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死寂。連風(fēng)聲都凝固。
“小……十七……?”林天明僵在高臺上,全身篩糠般抖,牙關(guān)咯咯相擊。這三個字像滾燙的烙鐵,一遍遍燒穿他強(qiáng)撐了幾十年的臉皮。周圍無數(shù)目光針一樣扎在他佝僂下去的后背。
“聒噪?!蹦鄩m里的林楓開口了,聲音里浸透了比萬載玄冰更甚的倦怠。沾著血和土的手指隨意一抬。
一縷純凈到妖異的熾白火苗憑空跳出,只有拇指大小,懸在他指尖半寸處?;鹈缣S,無聲無息,周圍數(shù)丈之內(nèi)的空氣瞬間扭曲,發(fā)出干燥的爆裂聲。熱浪無聲漫開,離得稍近的人群驚恐后縮,汗珠剛滲出皮膚就被蒸干,連慘叫都噎在喉嚨里。
“剛才那廢物……”他的視線越過抖得像秋風(fēng)中落葉的林天明,投向長老席最靠外的角落。那里坐著一個枯瘦如竹的老者,身穿墨綠長老服,面色青灰,一雙眼睛如同深不見底的渾濁寒潭。先前喝止林天明時,聲音陰惻惻,像指甲刮過棺木?!啊憬兴O拢俊?/p>
指尖那縷跳動的白焰微微一頓,似乎在安靜地等待著答案?;鹈缰車で目諝獍l(fā)出無聲的嘶鳴,將那枯瘦老者牢牢鎖在無形的炙烤熔爐之中。
枯瘦老者,林天烈,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又迅速松弛下來。那張青灰的臉上死水無瀾,渾濁的眼珠迎著林楓(或者說,林楓體內(nèi)那位存在)的注視,緩緩起身,微微躬身,姿態(tài)放得極低,卻不見分毫惶恐。
“驚擾圣尊,老朽罪該萬死?!彼穆曇羝D澀,如同砂石摩擦,每個字都吐得極慢,帶著一種粘稠的遲滯感,“只是……林家小輩魯莽,萬一沖撞了您,便是整個青石城林氏萬死也難贖其罪。老朽愚鈍,只想著先按住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蠢貨,再恭聆圣裁罷了?!?/p>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深深低垂下去,覆蓋住眼底所有細(xì)微的波瀾,聲音變得更緩更沉:
“萬載之前……有幸隨侍您座下……遠(yuǎn)眺過一眼您的圣焰真形……雖只億萬塵埃中得一微光……但這焚天之威……絕沒有第二人……” 他頭顱更低,身體幾乎彎成了九十度,“老奴惶恐,不知圣駕歸臨……恭迎萬安!”
姿態(tài)謙卑至極,話語滴水不漏,挑不出一絲錯處。將林天明此刻的狼狽踩在腳底,襯托得他像是唯一還清醒、唯一還懂得敬畏之人。
廣場上死寂的壓力被這“恭迎萬安”四字?jǐn)噭恿艘凰?。其他幾位長老也如夢初醒,噗通、噗通跪倒一片,額頭搶地,嘶聲跟著呼喊:“恭迎圣尊萬安!”聲音顫抖而嘈雜。
林天明伏在地上,更是抖得幾乎散架,頭埋得更深,牙關(guān)叩擊聲更響。
高處的林楓,指尖那縷焚天白焰安靜燃燒著。他沒什么表情,看著那深深低垂的頭顱。廣場上的溫度陡然攀升,跪伏的人們汗如雨下,那白焰雖小,散發(fā)出的無形壓力卻如同實質(zhì)的熔爐壓在他們背上,讓人無法呼吸。
“呵……”
終于,一聲短促的、夾雜著萬古涼薄意味的輕呵,從林楓喉間滾落。他指尖微動,那縷跳動的白焰倏地熄滅,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植赖淖茻嵬喝缤彼泱E然退去。所有跪伏的人如同虛脫般大口喘氣。
“小十七。”林楓的聲音重新響起,恢復(fù)了那股穿透人心的平靜,沒再看一眼角落里那位自稱“老奴”的林天烈,目光再次落到腳下幾乎癱成爛泥的林天明身上。
“起來?!?/p>
兩個字,如同敕令。
林天明身體猛地一顫,一股無形的力量仿佛將他粘在地上的身體強(qiáng)行拔起。他跪坐在地,雙腿軟得支撐不住身體,只能驚魂未定地望著那道近在咫尺、卻又遙遠(yuǎn)得不可觸及的渺小身影。臉上涕淚汗水糊成一團(tuán),哪兒還有半點族長的威嚴(yán)?活像個被嚇破膽的喪家之犬。
“聽著?!绷謼骺粗茄凵裣袷窃诳匆恢辉谀嗨餄L過、臟兮兮還不自知的小蟲,“……你是我順手救下的記名奴仆,不是什么狗屁族長。”
“你……”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一件極其微不足道的瑣事,才慢悠悠接著說下去,“……是第七萬九千六百二十八個嘗試引氣的乞兒。在我落腳的那個亂葬崗邊上?!?/p>
“看著順眼么?”林楓輕輕歪了下頭,那雙平靜得瘆人的黑瞳,映出林天明那張瞬間煞白、毫無血色的臉孔,瞳孔放大成兩個無神的黑洞。那眼神像尖刀,直直剖開林天明粉飾了一生的驕傲外殼,露出里面最丑陋不堪的核。
“不是。”林楓自問自答,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你運氣不好,排在了那個時辰。那天湊齊八百個實驗對象,我懶得等下一個。”
死寂!比焚天白焰還要恐怖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廣場!
