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了。
B超單被我緊緊攥在手心,那張小小的紙片,此刻比我二十三年的人生加起來還要重。我想給陸沉一個驚喜,一個天大的驚喜。
門沒鎖。我擰開門把手,腳步輕得像貓。客廳里沒人,臥室的門虛掩著,有光,還有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
我踮著腳尖走過去,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緊張,是即將分享巨大喜悅的興奮。
指尖輕輕推開門。
下一秒,我全身的血液,連同那個剛剛在我身體里扎根的小生命,似乎都在瞬間凝固了。
我最好的閨蜜,林鳶,穿著一身潔白的婚紗,像一朵盛開的百合。她依偎在我相戀五年的男友,陸沉的懷里。
她的手上,拿著一張紙。
那張紙,和我口袋里這張,一模一樣。
是我的孕檢單。
陸沉低著頭,手指溫柔地拂過林鳶的臉頰,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珍視與愛憐。他的聲音,穿透門縫,像淬了毒的鋼針,精準(zhǔn)地刺入我的心臟。
他說:“辛苦了,老婆?!?/p>
老婆。
這兩個字,像一聲驚雷,在我腦子里炸開。世界在我眼前分崩離析,所有的聲音和色彩都褪去了,只剩下他們相擁的黑白剪影,和我耳邊尖銳的嗡鳴。
手里的B超單飄然落地,像一只被折斷翅膀的蝴蝶。
門內(nèi)的兩個人被這輕微的響動驚動,同時回過頭。
陸沉看到我,臉上溫柔的笑意瞬間僵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被冷靜所取代。
而林鳶,我最好的朋友,從我五歲起就認(rèn)識的林鳶,她沒有半分驚慌。她甚至對我,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那笑容里,帶著炫耀,帶著憐憫,更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她依偎在陸沉懷里,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依舊,卻仿佛裝著全世界。
“念念,你回來啦。”她的聲音還是那么甜美,甜得發(fā)膩,膩得讓人作嘔,“我和阿沉……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驚喜?
我看著她,又看看陸沉。陸沉的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他曾經(jīng)對我說過無數(shù)次情話的嘴唇,此刻緊緊抿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的視線,最終落在了林鳶手里的那張孕檢單上。我認(rèn)識那張紙,我認(rèn)識上面每一個字,每一個數(shù)據(jù)。那是我的,是我孩子的生命證明。
“那張單子……”我的喉嚨干得發(fā)疼,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砂紙磨出來的,“是我的?!?/p>
林鳶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把孕檢單貼在胸口,歪著頭,天真又無辜地說:“你在說什么呀,念念?這明明是我的。你看,醫(yī)生說,寶寶很健康呢?!?/p>
她把“寶寶”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陸沉終于開了口,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耐煩:“蘇念,你別鬧了。事情就是你看到這樣,我愛的人是小鳶,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們要結(jié)婚了。”
“你的孩子?”我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一步步走進(jìn)房間,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我彎腰,撿起地上那張屬于我的B超單,將它攤開,舉到陸沉面前。
“陸沉,你看清楚,這張才是我的。你再看看她手里的,日期,名字縮寫,都是我的!”
陸沉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他難以置信地看向林鳶,眼神里充滿了質(zhì)問。
林鳶卻不慌不忙,她伸出另一只手,緊緊挽住陸沉的胳膊,身體貼得更近了。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聲音哽咽,楚楚可憐。
“阿沉……對不起,我……我只是太愛你了。我怕失去你……念念,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可你不能這樣污蔑我??!我自己的孕檢單,怎么就成你的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肩膀微微顫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陸沉眼里的質(zhì)問,在看到她眼淚的那一刻,瞬間化為了心疼和憤怒。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也沒有再看那兩張孕檢單一眼。他猛地轉(zhuǎn)過頭,狠狠地盯著我。
“蘇念!你夠了!”他一把將林鳶護(hù)在身后,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么惡毒的女人!為了拆散我們,你竟然偽造孕檢單!小鳶的身體一直不好,你這樣刺激她,是想害死她和孩子嗎?”
