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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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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臺燈的光暈,只照亮了紅木書桌的一角,忠叔的臉龐大部分隱在陰影里,像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塑。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清晰地分割著幾個監(jiān)控畫面:豆包房間內(nèi)線電話的撥號記錄、豆包癱倒在地毯上絕望顫抖的身影、以及……二樓東側(cè)客房服務(wù)間外走廊的實時影像。

一個穿著黑色制服、面容冷硬的保鏢無聲地垂手立在桌前,低聲匯報:“……通話時長47秒。豆包少爺情緒失控,提及‘醫(yī)院車禍’、‘護工死了’、‘知道了什么’、‘危險’等關(guān)鍵詞。接聽方是客房部夜班女傭,張小玲。”

忠叔的目光在“張小玲”這個名字上停留了一瞬,毫無波瀾。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

“篤?!?/p>

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書房里如同驚雷。

“帶她來?!?忠叔的聲音平穩(wěn)得像在吩咐一件尋常家務(wù),“現(xiàn)在。走西側(cè)備用樓梯。別驚動其他人?!?/p>

保鏢眼神一凜,無聲地鞠躬,迅速退了出去,像一道融入陰影的幽靈。

忠叔的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豆包蜷縮的身影,那雙深不見底的老眼里,終于掠過一絲冰冷的、如同看著一件失敗作品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豆包少爺,您還是……太嫩了。這點微弱的試探,如同飛蛾撲火。也好,這將是您……最深刻的一課。

二樓東側(cè)走廊,燈光昏暗。張小玲背靠著冰冷的服務(wù)間門板,臉色慘白如紙,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剛才那通電話,豆包少爺絕望恐懼的聲音和那些可怕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

她只是個小小的女傭,在這座深宅里卑微求生。她給豆包遞過梅子、手帕,說過一句安慰的話,僅僅是出于一絲未泯的同情。她從未想過,這點微弱的善意,會招來如此恐怖的漩渦!

“怎么辦……怎么辦……” 她死死捂住嘴,眼淚無聲滑落。要不要告訴主管?或者……告訴忠叔?可豆包少爺會不會……?那個護工的下場……她不敢想!

就在這時,服務(wù)間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不是主管,也不是熟悉的同事。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黑色制服、面無表情的保鏢,眼神冰冷得像淬毒的刀子。其中一人,正是剛才向忠叔匯報的那個。

張小玲的呼吸瞬間停滯!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癱軟!

“張小姐,” 為首的保鏢聲音毫無起伏,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忠叔請你過去一趟。現(xiàn)在?!?/p>

沒有解釋,沒有詢問。只有冰冷的命令。

張小玲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認命般地閉上眼,淚水洶涌而出。她知道,完了。那點微弱的善意,終究把她拖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她像一片秋風(fēng)中的落葉,被兩個保鏢無聲地“攙扶”著,迅速消失在通往西側(cè)備用樓梯的陰影里。走廊里,只留下服務(wù)間門軸輕微的吱呀聲,和她一滴落在地毯上、迅速洇開的淚痕。

時間像凝固的鉛塊。豆包依舊蜷縮在冰冷的地毯上,背靠著墻壁,身體間歇性地、無法控制地輕顫。淚水已經(jīng)流干,只剩下通紅的眼眶和眼底深不見底的恐懼與絕望。

小玲姐驚恐掛斷電話的聲音,像魔咒一樣在腦海里反復(fù)回響。她會不會……已經(jīng)被忠叔的人帶走了?像那個護工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這個念頭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巨大的負罪感和滅頂?shù)目謶謳缀鯇⑺毫?。他害了她!是他那愚蠢的、不顧一切的求救電話害了她!他仿佛能看到小玲姐被拖走的畫面,看到她眼中最后的驚恐和……對他這個“災(zāi)星”的怨恨。

門外走廊,那規(guī)律得如同機器般的巡邏腳步聲,不知何時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仿佛整座老宅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某種可怕宣判的降臨。

豆包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房門!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來了!一定是忠叔來了!他來宣判了!宣判他的愚蠢,宣判小玲姐的……結(jié)局!

他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的小獸,身體僵硬,連顫抖都停止了,只剩下本能地、急促而輕淺的呼吸。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

“咔噠?!?/p>

一聲極其輕微的、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響起。

在死寂的房間里,清晰得如同驚雷!

