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雁南歸第一章 雨夜簽書景明二十一年三月初七，京城籠罩在瓢潑大雨中。
蕭硯卿甚至來不及解下沾滿雨水的披風，便大步流星跨入偏廳。雨水順著他的玄色錦袍下擺，
在青石磚上暈開深色水痕。廳內(nèi)燭火搖曳，映著端坐案前的女子身影。沈知還抬眸，
眼中情緒被長睫掩去大半，只余一點微光在瞳孔深處閃爍?！胺蚓貋砹??！彼曇魳O輕，
幾乎要被窗外雨聲淹沒。案上攤開一紙文書，墨跡猶新，在燭光下泛著微光。
蕭硯卿眉頭緊蹙，連日奔波讓他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疲憊與不耐。西北戰(zhàn)事吃緊，
朝堂暗流涌動，他剛回京便被召入宮中議事整日，此刻只想歇息。“這么急著叫我回來，
所為何事？”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沈知還指尖微顫，
仍強自鎮(zhèn)定：“夫君此次南下追人，能否……早些歸家？”“歸家歸家，你就那么少不得我？
！”蕭硯卿幾乎是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但驕傲讓他無法收回。他煩躁地提筆，
甚至沒有細看文書內(nèi)容，便在末尾簽下“硯卿”二字，擲筆于案，轉(zhuǎn)身離去。
衣袂帶起的風使燭火猛地跳動，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雨水順著檐角砸在文書上，
“和離書”三個字被暈開，化作一朵墨色蓮花的形狀。待腳步聲遠去，沈知還方才緩緩起身。
她從發(fā)間取下一支白玉簪，簪身溫潤，雕著精細的雁紋。候在簾外的啞婢低頭進來。
沈知還將玉簪塞入她手中：“告訴柳姑娘，再遲一步，他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阿蠻重重點頭，將玉簪仔細收好，轉(zhuǎn)身沒入雨幕之中。沈知還回到案前，凝視著那朵墨蓮。
她以指尖輕觸未干的墨跡，低聲道：“硯卿，你終究沒有看出來?！睜T光躍動，
若有人以燈火映照那墨蓮中心，便會發(fā)現(xiàn)“硯卿”二字的簽名，
實則是“知還”二字的鏡像倒影。蕭硯卿策馬出城時，雨勢漸小。他心中憋著一股無名火，
說不清是因為沈知還的“糾纏”，還是因為自己方才的失態(tài)。他與沈知還的婚事，
本是雁北侯府與戶部尚書府的聯(lián)姻。沈知還雖是庶出，卻因沈恪之正室無所出而被視若嫡女。
成婚三載，他們相敬如賓，卻總覺得隔著一層什么。直到三個月前，他在江南遇見了柳扶蘇。
那女子有著與沈知還七分相似的容貌，卻眼角多了一顆淚痣，
眉宇間帶著沈知還沒有的風情與神秘。更讓他震驚的是，柳扶蘇似乎知曉許多他童年往事，
甚至能哼唱出他母親阮流紗生前最愛的那首小調(diào)。蕭硯卿不能自拔地被吸引，
為她在揚州置了宅院，卻不想半月前，柳扶蘇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封短信，說是有要事南下。
他本不必親自來追，但心中有種莫名的沖動，仿佛追回的不僅是一個外室，
而是某個重要的答案。雨絲涼涼地打在臉上，蕭硯卿忽然想起剛才在偏廳，
沈知還似乎欲言又止。他搖搖頭，揮去這念頭。女人家的心思，他從來不愿多想。
阿蠻踩著泥水，穿過京城曲折的巷弄，最終停在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前。她叩門三聲，
兩重一輕。門開了一條縫，柳扶蘇的臉在黑暗中顯現(xiàn)。她接過玉簪，眼神復雜。
“她還說了什么？”柳扶蘇問。阿蠻比劃著手勢：夫人說，再遲一步，他就萬劫不復。
柳扶蘇苦笑一聲：“萬劫不復？我們誰不是早已在劫難逃了?！彼站o玉簪，“告訴夫人，
計劃有變，那些人已經(jīng)知道照影劍的存在了。我必須提前南下?！卑⑿U焦急地比劃著。
