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林家后，薇薇獨自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夜風卷起落葉，在她腳邊打著旋兒。剛才在宴會上強撐的鎮(zhèn)定正在迅速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和屈辱。
她掏出手機，看著屏保上去年生日時與林家全家的合影。照片上的每個人都在笑，包括周美云。如今看來，那些笑容何其虛偽。
手指懸在刪除鍵上良久，她最終只是鎖屏，將手機塞回包里。有些東西，不是按下刪除鍵就能真正抹去的。
一輛車緩緩跟了上來，在她身邊保持同步。薇薇警惕地加快腳步，車窗降下，露出秦墨的臉。
“上車吧，我送你?！彼恼Z氣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薇薇愣住，“老板？你怎么...”
“藝術圈很小，林家的事早就傳遍了?！鼻啬疽馑宪?，“剛在宴會上有個朋友，看到精彩一幕，及時通知了我?！?/p>
薇薇猶豫了一下，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味道，意外地讓人安心。
“謝謝?！彼岛冒踩珟В吐曊f。
秦墨從后座拿出一條干凈的畫布圍裙遞給她，“擦擦臉吧，妝花了?！?/p>
這時薇薇才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接過圍裙，默默擦拭著臉頰。
“為什么幫我？”她終于問出這個已經問過別人的問題。
秦墨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側臉在街燈下明明滅滅，“我不是在幫你，是在幫藝術?！彼卣f，“你有天賦，能看懂畫作背后的靈魂。這種人越來越少了?！?/p>
薇薇苦笑，“就因為這個？”
“這個理由還不夠？”秦墨終于瞥了她一眼，“你以為所有人都像林家那樣，只看重血緣和身份？”
這句話莫名刺痛了她。是啊，二十二年來，她何嘗不是被林家的價值觀所塑造？看重品牌、地位、表面光鮮的一切。直到失去所有，她才開始思考什么才是真正有價值的。
車停在公寓樓下，薇薇正要道謝下車，秦墨叫住了她。
“下周有個私人鑒賞會，來的都是重要客戶和藝術家?！彼f來一個文件夾，“由你負責籌備。這是證明你能力的機會，別被那些無聊的家事影響了工作。”
薇薇接過文件夾，重重地點點頭，“謝謝。我不會讓你失望的?！?/p>
回到冷清的小公寓，薇薇打開文件夾，里面是鑒賞會的詳細資料和嘉賓名單。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一個名字上：沈皓文。
他也受邀了。作為新晉收藏家代表。
薇薇的心猛地一沉。剛剛下定決心要忘記那個人，就要再次見面了嗎？
接下來的幾天，薇薇全身心投入工作。鑒賞會的籌備工作繁雜細致，從畫作挑選、場地布置到賓客接待，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出錯。她幾乎住在畫廊里，每天最早到最晚走。
秦墨看在眼里，沒說什么，但偶爾會留下杯咖啡在她桌上，或者點評一句“這幅畫掛左邊更好”。
周四下午，薇薇正在核對最后的酒水單，門鈴響了。她抬頭，看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林浩站在畫廊門口。
“有事嗎？”她放下手中的文件，語氣平靜。
林浩看起來有些疲憊，西裝不像往常那樣筆挺。他走進來，目光在畫廊里轉了一圈，“來看看你工作的地方。還不錯。”
“謝謝。如果是來替林楚楚傳話的，大可不必?！?/p>
林浩嘆了口氣，揉揉眉心，“薇薇，我們一定要這樣說話嗎？二十二年的兄妹情，說沒就沒了？”
薇薇握緊手中的筆，“是你們先選擇抹去這二十二年的?，F(xiàn)在又來說這些，不覺得虛偽嗎？”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绷趾频穆曇敉蝗粔旱?，“聽著，離沈皓文遠點。他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p>
薇薇幾乎要笑出聲，“這話他也對我說過，關于你。所以我現(xiàn)在該相信誰？”
林浩的臉色變了變，“他這么說我？”
“他說林家內部很復雜，你不像表面那么簡單?！鞭鞭弊屑氂^察著林浩的反應，“所以，你們誰在說謊？”
林浩沉默片刻，搖搖頭，“有些事情我現(xiàn)在不能解釋。但相信我，沈皓文和楚楚在一起的目的不純。他接近你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什么計劃？”薇薇追問。
就在這時，林浩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臉色微變，“我得走了。記住我的話，離他遠點?！?/p>
他匆匆離開，留下滿腹疑惑的薇薇。
傍晚，薇薇加班整理鑒賞會的畫作。畫廊已經閉館，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站在梯子上，小心地調整一幅大型抽象畫的懸掛位置。
突然，梯子晃了一下。薇薇驚呼一聲，以為自己要摔下去，卻被一雙手穩(wěn)穩(wěn)扶住。
“小心?！笔煜さ哪新晱纳砗髠鱽?。
薇薇全身僵硬。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沈皓文。
