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走廊里的燈光,慘白得像死人的臉。
賈東旭像一攤爛泥,癱在墻角,嘴里反復(fù)念叨著“斷了根了”,眼神空洞,再也聚不起一絲光。
秦淮茹靠著他,眼淚已經(jīng)流干,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警察的問詢,在賈張氏那顛三倒四、驚恐萬狀的辯解中,陷入了僵局。
她賭咒發(fā)誓不是自己,可棒梗那句“是奶奶……拿刀……割我……”像一道魔咒,死死地釘在了她身上。
兩個警察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年紀(jì)稍長的,姓李,是這片兒的派出所隊長。他眉頭緊鎖,多年的辦案經(jīng)驗告訴他,這事兒透著一股邪性。
“先回院里,再仔細(xì)問問!看看有沒有別的目擊者!”李隊長一揮手,帶著人押著失魂落魄的賈張氏,還有哭嚎不止的賈家一眾人,浩浩蕩蕩地回了四合院。
整個院子的人都圍了上來,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賈東旭一進院,看見周圍鄰居那或同情、或猜疑的目光,積壓在心口的悲憤和屈辱瞬間爆發(fā)了。他猛地掙脫傻柱的攙扶,通紅著眼睛,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嘶吼道:“不是我媽!絕對不是我媽!她再渾,那也是她親孫子!她下不去那個手!”
他需要一個兇手,一個能讓他把所有仇恨都傾瀉上去的靶子!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著的易中海,往前走了一步。
他先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是恰到好處的悲痛和凝重,對著李隊長,用一種極其沉痛的語氣開口:“李隊長,有件事……我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李隊長皺眉看著他:“老易,都什么時候了,有話就直說!”
易中海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
“我們院里……今天剛回來一個人。”他壓低了聲音,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釘子,往人心里砸,“蹲了六年大牢,剛放出來。棒梗這孩子……就是在他回來之后出的事?!?/p>
“而且,”易中海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股子引人遐想的神秘,“我總覺得,他這回來得……有點蹊蹺。這刑期,說滿就滿了?萬一……萬一是跑出來的呢?”
逃犯!
這兩個字,像一顆炸雷,在人群中轟然炸響!
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
賈東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易中海,然后順著他的視線,轉(zhuǎn)向了后院那扇破爛的門!
“是他!肯定是他!”賈東旭瘋了一樣地尖叫起來,“警察同志!就是他!那個勞改犯!他報復(fù)我們家!肯定是他干的!”
李隊長的臉色,瞬間變了。
“勞改犯?逃犯?”他眼神一厲,再也沒有絲毫猶豫,“小王!跟我來!”
“砰!”
西跨院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李隊長和另一個年輕警察,一人一把五四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地對準(zhǔn)了屋里的人。
“不許動!舉起手來!”
屋里,沈沖剛把那個裝著母親遺物的樟木箱子擦拭干凈,放在床頭。他正拿著一塊濕布,擦拭著那張印著“革命烈士證明書”的相框。
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冰冷的呵斥,讓他手上的動作一頓。
他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將相框放下。
然后,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那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和他身后,院里那一雙雙或驚恐、或怨毒、或幸災(zāi)樂禍的眼睛。
六年了。
一模一樣的場景。
被人用手指著,被人當(dāng)成罪犯。
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深入骨髓的悲涼,像火山一樣,從他的胸腔里噴涌而出!
“我沒有逃!”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沙啞,震得整個院子都嗡嗡作響!
“李隊長!就是他!”易中海躲在人群后面,聲色俱厲地指認(rèn),“他有前科!這種人什么事干不出來!快把他抓起來!”
李隊長握著槍的手,又緊了緊。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時刻,一個清亮又威嚴(yán)的女聲,從院門口傳了進來。
“住手!都把槍給我放下!”