惡毒?
偽造?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我愛了五年,以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他的臉是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那雙曾經(jīng)溫柔地看著我的眼睛,此刻充滿了厭惡和冰冷。
我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碾成了粉末。
“陸沉,”我聽到自己平靜地問,“你相信她,不相信我?”
“相信?”陸沉冷笑一聲,“蘇念,你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像個瘋子!我怎么相信你?”
林鳶從陸沉身后探出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勸說道:“念念,算我求你了,你別這樣。我知道你一時接受不了,可是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qiáng)的。我和阿沉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們吧,好不好?”
成全?
多么可笑的兩個字。
我看著他們,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愛的男人。他們站在一起,穿著婚紗,拿著我的孕檢單,說著他們是真心相愛,讓我成全他們。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惡心感直沖喉嚨。
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我看到陸沉下意識地想上前扶我,卻被林鳶死死拉住。
她在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阿沉,別管她,讓她裝?!?/p>
冰冷。
刺骨的冰冷,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像是墜入了深冬的冰湖。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慘白的天花板,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醫(yī)院。
我動了動手指,手背上傳來針刺的痛感。我側(cè)過頭,看到透明的液體正順著輸液管,一滴一滴地流進(jìn)我的身體。
“你醒了?”
一個低沉而陌生的男聲在旁邊響起。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男人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但神情卻冷得像一塊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沒有溫度,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
“你是?”我的聲音嘶啞干澀。
“季時晏?!彼院喴庠摰貓笊闲彰?。
這個名字,我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季氏集團(tuán)的掌舵人,商界的一個傳奇,以手腕狠辣,不近人情著稱。他怎么會在這里?
“是你……救了我?”
“路過?!奔緯r晏的回答依舊簡潔,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他看了一眼輸液袋,“醫(yī)生說你情緒激動,加上營養(yǎng)不良,才會暈倒。”
我的手,下意識地?fù)嵘闲「埂?/p>
那個小生命……
我的孩子……
我的心猛地一揪,急切地看向季時晏:“我的孩子……醫(yī)生有沒有說,我的孩子怎么樣了?”
季時晏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那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醫(yī)生說,你沒有懷孕。”
沒有懷孕?
怎么可能!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像是被重錘擊中。
“不可能!”我激動地想要坐起來,卻牽動了手背上的針頭,一陣銳痛傳來,“我有B超單!我親眼看到的!醫(yī)生親口告訴我的!”
“那張B超單是假的。”季時晏的聲音平鋪直敘,卻像一把冰冷的刀,剖開了我最后的希望。
“假的……”我喃喃自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陸沉買通了醫(yī)生,給了你一張假的B超單?!奔緯r晏淡淡地陳述著事實,每一個字都像鹽,撒在我鮮血淋漓的傷口上,“至于林鳶手里的那張,也是假的。她根本沒有懷孕。”
我愣住了,身體里的力氣被一瞬間抽空。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陸沉早就計劃好了一切。他先是用一張假的孕檢單讓我以為自己懷孕,陷入狂喜,然后再和林鳶上演那出“奉子成婚”的戲碼,用另一張假的孕檢單,將我打入地獄。
他不僅要背叛我,還要用最殘忍的方式,讓我身敗名裂,讓我變成一個為了搶回男人而不擇手段的瘋子。
真是好狠的心。
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頭。我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身體卻因為極致的痛苦而劇烈地顫抖著。
原來,我連為之痛苦的那個孩子,都只是一個騙局。
我像個小丑,自導(dǎo)自演了一場盛大的悲劇,而他們,是臺下鼓掌的觀眾。
季時晏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沒有安慰,也沒有勸解。他的沉默,反而給了我一絲喘息的空間。
許久,我才止住顫抖,用手背抹去眼淚,聲音嘶啞地問他:“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你……和陸沉,是什么關(guān)系?”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我不相信這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男人,會無緣無故地救我,還幫我查清真相。
“死敵。”季時晏吐出兩個字。
我明白了。
“你想利用我,來對付他?”