豆包的身體猛地一顫!他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門,被無聲地推開。

門口的光線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投下長長的、令人窒息的陰影。忠叔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看起來甚至有些溫和。但他平靜無波的眼神,比任何兇神惡煞都更令人膽寒。

他緩步走進房間,目光掃過地上被丟棄的聽筒,掃過豆包蒼白絕望的臉,最后落在他因恐懼而蜷縮的身體上。他的身后,跟著兩個如同石雕般的保鏢。而更讓豆包心臟驟停的是——保鏢中間,被“攙扶”著的,正是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絕望、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的張小玲!

小玲姐!她……她還活著!但她的樣子……像被抽走了靈魂!

豆包的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巨大的愧疚和恐懼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想沖過去,想道歉,想求忠叔放過她!但他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被凍僵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發(fā)出一點破碎的嗚咽。

忠叔沒有看小玲,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牢牢鎖定在豆包身上。

“豆包少爺,” 忠叔的聲音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千鈞之重,“這么晚了,還沒休息?”

豆包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

忠叔的目光緩緩移向地上的電話聽筒:“看來,您剛才……很不安?想找人聊聊?”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關(guān)切”,“我理解。年輕人,有心事,想找人傾訴,很正常?!?/p>

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豆包面前,微微俯身。那高大的身影帶來的壓迫感,讓豆包幾乎窒息。

“但是,” 忠叔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fēng),瞬間凍結(jié)了空氣,“您找錯了人。也……說錯了話?!?/p>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入豆包眼底:“這座宅子里,每一個角落,每一絲聲音,都關(guān)乎向家的體面,關(guān)乎董事長的安危,也關(guān)乎……您的安危。任何不謹慎的言語,都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帶來無法挽回的災(zāi)難!就像……” 他側(cè)過頭,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掃過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張小玲,“就像張小姐。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女傭,因為您一時的‘傾訴’,現(xiàn)在……也卷入了不必要的麻煩?!?/p>

張小玲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無聲滑落。

豆包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碾碎!是他!真的是他害了小玲姐!

“豆包少爺,” 忠叔的聲音重新恢復(fù)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鐵律般的威嚴,“記住今天的教訓(xùn)。記住,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記住,誰才是真正關(guān)心您、保護您的人?!?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癱軟在地的豆包,眼神深邃如寒潭,“至于張小姐……她聽到了不該聽的話。為了您的安全,也為了向家的穩(wěn)定,她需要……暫時離開一陣子,去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休息’,‘學(xué)會沉默’。”

他揮了揮手。

兩個保鏢立刻會意,無聲地“攙扶”著已經(jīng)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張小玲,轉(zhuǎn)身退出了房間。門被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張小玲最后那絕望而空洞的眼神。

房間里,只剩下忠叔和癱軟在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氣的豆包。

忠叔看著豆包失魂落魄的樣子,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掌控一切的滿意。他彎下腰,用一種近乎溫和的語氣,說出的話卻比冰還冷:

“夜深了,少爺。忘掉今晚的一切,好好睡一覺。明天,您還有很多‘功課’要學(xué)?!?他刻意加重了“功課”二字,然后不再看豆包一眼,轉(zhuǎn)身,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房間。

厚重的房門合攏。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豆包徹底吞沒。

這一次,連那點微弱的、名為“小玲”的星光,也徹底熄滅了。

黑暗中,只有衣架上,那塊污漬,在昏暗中沉默地凝視著他,像一個永恒的、無聲的嘲弄。

廣南省臨海市,清晨的陽光帶著潮濕的暖意,卻驅(qū)不散廉價旅館房間里彌漫的陰霾和血腥氣。王胖子像一座肉山陷在吱呀作響的椅子里,油膩的額頭上汗珠密布,左手手臂上胡亂纏著的繃帶透出刺目的暗紅——那是昨晚在舊巷口被匕首劃開的傷口。疼痛和挫敗感像兩條毒蛇啃噬著他的神經(jīng)。

阿炳臉色灰敗地站在一旁,肩膀同樣裹著厚厚的紗布,說話時還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胖爺……那老東西……嘴比死蚌殼還緊!我們差點把命搭上……就……就撬出來一句,張桂枝的堂兄張福生,可能……可能幾年前搬去市南的‘富康苑’小區(qū)了。具體哪棟哪戶……屁都沒放一個!” 他喘了口氣,眼神里滿是后怕,“那殺手……下手太他媽黑了!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胖爺,這趟差事……太邪門了!”

