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幕中的暗號結(jié)婚三周年的前一天,我還是去了那家常去的花店。
空氣里浮動著甜膩又清冷的花香,像極了我和沈聽藍之間搖搖欲墜的那些東西。
玻璃窗擦得锃亮,映出我的影子,帶著點都市精英習以為常的疲憊,
還有一絲連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揮之不去的期待。鳶尾,藍紫色的瓣邊緣微卷,
像少女脆弱的裙裾。我記得太清楚了。那年的暴雨傾盆,把整個城市澆得像一片汪洋,
豆大的雨點砸在車頂棚上,噼啪作響,堵在長龍里動彈不得。手機屏幕驟然亮起,
跳出沈聽藍的頭像。短信只有幾個字:“傘在你后排座底下。”鬼使神差地回頭,
深色皮座椅的角落里,果然靜靜躺著一把折疊傘,黑色的金屬骨,傘柄還殘留著她的指印。
心口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我跳下車,雨點瞬間把我淋透,
冷意卻絲毫浸不透胸腔里那股灼熱和愕然。她竟一路追到離公司兩個街區(qū)的地方?
只為了送一把傘?我在傾盆大雨里摸索著按鍵,水珠沿著鬢角滑進屏幕,
字都打了歪斜:“傘給了你,你呢?”很久,那邊回過來一個被雨水模糊的表情符號,
依稀是個笑臉:“剛打到車,濕點也挺好。陸野,下次……下次記得帶傘啊。”那一刻,
傘柄冰冷,指尖卻燙得驚人。從此,鳶尾花成了我和她之間心照不宣的暗號。
每朵藍紫色的花瓣,都像是雨幕里那個傻氣沖我笑著的沈聽藍。
2 花店里的期待店員輕快地扎好那一大捧藍紫色,嬌艷的花束被小心遞出,
花莖的根部帶著濕潤的水汽,滲進我的指尖。捧在懷里,有種沉甸甸的、踏實的幸福感。家。
那個字眼在舌尖滾過,帶來一絲熟悉的暖意。指腹下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根一圈冰涼的戒痕,
那是戴了整整三年的位置。我和她的小窩在城南一處不算頂好的樓盤,安靜,遠離喧囂。
指紋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門應(yīng)聲而開。客廳只開了一盞矮矮的落地燈,
昏黃的光暈在地上拖出一個模糊黯淡的圓。暖氣開得很足,
撲面而來的暖流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氣。一切本該是慵懶而溫馨的。
目光卻在觸及沙發(fā)角時驟然凝固。沈聽藍蜷在那里,整個人深深地陷進柔軟的布藝沙發(fā)里,
像只受驚后找不到殼的小動物。她把臉埋在曲起的膝蓋間,
單薄的肩膀隨著抽泣不住地、清晰地聳動。細碎的嗚咽聲在過分安靜的房子里異常清晰。
地上扔著她的手機,屏幕刺眼地亮著,停留在短信界面。發(fā)件人——王亦深。
最后一條短信的內(nèi)容像淬了毒的針,瞬間扎進眼底:“聽藍,
只有你……只有你在意我……”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爬過她散落在肩頭的黑發(fā),
像纏繞的冰冷藤蔓。我的影子投射在她面前的木地板上,
手里那束藍紫色的鳶尾驟然變得沉重無比,冰涼的花瓣貼著手腕。我一步步走過去,
鞋底踩在地板上,聲音被地毯吞噬了大半。她沉浸在洶涌的悲傷里,毫無察覺,
像是……這個空間里只有她,和她手機屏幕里的那個名字。空氣像是被抽干了。
喉嚨干澀得發(fā)緊,連帶著心臟也笨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說不出的悶痛。最終,
我還是走近了,在她旁邊,很慢地,蹲了下來。視線與她埋在膝蓋的臉持平。
花束沉重的底部觸碰到地面,發(fā)出輕微的一聲悶響。她被驚動了,抬起臉,動作有些遲鈍。
那張我吻過無數(shù)次的臉頰上,此刻淚痕交錯。發(fā)絲凌亂地粘在濕漉漉的頰邊。她的眼睛通紅,
眼底是那種被劇烈情緒沖刷后的空洞和疲憊。3 短信里的背叛她看到了我。
那眼神里閃過一絲細微的慌亂,快得像幻覺。但空洞和那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瞬間又卷土重來,將其覆蓋。她的視線飛快地掃過我手里的花,沒有任何停留,
隨即落在我臉上,像蒙著一層薄霧?!拔摇彼拇絼恿藙樱曇魡〉脜柡?,哽咽著,
帶著濃重的鼻音,“對不起……亦深他……他真的很痛苦……”心,猛地沉了下去。
喉嚨那塊地方像被粗糙的砂紙磨過,艱難地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沉得壓人:“他痛苦?
