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別哼唧……】
【老子手笨……你忍忍……】
許菲被傅野妄一把推開，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她看著那個像座鐵塔般杵在床邊、笨拙又焦灼地為江漣心擦拭降溫的男人，看著他布滿血絲的赤紅雙眼里毫不掩飾的恐慌和心疼，看著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沾著不明污跡的手指……
她心底最后一絲對傅野妄動機(jī)的疑慮，終于徹底煙消云散。
這個男人……是真的把心寶放在了心尖上。那是一種近乎原始的、充滿占有欲和守護(hù)本能的在乎，粗暴又笨拙，卻熾熱得燙人。
許菲默默地退開，不再試圖插手。她走到桌邊，安靜地幫醫(yī)生準(zhǔn)備注射器和藥水，目光卻始終落在床邊那個高大的身影上，眼神復(fù)雜難辨。
醫(yī)生頂著壓力，動作麻利地配好藥，拿出注射器。當(dāng)他拿著酒精棉簽，準(zhǔn)備擦拭江漣心上臂皮膚進(jìn)行注射時——
傅野妄猛地抬起頭，那雙赤紅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死死釘在醫(yī)生的手上，聲音低沉，帶著濃重的警告和不容置疑：“輕點(diǎn)！”
【操！你他媽手穩(wěn)點(diǎn)！】
【敢弄疼她老子擰斷你胳膊！】
醫(yī)生被他看得手又是一抖，差點(diǎn)沒拿穩(wěn)注射器，額頭上冷汗涔涔：“……知、知道了?！?/p>
針尖刺入皮膚，昏睡中的江漣心似乎感覺到了疼痛，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發(fā)出一聲微弱的痛哼：“唔……”
這聲細(xì)微的哼唧，像針一樣扎在傅野妄心上！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眼神兇狠地剜了醫(yī)生一眼，仿佛醫(yī)生犯下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
他那只沒拿毛巾的大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伸過去，一把抓住了江漣心那只沒打針的手，粗糙的指腹緊緊包裹住她滾燙的指尖，笨拙地、用力地捏了捏。
【別怕！】
【疼就抓著老子！】
【……媽的！這醫(yī)生下手沒輕沒重！】
他的動作極其不自然，與其說是安撫，更像是在傳遞一種“老子在，忍著點(diǎn)”的霸道信號。
許菲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慨。這個兇名在外的男人，此刻的舉動簡直像個第一次照顧生病妹妹的毛頭小子，笨拙、霸道、又帶著一股令人心頭發(fā)酸的認(rèn)真。
藥物緩緩?fù)迫耄t(yī)生拔了針，擦了擦額頭的汗，如釋重負(fù)：“好了！退燒針打了，配合物理降溫，密切觀察體溫變化。我再留些口服藥，體溫降到38度5以下才能吃。注意保暖，但不要捂太嚴(yán)實(shí)，保持空氣流通……”
傅野妄根本沒仔細(xì)聽醫(yī)生后面的話，他只聽到了“打了”“觀察體溫”。他依舊緊緊握著江漣心的手，另一只手拿著溫毛巾，固執(zhí)地、一遍遍地擦拭著她的額頭和頸側(cè)，動作依舊生硬，眼神卻專注得仿佛世界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降溫……】
【快降溫……】
醫(yī)生交代完，在許菲的示意下，留下藥，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他窒息的安全屋。
許菲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冷空氣。她走到床邊，看著傅野妄那副如同守護(hù)稀世珍寶般的姿態(tài)，輕輕嘆了口氣。
“傅野妄，”她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絲疲憊和了然，“你去處理一下你自己吧。一身血污，還有硝煙味……心寶現(xiàn)在需要干凈的環(huán)境休息。”
傅野妄擦拭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著污跡和不明暗紅的T恤，又聞了聞身上那股混合著血腥、塵土和汗水的濃重氣味，眉頭擰得更緊了。
【臟……】
【……會熏著她？】
他看了看床上昏睡的人兒，又看了看自己，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他極其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握著江漣心的手，仿佛放下什么易碎品。
“看好她！”他站起身，對許菲丟下一句硬邦邦的命令，眼神依舊帶著警告，“體溫計在桌上，半小時量一次！毛巾勤換！她要是再哼唧……”
【哼唧就叫我！】
【……媽的，老子去沖個澡！】
他沒說完，只是狠狠地瞪了許菲一眼，然后像頭煩躁的困獸，大步走向那個狹小簡陋的衛(wèi)生間，“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很快，里面?zhèn)鱽韲W啦啦的水聲。
許菲搖搖頭，拿起體溫計，動作輕柔地給江漣心測量。體溫依舊高得嚇人，但似乎比剛才穩(wěn)定了一點(diǎn)點(diǎn)。
她坐在床邊，看著江漣心燒得通紅卻逐漸安穩(wěn)的睡顏，又聽著衛(wèi)生間里那急促粗暴的水聲，緊繃了一夜的心弦，終于緩緩松弛下來。
衛(wèi)生間里，冰冷的水流沖刷著傅野妄強(qiáng)健的身軀。他閉著眼，任由冷水帶走身上的污穢和血腥氣，卻沖不散心頭的焦灼和那抹滾燙的溫度。他腦子里全是她燒得通紅的小臉，她無意識哼唧的脆弱模樣，還有她指尖那灼人的熱度。
【快點(diǎn)降……】
【媽的！老子皮糙肉厚，冷水算個屁！】
【小祖宗……你可得好好的……】
【……等你好利索了，老子再跟你算賬！】
他胡亂地抹了把臉，水珠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滾落。關(guān)掉水閥，他扯過一條半舊的毛巾，粗暴地擦拭著身上的水珠。
換上許菲帶來的備用衣物（雖然尺碼明顯偏小，繃在身上顯得有些滑稽），他一把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帶著一身水汽和未散的寒氣，再次大步流星地沖回床邊。
他甚至沒看許菲一眼，直接擠開她，重新占據(jù)了床邊的位置。拿起溫毛巾，繼續(xù)他那笨拙卻無比專注的擦拭降溫“事業(yè)”，眼神死死盯著江漣心，仿佛要用目光將那頑固的高熱驅(qū)散。
安全屋里，再次陷入一種奇特的寂靜。只有傅野妄粗重的呼吸聲、毛巾摩擦皮膚的細(xì)微聲響，以及窗外漸漸亮起的天光。
許菲看著這個渾身濕漉漉、穿著不合身衣服、卻像磐石般守在床邊的男人，看著他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守護(hù)和笨拙的溫柔，她輕輕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一縷微弱的、帶著寒意的晨光，終于刺破了漫長的雨夜，灑在傅野妄緊繃的側(cè)臉上，也落在他粗糙掌心下，那張依舊滾燙、卻似乎安穩(wěn)了一些的小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