“放心，我知道風險?！绷鎏K望向雁北侯府的方向，“十二年過去了，該來的總會來。
”她遞給阿蠻一封信：“把這個交給謝公子，他知道該怎么做?！卑⑿U接過信，
再次融入雨夜。柳扶蘇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板，輕輕撫摸著自己左眼角的淚痣?！叭钜?，
我真的能做好這件事嗎？”她喃喃自語，無人回應。第二章 烏篷船與三封信七日后，揚州。
蕭硯卿站在碼頭上，面色陰沉如天色。連日的奔波讓他眼下泛著青黑，但更讓他惱怒的是，
他遲了一步。柳扶蘇已于三日前登上一艘烏篷船，溯江南下。“世子，
已經(jīng)派人沿運河攔截了?！笔绦l(wèi)低聲稟報。蕭硯卿冷哼一聲：“她倒是會挑路線。
”運河沿線城鎮(zhèn)眾多，岔道無數(shù)，追捕如同大海撈針。
好在第二天就有了消息——柳扶蘇乘坐的船在姑蘇一帶被攔下，然而船上早已空無一人，
只在艙內(nèi)搜出三封信。蕭硯卿趕到時，手下正捧著那三封信等候。他一把奪過，
先是拆開寫給他的那封。素箋上只有寥寥八字：“妾非故人，郎勿錯認?！弊舟E娟秀，
確是柳扶蘇手筆。蕭硯卿眉頭緊鎖，不明白這話中含義。他繼續(xù)拆第二封，是寫給沈知還的，
竟是一片空白，無一字。第三封信的封口處蓋著火漆印，圖案是一只展翅的雁，
旁邊還有個小小的“歸”字。收信人竟是江南織造局督理謝無咎。蕭硯卿的手頓住了。
謝無咎是沈知還的少年同窗，這事他是知道的。但柳扶蘇為何會與謝無咎有聯(lián)系？“世子，
可要拆開看看？”侍衛(wèi)問道。蕭硯卿猶豫片刻，終究搖了搖頭：“謝無咎是朝廷命官，
無故拆他信函于禮不合。”他嘴上這么說，心中卻另有一番計較，“派人盯緊謝府，
若有異動，立刻來報?！贝绦l(wèi)退下，蕭硯卿再次拿起那封無字信，對著陽光仔細查看。
紙面上似乎有些許凹凸，但確實無一墨跡。他沉思片刻，將信收納入懷。同一時間，
姑蘇城內(nèi)，謝無咎接到了阿蠻送來的信。他拆開火漆，里面卻只有一張白紙。
謝無咎不慌不忙，取來一盞燭火，將紙在火上輕輕烘烤。不多時，
淡藍色的字跡漸漸顯現(xiàn)：“子時，水月庵，帶阮氏舊物來?！弊舟E遇風即散，
謝無咎默默記下，將紙投入火中。他轉(zhuǎn)身打開密室中的一口檀木箱，
取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戰(zhàn)袍。戰(zhàn)袍心口處，有一個被利器刺破的洞，
周圍是洗不去的暗褐色血痕?！傲骷喗?，這么多年了，終于到了揭開真相的時候嗎？
”他輕聲自語，眼中掠過一絲痛色。蕭硯卿站在船頭，望著運河兩岸連綿的燈火，
心中莫名不安。柳扶蘇留下的那句話反復在他腦中回響：“妾非故人，郎勿錯認。
”他想起與柳扶蘇初遇的情景。那是在揚州的畫舫上，她正彈著一曲《折梅引》。
蕭硯卿被樂聲吸引，更被她的容貌震驚——太像沈知還了，卻又分明不是。柳扶蘇告訴他，
自己本是姑蘇人氏，家道中落，流落風塵。但蕭硯卿后來查過，姑蘇根本沒有姓柳的望族，
她的過去如同一張白紙，無處可尋。更讓他困惑的是，柳扶蘇似乎對他了如指掌。
知道他偏愛何種吃食，知曉他童年養(yǎng)過一只名喚“追影”的獵犬，
甚至能說出他母親阮流紗生前的一些習慣。這些連沈知還都未必清楚的細節(jié)，
一個江南女子如何得知？蕭硯卿從懷中取出那封無字信，再次仔細端詳。忽然，
他發(fā)現(xiàn)信紙右下角有個極小的印記，仔細看是一朵墨蓮，
與那日他在和離書上不小心暈開的墨跡驚人相似。他的心猛地一沉。這不可能只是巧合。
“加快速度，務必在明日抵達姑蘇。”他下令道，聲音中是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
第三章 替身巷姑蘇城的春雨纏綿如絲，蕭硯卿站在梨園精致的回廊下，面色鐵青。
他得到線報，稱柳扶蘇在此登臺獻藝。然而當他闖入后臺，
見到的那張臉雖與柳扶蘇有七分相似，卻分明是另一個人?！芭伊缡?，給世子請安。
