈性。
閻藏山接過青銅油燈,目光凝重。他咬破舌尖,將一口滾燙的、帶著自身精元的心頭血,猛地噴在暗金色的燈芯之上!
“噗!”
暗金色的燈芯接觸到精血的瞬間,竟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甘霖,猛地亮起一點微弱卻無比純凈、仿佛能洞穿一切黑暗的金色火星!
閻藏山小心地將燃起一點金火星的青銅古燈交給鐘子期:“捧好它。燈在,路在。燈滅……”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鐘子期雙手極其恭敬地接過古燈,那一點微弱的金火星映在他蒼白的臉上,帶來一絲奇異的暖意和沉甸甸的責任感。
閻藏山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如同巨獸之口的漆黑窟窿,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決絕。他將那枚吸了他精血、暫時“安撫”了保安隊長殘魂的陰鈴小心收起。左手握緊那柄幽藍短匕,右手雖然傷口猙獰,依舊穩(wěn)穩(wěn)地捏住了三根定魂針。
“走。”
一個字落下,閻藏山?jīng)]有絲毫猶豫,縱身一躍,玄色的身影如同投入墨池的石子,瞬間消失在那個散發(fā)著無盡死寂和怨毒的漆黑窟窿之中!
鐘子期捧著那盞跳躍著微弱金火星的青銅古燈,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后,也跳了下去!
兩人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噬。
窟窿邊緣,只留下那一點微弱卻執(zhí)拗的金色火光,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污穢氣息中,頑強地閃爍著,如同指引歸途的星辰,又像是通往地獄深處的唯一路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