第七萬九千六百二十八個?實驗對象?!
林天明整個人如同被雷霆劈中!腦子里轟隆作響,空白一片。什么族長尊嚴(yán),什么過往榮耀,什么引氣入體的傳奇開端……在這一刻被這輕飄飄兩句話碾得粉碎!他引以為傲的人生起點,在那位眼中,竟只是一個龐大、冰冷、血腥實驗中微不足道的“運氣不好”!
恥辱!無與倫比的恥辱!
比殺了他更殘忍千萬倍的真相!
“哇——!”
一口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銹味的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猛地從林天明喉嚨里狂噴出來!猩紅的血霧在空中炸開,噴濺在他昂貴錦袍的前襟和面前冰冷的石板上。身體劇烈地痙攣抽搐,那雙失焦的眼中,所有的光芒盡數(shù)熄滅,只剩下黑洞般的絕望和徹底崩潰的死寂。
他癱坐在自己噴出的血泊里,仿佛被瞬間抽走了全部魂魄。
長老席方向,一直維持著恭敬低垂姿態(tài)的林天烈,渾濁的眼珠在垂落的陰影深處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如同毒蛇受到刺激,猛地繃緊了枯瘦的身軀。
林楓像是根本沒在意腳下這灘崩潰的血肉。他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目光,仿佛掃視一片無趣的荒漠,最終落回長老席那個角落。
“至于你,”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上了一絲近乎漠然的、俯瞰塵埃的審視,“…你又是哪塊地界爬出來的東西?”
所有因為林天明噴血而凝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部匯聚到角落里的林天烈身上。
那一直謙卑躬身的枯瘦老者,動作徹底僵住了。深綠色長老袍下的身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無人得見的陰影里繃緊到極致。如同被凍結(jié)萬年的冰層,表面波瀾不驚,內(nèi)里卻醞釀著能粉碎一切的恐怖冰崩。
廣場的溫度,仿佛隨著林楓那句輕描淡寫的“東西”二字,再次驟降。
“呵……” 一聲從靈魂裂縫里擠出的、嘶啞扭曲到非人的笑聲,猛地從枯瘦老者的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那笑聲如同刮骨的鋼刀,割裂了死寂的空氣。
“呵哈哈哈——” 笑聲愈發(fā)癲狂,帶著一種徹底撕碎偽裝的歇斯底里!
“想不到……想不到啊……” 林天烈猛地抬起了他一直深埋的頭顱!
那還是人的臉嗎?青灰色的皮膚如同腐爛龜裂的樹皮,瞬間爬滿了蜘蛛網(wǎng)般的墨綠色裂痕!渾濁的眼珠被瘋狂爆裂的血絲爬滿,兩個瞳孔深處,竟同時燃起兩團(tuán)森冷幽暗的慘綠鬼火!
“桀桀桀……” 狂笑聲中,恐怖的幽綠色火焰如同億萬只掙脫封印的惡靈,猛地從他身上每一寸墨綠色袍服的裂痕里、每一個皮膚爆開的紋路中、甚至每一個張開的毛孔里噴涌而出!粘稠、濃密、散發(fā)著沼澤深處萬年尸骸被腐朽的邪穢陰氣!整個長老席連同他身后的大片區(qū)域,瞬間被這詭異的慘綠色火焰所籠罩!
邪氣沖天!空氣仿佛被劇毒污染,離得稍近的幾名長老發(fā)出凄厲慘叫,僅僅是聞到那股氣味,整個人眼窩便迅速凹陷下去,皮膚上長出可怕的墨綠色尸斑,如同被瞬間吸走了生命活力!