”女子盈盈一拜，姿態(tài)婀娜，卻少了幾分柳扶蘇身上的神秘氣質(zhì)。蕭硯卿掀翻案幾，
怒極反笑：“好得很，一個個都學會了欺我！”柳如是卻不慌不忙，低頭撥弄琴弦。
一曲《折梅引》從她指間流淌而出，蕭硯卿頓時怔住。這指法，這韻律，
分明是沈知還獨創(chuàng)的版本！世上應當只有他夫婦二人知曉才對。曲終，柳如是起身，
輕輕執(zhí)起蕭硯卿的手，在他掌心寫下一個字。那是一個“還”字，用的是小篆體，
筆劃熟悉得讓蕭硯卿心跳幾乎停止——那是他親手教給沈知還的寫法！“誰教你的？
”他死死抓住柳如是的手腕。柳如是吃痛，卻不掙扎，只低聲道：“三日前，
扶蘇姑娘來找過我，教了我這首曲子，還讓我把這個字交給來找她的人?！彼D了頓，
又道：“扶蘇姑娘說，若您問起，就告訴您一句話：'鏡中花，水中月，追影不成反失雁'。
”蕭硯卿松開手，腦中一片混亂。柳扶蘇為何會沈知還獨創(chuàng)的琴曲？又為何要留下這般謎語？
他仔細打量柳如是，發(fā)現(xiàn)她撥弦的右手第三指上有一道細微的血痕，似是琴弦所傷。
血痕的形狀有些奇特，但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真切?！八€說了什么？
”柳如是搖頭：“扶蘇姑娘行色匆匆，只交代了這些便離開了，說是要往杭州去。
”蕭硯卿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你與柳扶蘇是什么關(guān)系？”“同姓而已，并無親緣。
”柳如是答道，眼神卻微微閃爍。蕭硯卿不再多問，命人賞了銀錢，轉(zhuǎn)身離去。
他心知這女子必定有所隱瞞，但眼下最緊要的是追上柳扶蘇。待蕭硯卿走后，
柳如是回到內(nèi)室，輕輕轉(zhuǎn)動案上燭臺。墻面悄然移開，露出一間密室。室內(nèi)坐著一人，
素衣白裙，正是柳扶蘇。“他信了？”柳扶蘇問。柳如是點頭：“按您說的做了。
不過...為何要讓他去杭州？水月庵不是在姑蘇嗎？”柳扶蘇微微一笑：“有些戲，
必須在水月庵唱才是?！彼鹕碜叩酱斑?，望著蕭硯卿遠去的背影，輕聲道，“硯卿，
但愿你不要怪我?！彼淖笫譄o意識地撫上左眼角，那里有一顆淡淡的淚痣。
蕭硯卿策馬出城，心中疑云密布。柳如是手上的血痕在他腦中揮之不去。行至半路，
他忽然勒馬停住?！安粚Γ 彼腿幌肫?，在適當角度的光線下，
那血痕的形狀分明是個“煙”字！他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返回梨園，卻發(fā)現(xiàn)早已人去樓空。
只在柳如是彈琴的案幾上，找到一枚小小的銀飾，形狀是半只雁翅。蕭硯卿握緊那半只雁翅，
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他感覺自已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迷局，
而執(zhí)棋者似乎對他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去水月庵。”他最終下令，“但不必急著趕路，
我倒要看看，這出戲還要怎么唱。”第四章 水月庵·子時杭州水月庵，子時。
庵內(nèi)千盞琉璃燈齊明，將夜色照得恍若白晝。蕭硯卿踏進庵堂時，
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等他適應了光線，只見庵堂中央站著一名素衣女子，
手持長劍，劍身映著琉璃燈光，流轉(zhuǎn)著七彩光華?！胺鎏K？”蕭硯卿試探著叫道。
女子緩緩轉(zhuǎn)身，素顏不施粉黛，卻讓蕭硯卿倒吸一口涼氣——那分明是沈知還的臉！
只是左眼角多了一顆淚痣，平添幾分凄楚。“世子可知，你追的到底是誰？”女子開口，
聲音卻不似沈知還那般清越，帶著幾分低啞。蕭硯卿怔在原地，腦中一片混亂。