”我緊緊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在那片水霧中找到一絲熟悉的溫度,“那……我呢?
”握著花束的指尖用力到泛白,薄薄的花莖在掌心里快要折斷。
她像是沒料到我會問出這么一句,有些怔忡地看著我。那雙紅腫的眼睛里,
先是一絲茫然的困惑,然后迅速浮上的是……是無力,是更深重的悲傷。
“……亦深他病得快要撐不住了……只有我在幫他……”她低低地說,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語無倫次,“是我沒用,什么都做不好……”淚水又開始在她眼眶里積聚,匯成新的河流,
沿著舊淚痕淌下。她微微側(cè)過頭,避開我快要燃起來的視線,下巴埋回膝蓋上的凹陷處,
肩膀重新縮緊,整個人又蜷了起來,那是一種無言的、抗拒交流的姿態(tài)。
一個更加隔絕、更加悲傷的姿態(tài)。不是為了我??諝饫锏幕ㄏ阕兊每酀衲撤N不祥的預(yù)兆。
花束脫手了。從指尖滑落,沉重的底部砸在鋪著地毯的地板上,只有一聲悶響。
藍紫色的花瓣在碰撞中碎裂、凌亂,幾片殘缺的鳶尾瓣打著旋兒,沾上了地毯微小的絨毛,
污濁不堪。它們無聲地躺在那里,像一灘凝固的、丑陋的藍紫色血污。那一晚,
家如同一個空曠的冰窖。我們背對而眠,身體之間隔著仿佛能穿過一列火車的距離。
她的呼吸清淺,帶著哭過之后的疲憊和沙啞,偶爾還有一絲殘余的、微不可聞的抽氣。
這抽氣聲像針,一下下扎在我混沌的神經(jīng)上。而王亦深,那個名字像一個幽靈,
開始明目張膽地盤踞在這個家的空氣里,無處不在。起初只是沈聽藍通話時壓低聲音的絮叨,
躲在陽臺的角落。電話掛斷,她走進來時,眉眼間那顯而易見的愁緒揮之不去。
“老王怎么樣了?”我盡量讓語調(diào)平淡。她腳步頓住,
眼神瞬間有點慌亂地躲閃開:“……還是老樣子,治療太痛苦了?!甭曇魫瀽灥?,
帶著一種奇怪的疏離感。再后來,王亦深的求救信號變得肆無忌憚,直接轟炸沈聽藍的手機。
深更半夜,尖銳的鈴聲像警報一樣撕裂臥室的黑暗。沈聽藍會像觸電般猛地驚醒,
以最快的速度摸到手機,那急促的動作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慌亂和無措。接通電話,
她立刻壓低聲音,語氣焦灼得令人心驚:“喂?亦深?!你別急……慢慢說……”黑暗里,
我只能看清她支起身子背對著我側(cè)躺打電話的輪廓,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映亮她半邊側(cè)臉,
那神情,是一種全然的專注和投入。一次,兩次……這樣的戲碼重復(fù)上演。
4 周年的裂痕一個周末,沈聽藍破天荒地早起了。我走出臥室時,
她穿著睡衣在廚房里忙碌,鍋里飄出一點陌生的藥材味道?!敖o亦深熬點中藥,”她沒回頭,
聲音隔著距離傳過來,模糊又清晰,“他家里人指望不上,
醫(yī)院的東西又……”我走到廚房門口,靠在門框上看著她穿著圍裙小心翼翼撇藥沫子的背影。
陽光正好穿過窗玻璃灑在她身上,像過去無數(shù)個慵懶周日的清晨,
可空氣里彌漫的不是咖啡香,是刺鼻的、令人窒息的藥草苦澀。“聽藍?!蔽议_口,
聲音有點干澀。她猛地停下手里的湯勺,勺子磕在鍋壁上,發(fā)出“?!币宦暣囗?。她沒看我。
“你記不記得,”我慢慢地說,視線掠過她放在料理臺一角的藥包,上面的毛筆字蒼勁有力,
一看就是專門找的老藥鋪子,“上個周末之前,我們約好去新開的那家法餐廳?
”她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廚房里只剩下咕嘟咕嘟的藥湯在火上熬煮的聲音。
“……老王他……他疼得睡不著……我,我真的不放心……”她沒有轉(zhuǎn)身,聲音很低,
帶著濃重的疲憊和無措的歉意,“……陸野,下次吧?下次……我請你?