“區(qū)區(qū)一個……殘留了一縷殘念的廢物!” 林天烈(不,或許該稱之為占據(jù)了林天烈軀殼的某種東西)的咆哮如同九幽惡鬼齊鳴,每一個字都帶著劇毒般的怨恨和貪婪,“裝神弄鬼!還敢對本座如此無禮!”
他雙臂猛地向天展開,粘稠的、仿佛擁有生命的幽綠色火焰瞬間暴漲,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邪火鬼爪!那鬼爪完全由蠕動的靈魂哀嚎凝聚而成,無數(shù)扭曲、痛苦的人臉在火焰里翻滾、尖嘯!目標(biāo)——
赫然鎖定正下方廣場中央,那個“孱弱少年”軀殼里的存在!以及那具充滿了澎湃生命氣息,此刻卻如同一個無上誘餌的肉身!
“這副軀殼……還有這磅礴的神魂力量……是本座的——!”
邪火鬼爪帶著湮滅一切的污穢威壓,撕裂空氣,卷起慘綠色的毒火風(fēng)暴,當(dāng)頭抓下!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被染上腐朽的墨綠,那些來不及逃跑的林家子弟僅僅被邊緣氣流擦過,便瞬間化為冒著綠煙的枯骨!
天地?zé)o光!唯有那道撲向中心的恐怖綠爪!
就在那粘稠污穢、凝聚了萬千怨毒哀嚎的慘綠鬼爪,帶著撕裂虛空、玷污萬物的可怖威勢,即將當(dāng)頭攫住那廣場中央渺小身影的剎那!
靜。
死水般絕望的死寂。
高臺角落,長老席上那個曾經(jīng)佝僂枯瘦、現(xiàn)在卻化作慘綠邪火之源的身影,驟然僵直!那只由無邊怨毒和污穢邪能凝聚、抓向林楓的巨大鬼爪,就在離林楓天靈蓋不足三尺的虛空,猛地定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
林天烈(或者說占據(jù)他軀殼的邪物)臉上爆裂的墨綠紋路劇烈地抽搐著,那對燃燒著森然綠火的眼球,像是卡在了某種超越理解的、絕對極致的驚駭瞬間。所有扭曲猙獰的殺意和貪婪的咆哮,都凝固成一個荒謬而永恒的空白剪影。
在他無限放大的、倒映著場中景象的瞳孔深處:
林楓。
他甚至連抬一下眼皮的興趣都欠奉。在那毀天滅地的邪火鬼爪攫來的死亡陰影之下,他僅僅只是……動了一根手指。
右手食指。
非常輕微地,朝著那個被幽綠邪火包裹、如同惡魔降世般的恐怖身影的方向,向上虛虛一點。
沒有光芒,沒有爆響,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能量波動。甚至沒有半點風(fēng)絲擾動他那件染血的破爛葛布短衫。
只有一種感覺。
一種宏大、漠然、絕對冷酷的意志,如同自亙古黑暗星河彼岸蔓延而來的無形潮水,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整個廣場的空間。
咔……嚓……
一聲微不可聞、仿佛最細(xì)微的冰晶被悄然壓碎的輕響,在絕對的死寂中掠過所有人的靈魂層面。
凝固在虛空中的慘綠邪火鬼爪,最前端那鋒利無匹、繚繞無數(shù)怨魂虛影的爪尖部位,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的風(fēng),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了一小塊!
沒有裂痕,沒有煙火,沒有爆炸。
就那么被徹底抹去了!
連同那爪尖承載的、足以污穢一座城池的邪念、惡毒、狂嘯的力量本源……直接被一種他們無法理解、更無法想象的手段,從“存在”的層面上,徹底擦除!
“呃……”
一聲因極致的驚愕和恐懼而變調(diào)的、短促的窒息音,從邪火中“林天烈”那布滿墨綠裂紋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
整個空間,包括他自己如同實質(zhì)般存在的邪火化身,都在這根向上虛點的食指的法則籠罩下!無法移動,無法自爆,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都重逾萬界之山!
噗!
下一瞬!
無聲無息!
長老席角落,那個被粘稠慘綠邪火包裹的“林天烈”,那只向上虛點的手臂,連同肩膀部位的一大塊區(qū)域——如同被最精準(zhǔn)的橡皮擦抹過,連同燃燒的邪火、墨綠的袍服、枯朽的血肉、乃至蠕動的靈魂碎屑……
徹底化為虛無!
沒有血液!沒有碎骨!只留下一個極其規(guī)則的、空蕩平整的橢圓形“斷面”!如同最精致的琉璃雕刻被截取走了一塊!斷口處光滑得如同鏡面,連跳動的慘綠邪火都在那平滑的斷口邊緣被截斷、熄滅、湮滅!