眼前人有著沈知還的容貌，柳扶蘇的淚痣，以及一個陌生人的聲音?！澳愕降资钦l？
”他艱難地問。女子微微一笑，抬手緩緩揭下面上的一層薄如蟬翼的面具，
露出底下真正的容貌——仍是沈知還的臉，但輪廓更加柔美，眼角淚痣更加明顯?！邦櫪桑?/p>
十二年前，你把我忘在了雁門關(guān)?！彼曇舻蛦?，卻讓蕭硯卿如遭雷擊。
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他——“顧郎”。那是童年時，那個總跟在他身后的小丫頭對他的稱呼。
“阿回？”他難以置信地吐出這個名字。女子眼中泛起淚光：“難得世子還記得我。
”蕭硯卿上前幾步，想要看得更仔細些：“不可能，阿回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
”女子輕笑，“是啊，馬車墜崖，無人生還。這是你們都知道的版本。
”她手中的長劍微微一抖，劍尖指向蕭硯卿：“世子可認得這柄劍？”蕭硯卿當然認得。
那是他母親阮流紗的佩劍“照影”，十二年前隨母親一同消失在雁門關(guān)兵變中。
“照影為何在你手中？”“因為阮姨當年沒死。”女子語出驚人，“她帶著我逃出來了。
”蕭硯卿腦中嗡的一聲，幾乎站立不穩(wěn)。多年來，他一直以為母親慘死于雁門兵變，
如今卻有人告訴他母親還活著？“證明給我看?！彼麖娮麈?zhèn)定。女子手腕輕轉(zhuǎn)，
照影劍在燈光下劃出一道流光。劍影投在墻壁上，與琉璃燈的影子重疊，
竟奇妙地組合成了一個“沈”字?！斑@個證明可夠？”她問。
蕭硯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字：“你若是阿回，為何會成為柳扶蘇？又為何與知還如此相似？
”女子還欲開口，忽聽得庵外傳來一聲驚呼：“夫人不可！”蕭硯卿猛然回頭，
只見沈知還站在庵堂門口，面色蒼白如雪。卷二 鏡中人第五章 雁門血書景明九年冬，
雁門關(guān)。七歲的蕭硯卿被母親阮流紗推入密道，耳邊是她最后的囑咐：“照顧好妹妹，
無論如何不要回頭！”密道石門落下，隔絕了外面的喊殺聲與血腥氣。
五歲的阿回緊緊抓著他的手，小聲啜泣著?！案绺?，娘親會來找我們嗎？”她問，
左眼角被箭矢劃傷的血痕尚未凝結(jié)。蕭硯卿抱緊妹妹：“會的，娘親一定會來的。
”他們在黑暗中不知等了多久，終于聽到石門開啟的聲音。然而進來的不是母親，
而是滿身血污的副將。“世子，郡主，快跟我走！阮將軍她...她殉國了。
”副將聲音哽咽。蕭硯卿不肯相信，非要親眼去看。副將無奈，帶他們從密道另一頭出去。
雁門關(guān)上，橫尸遍野。阮流紗和她的三百女兵幾乎被剁成肉泥，根本無法辨認。
阿回嚇得大哭，蕭硯卿則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緊緊攥著從母親戰(zhàn)袍上撕下的一角布料，
上面浸滿了血。回京途中，馬車行至險峻處，忽然失控墜崖。蕭硯卿被甩出車外，
掛在樹杈上撿回一命，而阿回和副將則隨著馬車墜入深淵，尸骨無存。
......蕭硯卿從噩夢中驚醒，額上全是冷汗。他坐在驛館的房間里，
手中還握著那封從柳扶蘇處得來的無字信。窗外月色如水，灑在案頭攤開的舊卷宗上。
那是他費盡心力才查到的，關(guān)于當年雁門兵變的零星記錄?！叭钍下逝贁嗪?，皆戰(zhàn)死，
尸骨無存?！币恍欣浔奈淖?，記錄著他母親和那些女兵的結(jié)局。唯一幸存者，
記錄的是七歲的他和五歲的阿回。但后面又補充了一句：“回京途中，郡主墜崖身亡。
”蕭硯卿的目光落在“阮氏”二字上，那些陳舊的字跡似乎被血跡浸透，
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他忽然想起柳扶蘇眼角的淚痣。阿回的眼角也有一處類似的傷痕，
是那天在雁門關(guān)被流箭所傷。母親還說，這傷痕像極了一顆淚痣，
怕是以后要常常被人誤會是個愛哭包了。難道柳扶蘇真的是阿回？可是如果阿回沒死，