王胖子煩躁地抓了抓油膩的頭發(fā),小眼睛里布滿血絲,像困在籠子里的野獸。他抓起桌上半瓶劣質(zhì)白酒,對著瓶口猛灌了一口,辛辣感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頭的邪火。張桂枝!這條線簡直像他媽抹了油的泥鰍!好不容易聞到點腥味,立刻就有索命的閻王跳出來!這哪是挖金礦?這他媽是闖鬼門關(guān)!錢再好,也得有命花!一絲從未有過的動搖,在他貪婪成性的心底悄然滋生——這筆買賣,是不是該收手了?

就在這時,王胖子口袋里那個專門用來聯(lián)系監(jiān)視劉芳洗衣店手下的加密手機,發(fā)出了沉悶的震動。這聲音在死寂壓抑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王胖子不耐煩地掏出手機,瞥了一眼號碼,小眼睛里閃過一絲晦暗。媽的,城西又出什么幺蛾子?他帶著火氣按下接聽鍵,聲音沙?。骸罢f!”

電話那頭,手下刻意壓低的、帶著一絲興奮和緊張的聲音立刻傳來:

“胖爺!有情況!大情況*”

“有屁快放!” 王胖子沒好氣地低吼。

“就在剛才!一個騎著破自行車的郵差,在‘芳華洗衣店’門口停下,沒敲門,直接往門縫里塞了個東西!是個牛皮紙文件袋!看著挺厚實!重點來了——” 手下喘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那文件袋上,沒貼郵票!也沒寫寄件人!干干凈凈,就一個光禿禿的袋子! 劉芳那婆娘還沒開門,東西就在門口地上躺著呢!”

沒郵票?沒寄件人?牛皮紙文件袋?!

王胖子渾身肥肉猛地一緊!像被高壓電瞬間擊中!剛才的頹喪和動搖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一股混合著極度興奮和職業(yè)性警惕的電流,猛地竄遍全身!小眼睛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饑餓鯊魚!

直覺!他那在灰色地帶摸爬滾打幾十年練就的、對“秘密”和“機會”近乎野獸般的直覺在瘋狂尖叫!這東西絕對不尋常!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個匿名的、直接送到劉芳店門口的文件袋?里面會是什么?

是張桂枝偷偷寄出的求救信?或者……她當(dāng)年偷偷藏起來的證據(jù)?

是忠叔那條老狗設(shè)下的新陷阱?一個等著他王胖子去踩的致命誘餌?

還是……那個躲在暗處、給劉芳塞照片、給王胖子塞線索的神秘人,再次遞出的刀子?

無數(shù)個念頭在王胖子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每一個都帶著巨大的風(fēng)險和……更巨大的誘惑!管他娘的是福是禍!是餌是刀!先拿到手再說!到嘴的肉,豈有放過的道理?

“給老子盯死了!” 王胖子對著手機低吼,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看緊劉芳!看她開門什么反應(yīng)!更要盯緊那袋子!等郵差騎遠點,確認周圍沒可疑的人,給老子……” 他眼中兇光一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拿’回來!手腳干凈點!要是出了紕漏,老子扒了你的皮!

“明白!胖爺!保證干凈利索!” 手下在電話那頭立刻應(yīng)聲,聲音也透著一股干臟活的狠勁。

王胖子狠狠掛斷電話,肥胖的胸膛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他猛地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里焦躁地踱了兩步,像一頭被關(guān)在籠子里、聞到了血腥味的困獸。

“阿炳!” 他猛地停下腳步,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阿炳,臉上是混合著貪婪、興奮和一絲孤注一擲的猙獰,“收拾東西!我們馬上回城西!他媽的,臨江這鬼地方晦氣!真正的‘大魚’,搞不好就在劉芳家門口等著呢!”

阿炳看著王胖子瞬間從頹廢到亢奮的轉(zhuǎn)變,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令人膽寒的貪婪兇光,默默咽了口唾沫。他知道,胖爺?shù)呢澙纷罱K還是徹底壓倒了那點微弱的恐懼。那袋子里裝的是什么?是通往潑天富貴的鑰匙,還是……通往地獄的船票?他不敢想,只能認命地開始收拾散落的行李。

王胖子走到窗邊,猛地拉開臟兮兮的窗簾。刺眼的陽光涌進來,照亮他臉上那抹志在必得的獰笑。他看向灰蒙蒙的城市遠方,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城西那家破舊的洗衣店門口,那個靜靜躺著的、沒有署名的牛皮紙袋。

劉芳……洗衣店……神秘的包裹……

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底下,到底還藏著多少能攪動風(fēng)云的秘密?

那個文件袋里……裝的會是什么?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小眼睛里閃爍著貪婪而危險的光芒。

——無論如何,它現(xiàn)在,是老子的了!


更新時間:2025-08-25 08:1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