季時晏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弧度,像是冰雪初融,卻依舊帶著寒意?!澳愫苈斆??!?/p>
“我憑什么幫你?”我看著他,“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像個喪家之犬,對你有什么利用價值?”
“你有?!奔緯r晏的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你了解陸沉。你知道他所有的習(xí)慣,他的野心,他的弱點。你是對付他,最鋒利的一把刀?!?/p>
刀……
我咀嚼著這個字眼,心中一片冰涼。
“我能得到什么?”我問。
“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奔緯r晏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身上散發(fā)出的壓迫感讓人窒息,“金錢,地位,以及……讓他和那個女人,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付出代價。
這四個字,像一?;鸱N,落入我死寂的心底,瞬間點燃了熊熊的復(fù)仇之火。
陸沉。
林鳶。
他們奪走了我的一切,踐踏我的尊嚴(yán),將我的愛情和友情撕得粉碎。
我怎么能就這么算了?
我抬起頭,迎上季時晏的目光,那雙冰冷的眼眸里,映出我此刻狼狽卻決絕的臉。
“好?!蔽衣牭阶约赫f,“我答應(yīng)你?!?/p>
從今天起,蘇念已經(jīng)死了。
活下來的,只是一把淬了毒的刀。
出院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像是隨時會壓下來。
季時晏派了車來接我。我沒有回那個曾經(jīng)和陸沉共同的“家”,而是讓司機(jī)把我送到了我自己的公寓。
那是我用自己第一筆稿費買下的地方,不大,卻是我真正的避風(fēng)港。
推開門,一切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房間里沒有一絲陸沉的痕跡,這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了一些。
我把自己扔進(jìn)浴缸,溫?zé)岬乃涞纳眢w。我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我閉上眼睛,腦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著那天的一幕幕。
陸沉的冷漠,林鳶的得意,還有那張被我視若珍寶,卻原來是廢紙一張的B超單。
心,還是會痛。
像被無數(shù)根針反復(fù)穿刺。
但我告訴自己,不能哭。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
從今往后,我流的每一滴淚,都要讓陸沉和林鳶用血來償還。
晚上,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念念啊,你跑哪兒去了?怎么電話也打不通?你知不知道,陸沉和林鳶要結(jié)婚了!請柬都送到家里來了!”
母親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和憤怒。
“媽,我知道?!蔽业穆曇艉芷届o。
“你知道?你知道你還這么冷靜?那個陸沉,他怎么能這么對你!還有林鳶,那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媽,你別問了。他們的婚禮,我會回去參加的?!?/p>
“你還去參加?你瘋了!你去干什么?去受他們的羞辱嗎?”
“我去……送上我的祝福。”我一字一頓地說。
掛了電話,我打開電腦,登錄了一個許久不用的郵箱。
郵箱里,靜靜地躺著幾封未讀郵件。這些,都是我曾經(jīng)幫陸沉整理公司資料時,留下的備份。
那時候,我總想著,多了解一些他的工作,就能更好地幫助他,成為他的賢內(nèi)助。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可笑。
我看著那些文件,那些數(shù)據(jù),那些項目計劃書。曾經(jīng),它們在我眼里,是陸沉能力的證明,是我為之驕傲的東西。
而現(xiàn)在,它們是我復(fù)仇的武器。
陸沉,你不是一直想拿下城南那個項目嗎?你不是說,那是你事業(yè)騰飛的關(guān)鍵嗎?
我笑了笑,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一份匿名的郵件,悄無聲息地,發(fā)送到了陸沉最大的競爭對手——季時晏的郵箱里。
游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