為何十二年不來相認？又為何會與沈知還如此相似？無數(shù)疑問在蕭硯卿腦中盤旋。
他拿起那封無字信，不經(jīng)意間將它對著月光。
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信紙上漸漸顯現(xiàn)出淡藍色的字跡，
與謝無咎那日看到的一模一樣：“阮氏未死，雁門有詐。速查卷宗血跡。
”蕭硯卿猛地站起身，心臟狂跳。他急忙翻出那卷宗，仔細察看“阮氏”二字上的血跡。
那些深褐色的斑點連綴起來，竟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圖案，似鳥非鳥，似花非花。
他忽然想起母親生前最愛畫的雁陣圖，那些血點連綴的形狀，不正是一幅雁陣南飛圖嗎？
而雁陣最末的那只孤雁，指向的方向赫然是——京師。蕭硯卿的手開始顫抖。這么多年來，
他從未懷疑過雁門兵變的真相，如今卻發(fā)現(xiàn)一切可能是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如果母親真的沒死，如果阿回還活著...他不敢再想下去。第六章 京城暗涌京城，
雁北侯府。沈知還屏退左右，獨自坐在燭火搖曳的書房內(nèi)。案上放著一個長長的劍匣，
匣身烏木打造，鑲著銀邊，古樸典雅。她已經(jīng)這樣坐著整整一個時辰，一動不動。
窗外傳來三聲鷓鴣叫，兩短一長。沈知還眸光微動，輕聲道：“進來吧。
”謝無咎如鬼魅般閃入室內(nèi)，黑衣蒙面，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斑@么晚來找我，
可是有要事？”沈知還問，目光仍停留在劍匣上。謝無咎扯下面巾，
神色凝重：“阮流紗未死，反成了北疆暗線。照影劍重現(xiàn)江湖，恐禍起蕭墻。
”沈知還輕輕撫摸劍匣，唇角泛起一絲苦笑：“那就讓它禍起?！彼蜷_劍匣，
里面空空如也?！霸瓉?，我才是劍?！彼驼Z，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謝無咎眼中掠過痛色：“知還，你不必如此。當年的事...”“當年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沈知還打斷他，“如今最要緊的是保住侯府，保住硯卿?！彼龔男渲腥〕鲆幻缎⌒〉你y飾，
正是蕭硯卿在姑蘇找到的那半只雁翅。謝無咎見狀，也從懷中取出另一枚一模一樣的銀飾。
兩半雁翅合在一起，嚴絲合縫，形成一只完整的雁形?！把阕忠鸦?，是時候了。
”沈知還輕聲道。謝無咎點頭：“水月庵那邊已經(jīng)安排妥當。只是...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一旦事成，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鄙蛑€微微一笑，
笑容里帶著幾分凄楚：“從十二年前被父親帶回沈家那天起，我就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天邊那彎殘月：“無咎，你說人是不是真的很可笑？
明明是自己選擇的路，走到一半?yún)s還是會猶豫，會害怕。”謝無咎沉默片刻，
方道：“那是因為你心中有情。”“有情？”沈知還輕笑一聲，“在這侯門深似海的地方，
有情才是最奢侈的東西。”她轉(zhuǎn)身面對謝無咎，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去吧，按計劃行事。
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保住硯卿。”謝無咎重重點頭，悄然離去。沈知還重新坐回案前，
打開劍匣的暗格。里面并非空無一物，而是放著一封泛黃的信箋和一支已經(jīng)干枯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