”“下次”這個詞像一塊冰,猛地砸進我心底某個空蕩蕩的角落。它輕飄飄地從她口中吐出,
帶著毫無底氣的承諾和顯而易見的搪塞。
我見過她真正在乎一個約會時那種閃著光的認真模樣,會提前一周拉著我討論菜單,
會為穿哪條裙子煩惱半天。而現(xiàn)在,她看著那些藥渣的焦灼眼神,仿佛那才是她的全世界。
空氣像凝固的、粘稠的蜂蜜,沉重地包裹著我。藥罐子上方升騰起帶著苦味的熱氣,
熏得人眼睛發(fā)澀。我看著她微微彎下的腰背,系帶在腰后松松垮垮地挽了個結(jié),
那是我曾經(jīng)最迷戀的纖巧弧度。視線最終落在她垂落的左手手指上——那個位置光禿禿的,
婚戒不知所蹤。不是今天沒戴,好像……已經(jīng)很久沒在她手指上看到了。心臟驟然緊縮,
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鈍痛從心口蔓延,拉扯著四肢百骸。“哦。
”喉嚨里最終只滾動出這一個單薄僵硬的音節(jié)。沒有再多的追問。
任何一次追問都像是對那點僅存的自尊更殘酷的鞭笞。我沉默地轉(zhuǎn)身離開廚房,
留下她獨自守在那一鍋苦澀旁。窗外有隱約的鳥鳴,清脆婉轉(zhuǎn)。陽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
毫無阻礙地傾瀉進來,在地板上打出明亮晃眼的光斑。今天是周末。這本該是個悠閑的,
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早晨。她甚至忘了,
冰箱里還放著提前訂好的、明天準備做的三周年結(jié)婚紀念日蛋糕。
日子被王亦深的喘息聲和沈聽藍的低泣、嘆息切割成無數(shù)碎片,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在冰冷水底的寒意。終于,我們結(jié)婚三周年的紀念日,還是到了。
5 門外的永夜那天,窗外灰蒙蒙的,鉛色的云層厚重低壓,透不出一點光。氣壓格外低,
壓得人心口發(fā)悶。這種死氣沉沉的天氣,似乎最適合一個無聲的破裂紀念。手機震動起來,
屏幕上是醫(yī)院的專屬來電顯示。我心里那個沉甸甸的預(yù)感終于成了真。指尖有點發(fā)麻,
我按下接聽。電話那頭是沈聽藍壓抑著焦灼,甚至帶了點喘息的聲音,又快又急,
像一串燒紅的彈珠砸進耳膜:“陸野!你到哪了?快!骨髓移植匹配中心結(jié)果出來了!
只有我和老王他妹妹的指標勉強能算一半一半的希望……他情況突然惡化,肺部感染了!
必須盡快推進手術(shù)!現(xiàn)在……現(xiàn)在需要緊急輸注一種外購的特殊配型藥,
只有你……”她急促地頓住,后面半句卡得厲害,幾乎帶著哭腔,
公司項目部的那個專屬冷鏈通道……能加急送進來……”背景里是刺耳的醫(yī)療儀器的警報聲,
還有醫(yī)生模糊急促的指令。王亦深痛苦的喘息聲混合在里面,像是某種瀕死的野獸。
那一瞬間,我甚至有些恍惚,到底是誰在承受這場酷刑?心口那點殘存的火星,
被這通電話呼嘯而來的冰水徹底澆熄,只剩下冰冷的、灰白的余燼?!拔以诨丶业穆飞?。
”我打斷她機關(guān)槍般的語速,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連我自己都驚訝于這種空洞的平靜?!啊彪娫捘穷^是短暫的、窒息般的沉默。
緊接著是她更加混亂的回應(yīng),
幾乎語無倫次:“哦……好……那你……你先開門……到家門口馬上打電話給我,
我……我打不開……”她匆匆掛斷,掛斷前隱約聽到她在沖誰喊:“醫(yī)生!等一下!
藥馬上……”我抬眼望向車窗外急速倒退的城市街景,
高樓大廈在陰霾的天空下像是巨大冰冷的灰色墓碑。車流緩慢地移動,像一條條垂死的巨蟲。
到家門口時,烏云壓得更低了,似乎醞釀著一場暴雨??諝饫镉幸还蓳]之不去的泥土的腥氣。
樓道里安靜得出奇。鑰匙插入鎖孔,轉(zhuǎn)動。“咔噠。”門紋絲不動。
鎖芯從內(nèi)部被死死卡住了。不是故障,是人為從里面反鎖了一道物理鎖。門把手冰涼刺骨。
我將耳朵貼近那厚重的實木門板。里面隱約傳出沈聽藍的聲音,壓得極低,
像是在急促地和誰通話,也許是護士站,也許是藥商?