那湮滅的邊界是如此鋒利、如此規(guī)則、如此……毫無煙火氣!仿佛那塊空間本身,連帶那個區(qū)域里的全部物質(zhì)和能量,都從未存在過!
“呃啊————?。?!”
一聲直沖云霄、凄厲得超越了人耳所能承受極限的靈魂尖嘯,從那剩下殘缺了半邊肩膀和手臂的邪火化身中炸響!
那不再是憤怒的咆哮,而是帶著最原始、最純粹、最深邃的——恐懼!
如同被洪荒最底層的獵人盯上了的終極獵物,臨死前最后一絲意識被純粹的“存在”之懼碾碎、尖嚎!
他那僅存的獨臂抱著平滑如鏡的斷肩傷口(那里沒有血肉模糊,只有虛無的慘白),布滿墨綠裂紋的頭顱猛地抬起,那雙燃燒著慘綠火焰的眼睛,死死地、死死地盯向廣場中央那個身影,那只剛剛收回的、沾著點泥污的食指。
眼里的慘綠火焰瘋狂地躍動、扭曲、爆裂,里面燃燒的再也不是貪婪和狂妄,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本源在尖叫!
一個遙遠(yuǎn)得如同宇宙初分時的名字,帶著無盡星海崩塌的破碎回響,從他碎裂的靈魂深處掙扎著爬出,終于凝聚成一個血淋淋的、足以凍結(jié)整個世界的尖叫:
“天戮……圣尊?。。 ?/p>
“天戮……圣尊?。?!”
那聲裹挾著無盡恐懼、仿佛從九幽地獄最深處擠出來的靈魂尖嘯,在死寂的廣場上空凄厲回蕩,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被碾碎靈魂的絕望戰(zhàn)栗。聲音未落,那殘缺的、僅剩半邊肩膀和一條手臂的慘綠邪火化身,猛地爆開!
不是自爆,而是如同被無形巨力狠狠攥住的墨綠色爛泥!粘稠的、散發(fā)著尸骸惡臭的邪火瘋狂向內(nèi)坍縮、扭曲、尖叫!無數(shù)張在火焰中翻滾哀嚎的痛苦人臉?biāo)查g被拉長、撕裂,化作一縷縷更加污穢的慘綠煙氣,裹挾著那核心一點瀕臨破碎的邪念本源,如同喪家之犬,朝著林家宗祠深處某個方向——亡命遁逃!
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扭曲的、散發(fā)著惡臭的慘綠殘影!
廣場上,死寂被這突如其來的亡命奔逃打破一絲縫隙。無數(shù)雙驚駭欲絕的眼睛,下意識地追隨著那道慘綠殘影消失的方向——那是林家供奉歷代先祖牌位、存放核心傳承的宗祠重地!
“邪……邪物!”
“烈長老他……”
“宗祠!它往宗祠去了!”
驚惶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炸開,帶著對未知邪穢的極致恐懼。
高臺上,癱坐在自己血泊里的林天明,被這聲尖叫和邪物的亡命遁逃驚得渾身一抖,茫然抬頭,臉上糊滿血污涕淚,眼神空洞如同死魚。
長老席上,其他幾位長老更是面無人色,看著那慘綠邪火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場中那道依舊平靜的身影,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連呼吸都忘了。
然而,廣場中央。
林楓(或者說,天戮圣尊)甚至沒有抬一下眼皮,去看那亡命逃竄的綠影。他仿佛只是隨手撣走了一只嗡嗡叫的蒼蠅,連一絲多余的注意力都懶得給予。
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自己那只剛剛收回的、沾著些許泥污的右手食指上。
指尖很干凈,沒有血跡,沒有邪火殘留,甚至沒有一絲力量波動過的痕跡。仿佛剛才那輕描淡寫的一點,抹去邪物半邊身軀的驚世之舉,真的只是拂去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塵埃。
他盯著自己的指尖,看了片刻。
然后,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頭。
那是一種極其細(xì)微的表情變化,卻帶著一種足以讓星辰凍結(jié)的……不滿。
“嘖?!?/p>
一聲輕不可聞的咂舌聲,如同冰珠滾落玉盤。
“林家血脈里的東西……”他低聲自語,聲音平靜依舊,卻仿佛穿透了萬載時光的塵埃,帶著一絲了然,一絲……極淡的厭棄,“……果然還在?!?/p>
這句話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豎著耳朵、驚魂未定的人耳中。
林家血脈里的東西?還在?
什么意思?!