“你怎么進來的？”她冷聲問，從梯子上下來，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沈皓文舉起手中的鑰匙，“秦墨給我的。說你需要幫忙?！彼哪抗饴湓谒樕希瑤еx不懂的情緒，“聽說你今天見到林浩了。”
薇薇冷笑，“怎么，你的小女友這么快就告狀了？”
沈皓文沒有笑，“他說什么了？”
“說你不是好人，叫我離你遠點。”薇薇抱起手臂，“所以你們倆到底誰在演好人誰在演壞人？還是說，根本就是一伙的？”
沈皓文深深看著她，突然向前一步。薇薇下意識后退，腰抵在展臺上，無路可退。
“如果我告訴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你信嗎？”他的聲音低沉，眼神認真得可怕。
薇薇心跳加速，但強迫自己冷靜，“不信。一個欺騙我感情的人，談何保護？”
“有時候欺騙是為了更大的真相?！鄙蝠┪牡氖州p輕抬起，幾乎要觸碰她的臉，卻又放下，“很快你就會明白。但現(xiàn)在，請你相信我，離林浩遠點。他很危險。”
又是同樣的話。薇薇感到一陣無力，“每個人都叫我遠離別人，卻沒有人告訴我真相。如果你真的想保護我，就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沈皓文的眼神動搖了一瞬，仿佛就要說出什么。但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表情立刻恢復成那種禮貌的疏離。
“抱歉，有急事?！彼笸艘徊?，“鑒賞會見。記住我的話?！?/p>
他轉身離開，步伐匆忙。薇薇愣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剛才那一刻，她幾乎又要相信他了。
搖搖頭，她決定不再為這些事煩惱。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辦好鑒賞會，證明自己的價值。
接下來的兩天相安無事。周六上午，鑒賞會如期舉行。畫廊里衣香鬢影，藝術界名流云集。薇薇穿著得體的黑色套裝，從容地接待來賓，講解畫作。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沈皓文和林楚楚攜手到來。
林楚楚今天格外光彩照人，一襲定制禮服，頸間的鉆石項鏈閃閃發(fā)光。她挽著沈皓文的手臂，笑容甜蜜。
“姐姐，今天你真漂亮?！彼曇舨淮蟛恍?，剛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這身制服很適合你?！?/p>
幾個賓客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薇薇保持微笑，“謝謝。需要我為你們介紹今天的展品嗎？”
“不用了，皓文很懂藝術，他可以給我講解?！绷殖o緊靠著沈皓文，炫耀意味明顯。
沈皓文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薇薇，眼神復雜。他忽然開口：“那幅新到的作品，《重生》，能為我們介紹一下嗎？”
薇薇愣了一下。那是幅不太起眼的畫，掛在相對偏僻的位置，她沒想到沈皓文會注意到。
“當然。”她引領他們走過去，“這是新銳藝術家李文的作品，表達的是...”
“痛苦中的蛻變，絕望中的希望?！鄙蝠┪慕涌诘?，目光依然鎖定薇薇，“有時候，最美麗的東西往往誕生于最深的黑暗之中?！?/p>
他的話中有話，薇薇聽得出來。林楚楚顯然也察覺到了，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幾分。
“我們去看看別的吧，皓文。”她拉扯他的手臂，“爸爸的朋友在那邊，應該去打聲招呼?！?/p>
沈皓文允許自己被拉走，但回頭看了薇薇一眼，那眼神幾乎像是...歉意？
鑒賞會進行到一半時，薇薇注意到一個陌生男子在展區(qū)間徘徊。他穿著不合時宜的厚外套，行為有些可疑。薇薇正要上前詢問，卻被秦墨叫去處理別的事情。
等她忙完回來，那名男子已經不見了。
活動接近尾聲，賓客陸續(xù)離開。薇薇長舒一口氣，總算圓滿結束。她回到辦公室，想整理一下今天的銷售記錄，卻發(fā)現(xiàn)抽屜有被撬過的痕跡。
心里一驚，她趕緊檢查。重要文件都在，但似乎被人翻動過。最奇怪的是，她放在抽屜里的那本舊相冊——全是她在林家時的照片——被拿了出來，攤開在桌面上。
其中一張照片上，用紅筆畫了個圈。圈住的是她小時候抱著的一個破舊布娃娃。照片背面寫了一行小字：
“她還記得嗎？”
薇薇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這不是惡作劇，有人故意在向她傳遞信息。
她突然想起沈皓文的話：“有時候欺騙是為了更大的真相?！?/p>
還有林浩的警告：“沈皓文接近你也是計劃的一部分?！?/p>
以及那個可疑的男子...
薇薇拿起那張被圈出的照片，仔細端詳那個布娃娃。模糊的記憶在腦海深處騷動，卻無法清晰起來。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娃娃是關鍵。而關于她的身世，似乎還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窗外，夜幕低垂。薇薇拿起手機，撥通了秦墨的電話：
“老板，抱歉這么晚打擾。明天我能請一天假嗎？有些私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