所有人聞聲回頭。
只見街道辦的顧大媽,推著一輛自行車,臉色鐵青地站在月亮門下。
她身后,還跟著兩個街道辦的干事。
“顧……顧主任?”李隊長一愣,握著槍的手下意識地松了松。
顧大媽沒理他,幾步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屋里被槍指著的沈沖,又看了一眼外面這群人,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
“李建軍,誰給你的膽子,用槍指著一個革命烈士的后代?!”
這一聲質(zhì)問,擲地有聲!
李隊長腦子“嗡”的一下,徹底懵了。
“革命烈士……后代?”
“沒錯!”顧大媽從隨身的公文包里,直接抽出一份文件,甩到李隊長面前,“沈沖同志,根正苗紅!他父親是為國捐軀的烈士!他本人,今天上午刑滿釋放,所有的手續(xù)都是我親手辦的!從派出所落戶,到去倉庫取遺物,他一整個上午,都跟我在一起!一步都沒有離開過!”
“我問你,他哪來的作案時間?!”
“我再問你,誰告訴你他是逃犯?!”
顧大媽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隊長的臉上,也抽在院里每一個人的臉上!
李隊長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看看手里的文件,又看看一臉怒容的顧大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他猛地收起槍,轉(zhuǎn)身對著人群,厲聲喝道:“誰!剛才是誰報的假警?!”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易中海。
易中海的腿都軟了,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怎么也想不到,顧大媽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還把一切都說得清清楚楚!
“易中海!”李隊長氣得手都發(fā)抖,“你個老東西!謊報信息,擾亂執(zhí)法!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性質(zhì)?!”
“我……我……”易中海汗如雨下,語無倫次,“我就是……就是太擔(dān)心了……這事太巧了……”
“巧?”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屋里傳了出來。
沈沖一步一步,從那片陰影里,走了出來。
他沒有看李隊長,也沒有看嚇得快要癱倒的易中海。
他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刀,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掃過賈東旭那張扭曲的臉,掃過劉海中那副官僚的嘴臉,掃過閻埠貴那雙算計的眼睛。
“是挺巧的?!?/p>
沈沖笑了,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無盡的譏諷和悲涼。
“六年前,也是這么巧。丟了東西,就說是我偷的。死了人,就說是我害的。”
“在你們眼里,我沈沖天生就是個賊,是個殺人犯,對不對?”
“只要院里出了事,不管青紅皂白,先把屎盆子往我頭上一扣,你們就安心了,是不是?!”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從尸山血海里磨礪出來的煞氣,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壓得所有人連連后退。
“冤枉人誰不會???”
“可你們他媽的,別總栽在我一個人頭上!”
最后一句,他幾乎是貼著易中海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易中海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癱坐在地!
全場死寂。
只有沈沖那壓抑著滔天恨意的聲音,在院子里久久回蕩。
顧大媽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是刺,像一頭受傷孤狼的青年,心里也是一陣嘆息。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了!事情已經(jīng)清楚了!沈沖同志是清白的!”她環(huán)視全院,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鄭重宣布,“從今天起,沈沖同志就是咱們紅星四合院的正式住戶!過去的事情,誰也不許再提!鄰里之間,要互幫互助,要團結(jié)友愛!”
“聽見沒有?!”
“聽見了……”
“知道了顧主任……”
院里的人稀稀拉拉地應(yīng)著,一個個都低下了頭,不敢再看沈沖的眼睛。
一場天大的風(fēng)波,看似就這么平息了。
可就在人群的角落里,二大爺劉海中,悄悄地給三大爺閻埠貴遞了個眼神。而癱在地上的易中海,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也和不遠(yuǎn)處的賈東旭,進行了一次極快、極隱晦的目光交換。
懷疑、怨毒、不甘……
無數(shù)看不見的情緒,在空氣中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
風(fēng)波,只是剛剛開始。
顧大媽和警察走了,院里的人也作鳥獸散。
沈沖站在那扇被踹爛的門前,看著空蕩蕩的院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從今天起,他就是這個院子里所有人的公敵。
那又如何?
他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掌心那道深可見骨的疤。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什么公道。
想要公道?
那就自己,一刀一刀地,把它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