一股比剛才邪物現(xiàn)身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林家人的心臟!連那些癱軟在地的長老,都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茫然!
老祖……在說什么?林家血脈……有什么?
然而,林楓沒有再解釋。他似乎對這群螻蟻的反應(yīng)毫無興趣。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帶著一絲實質(zhì)性的審視,掃過整個狼藉的廣場。
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與之對視!無論是癱在血泊里的族長,還是抖如篩糠的長老,或是那些擠在一起、面無人色的年輕子弟,全都死死低下頭顱,恨不得將身體縮進(jìn)地縫里。整個廣場只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和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腳下——那個癱在血泊里,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林天明身上。
“小十七?!蹦瞧届o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天明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中,渙散的眼神艱難地聚焦,看向林楓。那眼神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恐懼和卑微。
“你,”林楓看著他,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去給我泡杯茶?!?/p>
泡……泡茶?
所有人都懵了。包括林天明自己。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完全無法理解這道命令的含義。在剛剛經(jīng)歷了毀天滅地的力量碾壓、邪物附體、血脈隱秘被點破之后……泡茶?
“要……”林楓似乎想起了什么,補(bǔ)充了一句,語氣平淡得像在談?wù)撎鞖?,“……你?dāng)年在亂葬崗邊上,偷挖出來孝敬我的那種?!?/p>
亂葬崗……偷挖……
林天明腦子里嗡的一聲!那早已被他深埋在最骯臟角落、視為一生最大恥辱的記憶碎片,被這輕飄飄一句話再次血淋淋地撕開!
當(dāng)年那個餓得只剩一口氣的小乞兒,為了活命,為了那渺茫的“實驗對象”資格,在惡臭熏天的亂葬崗邊緣,用枯瘦如柴、指甲崩裂的手指,在凍得梆硬的泥土里,刨了整整一夜……
挖出來的,是半截不知埋了多少年、早已朽爛發(fā)黑、散發(fā)著濃烈霉味和尸臭的……樹根!
他顫抖著,將那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東西”,捧給了那個如同神魔般的存在……
那是他人生起點最不堪的烙??!是他粉飾一生想要徹底抹去的污點!
而現(xiàn)在……
噗!
又是一口滾燙的鮮血從林天明口中狂噴而出!比剛才更加洶涌!他整個人如同被徹底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身體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帶出更多的血沫,眼神徹底渙散,只剩下瀕死般的絕望和徹底的崩潰。
林楓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似乎又蹙了一下,那點不滿似乎加深了些許。
“廢物。”他低聲吐出兩個字,帶著一絲真實的嫌棄。仿佛林天明此刻的崩潰和噴血,只是給他添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麻煩。
他不再看腳下這灘爛泥,目光轉(zhuǎn)向長老席方向。
那幾位還跪伏在地的長老,接觸到他的目光,瞬間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身體僵硬,連抖都不敢抖了。
“你們,”林楓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把這里收拾干凈?!?/p>
他的視線掃過試煉場入口那片被焚天白焰徹底抹去赤炎黑紋虎后留下的、空蕩蕩的、只余一絲奇異金屬腥氣的空地,又掃過長老席角落那片被抹去邪物半邊身軀后留下的、光滑如鏡的詭異“斷面”區(qū)域,最后落回高臺上癱在血泊里抽搐的林天明。
“還有他,”他頓了頓,補(bǔ)充道,“……洗干凈?!?/p>
說完,他不再理會任何人。仿佛完成了什么極其無聊又不得不做的瑣事。
那具屬于林楓的、洗得發(fā)白的葛布短衫包裹的瘦弱身體,緩緩地、極其自然地轉(zhuǎn)了過去。背對著整個廣場上所有凝固的、驚駭?shù)?、崩潰的目光?/p>
他邁開腳步。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縮地成寸的神通。
就是那樣平平常常地,一步一步,朝著林家宗祠的方向——那個慘綠邪物亡命遁逃的方向——走了過去。
腳步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
這聲音,在死寂的廣場上,卻如同踩在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嗒…嗒…嗒…
他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慢悠悠的。背影在初升的朝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顯得有些單薄。
但整個廣場,數(shù)千人,無一人敢動!無一人敢出聲!連呼吸都死死屏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追隨著那道走向宗祠重地的背影,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驚懼、茫然和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臣服!
嗒…嗒…嗒…
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最終消失在宗祠那扇沉重、古老、此刻卻仿佛通向無間地獄的大門陰影之中。
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后,廣場上凝固的空氣才如同冰封的湖面驟然開裂!
噗通!噗通!噗通!
