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那雙細長的眼睛瞇著，帳內(nèi)火把的光在他眼底跳躍，像兩簇捉摸不定的鬼火。他不再看呂布，反而踱步到面如死灰的陳宮面前，聲音拖得有些長，帶著一種貓玩老鼠的戲謔：“公臺，你看，奉先如今…可是大不一樣了?！?/p>
陳宮猛地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死死盯著曹操，恨聲道：“曹阿瞞！休要得意！呂布匹夫，無謀反復，今日能賣我，他日必…”
“誒，”曹操輕輕抬手，止住了他的話，嘴角那點笑意冷了下去，“今日，只論你陳公臺之罪?！彼抗鈷哌^被捆得結(jié)實的宋憲、侯成，以及那封攤在案上的、墨跡歪扭的“投誠信”，最后又落回呂布身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奉先啊，”他像是突然才想起呂布還僵在原地，“軍師祭酒一職，可是嫌委屈了？”
呂布（李永喜）一個激靈，后背瞬間被冷汗打濕。他能感覺到貂蟬抓著他拳頭的手指微微收緊，那點微涼的觸感像一根針，刺得他混亂的神經(jīng)稍微集中了一點。
“不…不委屈！曹公厚愛！布…布感激不盡！”他幾乎是憑著本能躬身回答，聲音因為過度緊張而有些發(fā)飄，聽起來倒真有點像“感激”到顫抖，“只是…布一介武夫，恐…恐難當此任，有負曹公期望…”
“欸，”曹操擺擺手，走回主位坐下，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那姿態(tài)不像是在對待一個降將，反倒像是在打量什么新奇的玩意兒，“奉先不必過謙。你能在水圍之下，想到拆屋造筏，保全部分實力；更能…嗯，”他瞥了一眼宋憲侯成，輕笑一聲，“快刀斬亂麻，清除內(nèi)患，甚至不惜將往日袍澤送至我手表忠心…這份果決，這份…別出心裁的狠辣，豈是尋常武夫所能及？”
他每說一句，呂布（李永喜）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這夸獎，比直接的斥責更讓人毛骨悚然。
“更何況，”曹操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意味，“你還能寫出這般…直白又有效的‘舉報信’，字跡雖不堪，意思卻明白得很?？梢姺钕葍?nèi)秀，往日是被勇武之名所累矣。留在孤身邊，正好人盡其才?！?/p>
呂布（李永喜）喉嚨發(fā)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剝光了扔在雪地里，那點來自現(xiàn)代的小聰明，在曹操這種千年老狐貍面前，簡直無所遁形，還被曲解成了某種可怕的“潛質(zhì)”。
人盡其才？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死才對吧！
“此事便如此定了?！辈懿俨辉俳o他任何反駁的機會，語氣一錘定音，“今日勞頓，奉先且攜…家眷，下去歇息吧。營中已備好帳子?！彼匾庠凇凹揖臁倍稚项D了頓，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貂蟬。
兩名甲士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姿態(tài)看似恭敬，實則不容拒絕。
呂布（李永喜）腦子依舊嗡嗡作響，幾乎是憑著本能，被貂蟬半攙半拉著，踉蹌地跟著甲士走出大帳。身后，傳來曹操吩咐左右處置陳宮、宋憲等人的冰冷聲音，他不敢回頭。
冰冷的夜風一吹，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稍微清醒了些。但身旁女子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和那只依舊抓著他手腕的、微涼柔膩的手，又讓他陷入了另一種極度的恐慌。
她剛才說的話…現(xiàn)代一夫一妻制？！
這貂蟬…到底是怎么回事？！
引路的甲士在一頂還算寬敞的帳篷前停下，躬身示意：“溫侯，夫人，請早些安歇?！?/p>
帳簾落下，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帳篷里點著一盞油燈，光線昏暗，勉強能看清簡單的床榻和幾案。
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瞬間凝固。
呂布（李永喜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連退兩步，脊背差點撞到中間的木柱上。他驚疑不定地瞪著眼前的女人。
貂蟬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璋档墓饩€在她完美的容顏上投下柔和的陰影，那雙曾讓董卓呂布反目、被譽為傾國傾城的眼眸，此刻清亮得驚人，里面沒有畏懼，沒有諂媚，只有一種沉靜的、近乎銳利的審視。
她輕輕抬手，理了理鬢邊一絲微亂的發(fā)，動作優(yōu)雅依舊，卻透著一股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冷靜。
“將軍…”她開口，聲音依舊柔美，卻沒了方才在帳外那絲刻意的嬌怯，平靜得可怕，“不，或許我該稱呼您…李永喜先生？還是…別的什么？”
轟——！
又一道驚雷直劈天靈蓋！
呂布（李永喜）腿一軟，差點直接坐地上。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活像一條離水的魚。
“你…你你你…”他手指顫抖地指著貂蟬，舌頭打結(jié)，“你怎么會…你到底是誰？！”
貂蟬向前微微邁了一小步，油燈的光在她眼中跳動：“我怎么知道？因為將軍您變得太快，太徹底了。以往的呂布，勇則勇矣，卻剛愎自用，暴戾寡恩，絕無可能在水淹下邳時想到拆門板造筏，更不可能做出將自己部下綁送敵營以求生路這種事——他寧可戰(zhàn)死，或者相信別人能來救他。”
她的聲音很穩(wěn)，條理清晰得可怕：“最重要的是…您看我的眼神，變了?！?/p>
“以…以前是什么眼神？”李永喜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問完就想抽自己一嘴巴。
貂蟬的唇角極細微地勾了一下，似是嘲諷，又似是別的什么：“是貪婪，是占有，是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欲望。而現(xiàn)在…”她頓了頓，目光在他驚惶的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只有驚恐，陌生，還有…剛才在曹操面前，那點可憐又可笑的小聰明?！?/p>
李永喜徹底啞火，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這女人…觀察力也太恐怖了！
“至于我是誰？”貂蟬輕輕吸了口氣，眼神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恍惚，“我曾經(jīng)是王司徒的義女，是董卓的侍妾，是呂布的夫人…但現(xiàn)在，或許和您一樣，也是一個…找不到歸處的孤魂?！?/p>
她這話說得模糊，但信息量巨大！
李永喜心臟狂跳，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你…你難道也是…”
貂蟬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又逼近了一步，幾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溫度：“所以，將軍，現(xiàn)在能聊聊了嗎？關于…您那個時代的一夫一妻制？關于…我們到底該怎么在這個見鬼的世道里…活下去？”
她的目光灼灼，緊緊鎖住他：“曹操看似招攬，實為囚禁。在他眼皮底下，我們?nèi)缏谋”?。一步走錯，就是下一個陳宮?！?/p>
“合作，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您覺得呢？”
最后三個字，她問得又輕又緩，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李永喜的心上。
他看著眼前這張絕美卻寫滿冷靜甚至冷酷的臉，再也找不到半分傳說中那個色藝雙絕、我見猶憐的貂蟬影子。
腦子里的三國知識瘋狂翻滾，卻找不到任何一條能應對當前局面的計策。
完了。
這何止是崩壞。
這他媽是地獄難度的生存挑戰(zhà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