夾雜在其間的是儀器那尖銳、持續(xù)、毫無規(guī)律的報警鳴叫。王亦深生命的倒計時,
仿佛成了叩在這扇緊閉的門上的最強音。我沒有敲門。沒有再打一個電話。
樓道空蕩蕩的窗口灌進來的風,帶著凜冽的濕意,掃過我的臉頰。
身體里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我慢慢轉(zhuǎn)過身,
背靠著那扇冰冷堅硬、把我隔絕在外的門,緩緩滑坐了下去。頭頂?shù)穆暱責糍康叵纭?/p>
樓梯間迅速沉入一片昏黃和冰冷的陰影里。黑暗,無聲地將我淹沒。寂靜中,
指尖傳來一絲麻意。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樓道窗外的天色徹底黑透,
小區(qū)里的路燈次第亮起,像一個微弱的嘲諷。腿腳因為久坐而僵硬發(fā)麻。
我撐著冰冷的墻壁站起身,動作有些遲緩。沒有再看那扇緊閉的門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門外的安全通道指示燈散發(fā)著幽暗的綠光,像某種爬行動物不懷好意的眼睛。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空洞回響,每一步都踏在虛無上。開車在街上,車窗搖下一條縫隙,
雨后的濕冷空氣涌入,帶著塵土和腐爛落葉的味道,刮在臉上生疼。
霓虹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長而扭曲的影子,光怪陸離,像一幅破碎扭曲的印象派油畫,
喧囂又荒誕地涂抹著城市虛假的熱鬧。方向盤上的皮革觸感冰冷濕滑。那個夜晚的漫長,
像在濃稠的瀝青里跋涉。手機終于安靜了,再沒有瘋狂的震動。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
只是屬于陸野和沈聽藍的那個世界,在昨夜門外通道刺眼的綠燈熄滅的那一刻,
就徹底沉入了永夜。6 紐扣的告別王亦深的骨髓移植手術(shù)如期進行。手術(shù)時間很長。
沈聽藍坐在無菌倉外的家屬等候區(qū),硬質(zhì)塑料椅硌得骨頭生疼。她整個人陷在椅子里,
背繃得像拉滿的弓弦,眼睛死死盯著緊閉的、仿佛有去無回的金屬門。
外面慘白的燈光照在她臉上,顯得嘴唇毫無血色。消毒水的氣味,冰冷墻壁,
護士走過時軟底鞋輕快的嗒嗒聲……這些都如同隔著厚重玻璃看到的另一個世界。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扇門吞噬了。每一次門上方的紅燈明滅閃爍,
她的身體都會不受控制地輕微痙攣一下。手機就攥在她冰冷發(fā)僵的手里,屏幕偶爾亮起,
是來自公司助理的關(guān)于項目對接的郵件摘要,短暫地閃爍幾秒,又暗滅下去。那微弱的光,
沒能絲毫驅(qū)散她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擔憂。她甚至沒看清標題。
整個世界都窄縮成了手術(shù)室門上那一小塊信號燈的區(qū)域。
時間被拉成一條沾滿荊棘、無限延長的細線。終于,不知過了多久,
當那片代表著禁地的紅燈熄滅的瞬間,沈聽藍像被電擊般猛地站了起來,
塑膠椅子在身后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主刀醫(yī)生戴著口罩,
只露出一雙疲憊但平靜的眼睛走了出來。隔著一排緊張圍上的家屬,
醫(yī)生的話清晰地穿透過來:“……很順利……王亦深患者,清醒了,目前情況穩(wěn)定。
”那緊繃到極限的弦,“嘣”的一聲,斷了。巨大的酸楚和疲憊猛地沖上鼻腔和眼眶,
沈聽藍踉蹌了一下,慌忙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站穩(wěn)。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決堤而出,
不受控制,根本止不住。淚水沖刷著臉頰,不是為了悲傷,
是一種幾乎要將她骨頭都融化的、虛脫般的釋然和……喜悅?她用力點頭,想說聲謝謝,
喉嚨卻哽咽得一個字都發(fā)不出。臉上濕漉漉的一片,她抬手用力抹去,但淚水洶涌得更快,
怎么也擦不干。她快步走回病房區(qū)域的走廊。需要一點私密的空間來釋放這幾乎爆炸的情緒。
她幾乎是踉蹌著撲向最近的洗手間。冰冷的瓷磚隔間門在身后關(guān)上??臻g狹窄而安靜,
只有她自己壓抑不住的、急促的呼吸聲和細微的抽泣聲。她抵著門板,
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過了好一會兒,呼吸才稍微平復(fù)一點。
她從隨身拎著的包里摸索出紙巾,用力擤了擤鼻子,又擦去臉上的狼狽。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睛腫得像核桃,可眼底深處,卻有光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