無數(shù)道身影如同被抽掉骨頭的軟泥,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牙齒瘋狂打顫的咯咯聲……瞬間充斥了整個廣場。
劫后余生?不。
更像是一種……被更高層次存在隨手撥弄命運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無力與恐懼。
陽光重新灑落,卻再也驅(qū)不散這片廣場上彌漫的、源自靈魂的冰冷寒意。
林氏宗祠的門,在那道背負(fù)著整個廣場數(shù)千道驚駭目光的瘦削身影沒入后,沉沉關(guān)上。
嘎吱——
沉重的門軸摩擦聲,沉悶得不像是人間物事。門縫閉合的瞬間,陽光仿佛被某種力量無聲地吞噬,驟然黯淡下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無盡歲月沉淀下的陳腐檀香與一種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冰冷濕意,混雜著……某種更深邃、更邪異的氣息,撲面而來,嗆人口鼻。
林楓的身體,或者說,被天戮圣尊意志主宰的這具軀殼,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嗒、嗒。步履落在幽深的宗祠前廳冰冷的石板上,空曠的回音顯得異常清晰。
這里光線晦暗異常。僅有的光源是兩側(cè)巨大的石柱頂端,幽幽燃燒的長明燈。燈火也是慘綠色的,不知燒的是什么燈油,只投下?lián)u曳不定的、將影子拉伸得猙獰怪異的光。空氣中漂浮著肉眼可見的細(xì)微塵埃,在慘綠的光束下,如同無數(shù)幽魂的微粒在無聲飄蕩。香燭的煙氣凝滯不動,絲絲縷縷,沉甸甸地向地面壓落。
死寂。沉重得能悶死人的死寂。
宗祠內(nèi)彌漫的那種“東西”的氣息,比外面廣場上濃烈了何止百倍!
冰冷的、粘稠的、仿佛無數(shù)腐爛根須探入腦髓深處攪動的濕寒惡意,如同無形的冰絳,纏繞上四肢百骸。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血腥氣,很舊,滲透在石料的縫隙和那些沉重木制牌位的紋理里,是代代林家先祖以血澆灌于此留下的印記,但也似乎混雜著……某些新鮮的、尚未干涸的鐵銹味。
他面無表情,繼續(xù)向前走。穿過由無數(shù)巨大牌位堆積如林的森然牌位墻。那些牌位在慘綠的光下,木質(zhì)呈現(xiàn)出詭異的黑紅,上面密密麻麻刻著林氏歷代先祖的名諱,像無數(shù)只眼睛,在陰影里冷冷凝視著這個闖入者。
嗒、嗒。
腳步平穩(wěn),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走向牌位墻深處盡頭。
那里,是宗祠的最核心之所——祖堂。
一扇遠(yuǎn)比入口更為巨大的、整塊暗紫色陰沉木雕琢而成、透著腐朽與厚重感的對開大門,緊閉著。大門上鏤刻著無數(shù)扭曲盤桓、糾纏不清、仿佛活著般的墨綠色奇異藤蔓圖騰。圖騰的線條在慘綠長明燈的映照下,仿佛在緩緩蠕動,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邪異氣息。那股刺骨的濕寒邪念,正是從這扇門后洶涌而出,如同實質(zhì)的墨綠冰霧,幾乎要透過門縫擠壓出來!
林楓走到門前,站定。
他并沒有立刻推門。反而微微側(cè)了側(cè)頭,像是在確認(rèn)著什么。
靜。
整個宗祠死寂無聲。連空氣的流動似乎都停止了。唯有門縫里擠出的、那股幾乎凍結(jié)靈魂的邪穢氣息,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無聲咆哮。
死寂中,一種極其細(xì)微、仿佛無數(shù)根針輕輕刮過堅硬物體表面的聲音,從林楓體內(nèi)某個角落響起。
沙…沙沙……沙……
這聲音極其微弱,與周圍那宏大的邪氣相比,弱如螢火。它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混亂、粘滯、以及一種純粹至極的原始冰冷,如同深埋萬載凍土下的冰層在悄然開裂。
這是林楓身體深處的冰魄根髓,第一次在沉寂中蘇醒,面對這鋪天蓋地的邪穢污穢氣息,產(chǎn)生了一種……源自本能的、極致的厭惡!
它像一頭陷入泥沼的幼獸,在本源的純潔與外界洶涌的污穢夾擊中,發(fā)出了躁動不安的嘶鳴。這嘶鳴被林楓的軀體所限,只剩下這點微不可聞的沙沙聲。
林楓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種被打亂了清理雜務(wù)節(jié)奏的不耐煩。
他似乎對這冰魄根髓的異動感到一絲煩躁——就像擦桌子時,被一只不知死活的蒼蠅反復(fù)繞著嗡嗡叫。這點根髓的反應(yīng),在他看來,微弱得可笑,卻又因占據(jù)了容器本身而顯得礙手礙腳。
他沒再理會體內(nèi)那點微弱的、近乎掙扎的聲響。
左手很自然地抬起,沒有半分蓄力或戒備的跡象,就是極其平常地伸出,搭在了那散發(fā)著濃郁邪穢冰冷氣息的、暗紫色陰沉木大門的銅環(huán)上。
觸手冰涼刺骨,仿佛握住的是一塊萬載寒冰。
手掌下壓。
吱呀——?。。?/p>
一聲極其干澀、艱拗、仿佛兩塊早已銹死萬年的巨大鐵板被強(qiáng)行撕裂般的呻吟,猛地刺破了宗祠前廳死寂的空氣!這聲音帶著難以想象的穿透力,如同來自地獄的刮擦,狠狠鉆入靈魂深處!
伴隨著大門被強(qiáng)行推開一條縫隙,一股遠(yuǎn)比之前濃郁、粘稠到化不開的墨綠色濃霧,如同被囚禁萬年的陰煞魔氣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從縫隙中狂涌而出!
呼——!
墨綠色的濃霧帶著冰點以下的刺骨寒意,瞬間彌漫開來!前廳那本就慘綠的長明燈火被這墨綠霧氣壓得驟然暗淡搖曳,光線扭曲,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九幽黃泉!那霧氣似乎擁有生命,蠕動著,纏繞上林楓的身體,每一寸接觸都帶來腐朽靈魂的粘滯感和冰錐刺入骨髓的劇烈疼痛!
然而,那推開縫隙的手掌,紋絲不動。暗紫色的沉重木門,依然被那股力量以一種不快不慢、卻不容抗拒的恒定速度推開。
門后的景象,在洶涌的墨綠濃霧和搖曳扭曲的光線下,漸漸顯露出來。
視野驟然開闊。
祖堂內(nèi)部,空間極其空曠高聳。地面是冰冷黝黑的某種金屬鋪就,隱隱透出暗紅色的紋路。兩側(cè)巨大的蟠龍石柱猙獰矗立,其上雕刻的龍眼鑲嵌著死灰色的玉石,冷冷俯瞰下方。
而正對大門的方向,祖堂最深處的高臺上——
那里沒有歷代先祖威嚴(yán)的塑像。
只有一口巨大的……棺槨!
一口由整塊暗青色青銅鑄造而成的巨大古棺!棺身布滿了極其古老、繁復(fù)、詭異而扭曲的墨綠色紋路,如同活物的脈絡(luò)在棺體表面起伏搏動,散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靈魂凍結(jié)的邪穢光芒!
此刻,在那青銅古棺的四周地面,扭曲地匍匐著十余名身穿林家宗祠衛(wèi)隊服飾的“人”!
或者說,曾經(jīng)是人。
他們的身體被一種從青銅棺槨底部蔓延出的、同樣散發(fā)著墨綠色邪光的粗壯“根須”狀的東西死死纏繞!那些根須如同巨蟒般,盤繞在頸部、胸腔、四肢,深深勒入皮肉之中,末端甚至刺破了衣甲,直接插入血肉!他們的皮膚呈現(xiàn)死尸般的青灰色,眼眶深陷,眼珠如同渾濁的墨綠色琉璃石,被徹底榨干了生命精華,只剩下純粹的能量輸送管道功能。而他們的身體,如同風(fēng)干的枯葉般,被抽干了所有的血肉精華,只余下空蕩蕩的皮囊裹著干癟的骨架。
十幾具纏繞著邪穢墨綠根須的“皮甲木乃伊”,如同被隨意棄置的貢品,拱衛(wèi)在青銅古棺周圍,散發(fā)出濃烈的死氣與絕望。
而正對著大門方向的青銅古棺一端——
一個人影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提線的傀儡。
正是之前亡命遁逃、僅剩半邊身子的“林天烈”!或者說,是他那具早已被占據(jù)的軀殼!此刻,他僅存的獨臂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tài)高舉著,枯瘦如鬼爪的五指深深插進(jìn)了青銅棺槨的蓋板之中!他身體下方,更多更粗壯的墨綠色邪光“根須”如同血管般,自棺槨底部鉆出,狠狠刺入他的腳踝、小腿……如同在汲取養(yǎng)分一般,墨綠色的光芒正從他高舉的手臂不斷涌入棺槨之中!
顯然,他在試圖打開這口鎮(zhèn)壓萬載的古棺!或者說,是占據(jù)他身體的邪物在嘗試!借助宗祠核心這處邪氣最盛之地、借助那些被它強(qiáng)行抽取的守衛(wèi)生命精華,再加上它自身燃燒的本源,拼死一搏!
林楓的目光緩緩掃過祖堂內(nèi)光景,最終落在那口布滿詭異墨綠紋路的巨大青銅古棺上。
他的眼底深處,那萬古不化的平靜冰層之下,似乎終于有了一點極其細(xì)微的漣漪泛開。
像是無聊的人,在漫漫旅途中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點……不算太無聊的沙礫。
“原來是……”天戮圣尊低沉的聲音在祖堂的空曠中悠悠蕩開,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了然,還有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興趣?如同沉睡在萬載冰山下的巨獸,被水面上落下的一點微光喚醒了些許神念。
他搭在銅環(huán)上的左手,終于用力,將那扇洞開了巨大縫隙的暗紫色大門,徹底推開。
沉重的門板撞在兩側(c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如同打開了一道禁錮萬載的煉獄之門!
洶涌的墨綠色寒霧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咆哮著沖入前廳!
宗祠大門之外,依舊沉浸在先前恐怖余韻中的廣場。
數(shù)千道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散發(fā)著沉重壓抑感的宗祠大門。陽光灑在上面,卻反射不出絲毫暖意。空氣凝固如同鐵塊,粗重的喘息聲都被強(qiáng)行壓抑在喉嚨口,只能聽見自己心臟擂鼓般撞擊胸腔的轟鳴。
時間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被拉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狂跳,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襟。
長老席的幾位長老,互相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眼神。林天烈(被邪物占據(jù))遁逃進(jìn)宗祠,老祖緊隨其后……那里面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
剛才還因為圣尊離去而稍松一口氣的氣氛,此刻被一種更大、更未知的恐怖攥緊。宗祠重地,供奉先祖,鎮(zhèn)壓核心……此刻里面正發(fā)生的一切,光是想象,就足以讓人靈魂凍結(jié)!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萬年。
嗡?。?!
一聲低沉、恐怖、非金非木非石,仿佛來自九幽最底層的顫鳴,猛然穿透了那厚實無比的重門!并非聲音,更像是一種實質(zhì)性的沉重壓力,混合著凍結(jié)靈魂的邪意,直接在所有人心頭狠狠炸開!
“呃??!”
不少人臉色慘白,悶哼著捂住了胸口,感覺心臟都幾乎要碎裂!修為稍弱的幾個林家子弟,更是直接被這無形的震動震得口鼻溢血,軟軟栽倒!
緊接著!
砰?。。?!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物撞擊聲,緊隨其后,從大門后傳來!沉悶得如同太古魔神的咆哮,撞得整個宗祠的外墻和腳下的青石廣場都猛烈地晃動了一下!
所有人在那狂暴的震顫與巨響中立足不穩(wěn),驚恐地望向那扇在晃動中簌簌落下塵埃的大門!
祖堂深處那扇門的推開聲!還有那口沉重青銅古棺蓋子被巨力掀起的撞擊聲!
那扇阻擋了所有視線的厚重宗祠大門,劇烈地?fù)u晃著,塵埃如雨落下!仿佛門后那頭來自遠(yuǎn)古的兇物,正帶著整個世界的腐朽和黑暗,即將破封而出!
那搖顫的門扉,是地獄與人間的最后一道薄紙!
“要……要出來了……”
不知是誰,在死寂中發(fā)出了窒息般破碎的囈語。
所有人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釘在那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徹底沖垮的大門上!巨大的恐懼攥緊了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
門后的黑暗咆哮著!墨綠色的冰冷邪意透過門縫不斷彌漫!
咔…咔……
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門板上……裂開了!
突然!
所有的巨響、震動、彌漫的邪氣……在爆發(fā)的頂點,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驟然捏?。?/p>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猛地降臨!
搖顫的大門瞬間平靜下來。彌漫的邪意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連空氣中細(xì)微的塵埃都凝固了。
這種前一刻即將毀天滅地、后一刻驟然死寂的極端轉(zhuǎn)折,幾乎讓所有人因為過度屏息而窒息!他們茫然、驚恐地看著那扇重歸平靜、卻比剛才更加陰森的大門。
然后。
吱呀——
一聲輕微到極致、在死寂中卻清晰無比的摩擦聲,從那宗祠大門的縫隙間幽幽傳出。
那扇隔絕著人間與地獄的門……
無聲無息地,向內(nèi)開啟了一道縫隙。
陽光掙扎著從縫隙擠入,卻無法照亮門后那片濃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墨綠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