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一聲火車的鳴笛聲徐徐傳來，穿過城市的高樓，透過玻璃窗，鉆進白輝的耳膜。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厚重的被子隨著他的動作掀起一陣微風。
加班到深夜的白輝此刻正沉在睡夢的海底，那汽笛聲似乎與夢境交織在一起，
成了夢的一部分。他的呼吸依然均勻，繼續(xù)呼呼作響，朦朦朧朧的或是聽到了，或是沒聽到。
電腦屏幕的藍光似乎還在他緊閉的眼瞼上跳躍，鍵盤敲擊聲幻化成夢里毫無意義的碎片。
而火車的鳴笛，卻像一把鑰匙，輕輕插入記憶的鎖孔。吱呀一聲，鎖開了。
…夏夜的風帶著白日的余溫，輕輕拂過村莊。九歲的白輝躺在屋頂上，眼睛睜得圓圓的，
望著滿天星斗。父親躺在他身邊，一只手枕在腦后，另一只手拿著蒲扇，
時不時為兩人驅(qū)趕蚊蟲?！鞍?，那顆最亮的是什么星？” “那是金星，也叫啟明星。
”父親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像夜風一樣撫過白輝的耳畔，“黎明前它最先出現(xiàn)，
所以叫啟明星?！?“那它現(xiàn)在為什么晚上就出來了？” 父親笑了笑，
蒲扇輕輕拍在白輝的胳膊上，“它有時候晚上也會出來，那就叫長庚星了。
”白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xù)望著那片綴滿鉆石的黑絨布。遠處，蛐蛐的叫聲此起彼伏，
與近處稻田里的蛙鳴交織成夏夜的交響曲。空氣中彌漫著稻香和泥土的氣息，
偶爾一陣微風帶來遠處溪流的濕潤。白輝深吸一口氣，
覺得整個世界都包裹在這溫暖的夜色里?！鞍郑切菚?？” “不會，
它們一直在那里。只是有時候我們看不見而已。” “為什么看不見？
” “因為陽光太強了，或者有云層擋住了?！卑纵x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個翻身，
手肘支在屋頂上，“就像烏云有時候不理我一樣嗎？”父親笑了聲，蒲扇停了下來，
“烏云那丫頭怎么了？” “她說我把她最喜歡的鉛筆弄斷了，其實不是我，
是風把它吹到地上的?！?“那你解釋了嗎？” “她不聽?！卑纵x嘟著嘴，又躺了回去，
望著星空生悶氣。那顆名叫金星的星星格外明亮，仿佛在嘲笑他的無奈。父親沒再說什么，
只是繼續(xù)搖著蒲扇。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微弱的聲音：“白輝！白輝！
”父子的目光同時轉向聲音來源。一個小女孩站在隔壁院的墻根下，踮著腳尖朝這邊看。
她扎著兩個小辮子，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像兩顆落在地上的星星?！盀踉苼砹恕?/p>
”父親輕輕推了推白輝。白輝不情愿地坐起來，爬到屋頂邊緣，“干嘛？
” “我看見流星了！”烏云的聲音帶著興奮，“剛剛有一顆特別亮的流星劃過！
” “真的嗎？”白輝頓時忘了生氣，眼睛亮起來，“你許愿了嗎？” “許了！
”烏云用力點頭，兩個辮子隨之擺動。父親在一旁微笑著，蒲扇搖得更輕了，
仿佛怕打擾這兩個孩子的對話?！澳阍S了什么愿？”白輝好奇地問。 烏云神秘地搖搖頭，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小氣鬼?！卑纵x撇撇嘴，但臉上已經(jīng)沒了怒氣。兩個孩子，
一個在屋頂，一個在墻下，就這樣聊起了星星、流星和愿望。父親悄悄退到一旁，
給他們留下空間。蛐蛐依然在鳴叫，星星依然在閃爍，
夏夜溫柔地包裹著這個小村莊和其中的一切。白輝的心中的不快早已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愉悅。每當烏云笑起來，他的心里就像有一只蝴蝶在撲扇翅膀，
輕飄飄的。他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只是本能地希望這個夜晚永遠不要結束。
…白輝在睡夢中嘴角微微上揚，仿佛聞到了那個夏夜的氣息，聽見了蛐蛐的鳴叫。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好像要抓住什么。嗚——火車的汽笛聲再次傳來，
這次更清晰了些。白輝的眉頭微微皺起，夢境開始轉變?！淌依锏娘L扇吱呀呀地轉著，
卻驅(qū)不散初夏的悶熱。白輝趴在課桌上，手指無意識地轉動鉛筆。
數(shù)學老師在講臺上講解方程式，聲音忽遠忽近。一張小紙條從旁邊推過來，
上面畫著一個哭臉，旁邊寫著：“還在生氣嗎？”白輝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烏云，
她假裝認真聽講，但微微發(fā)紅的耳根出賣了她。他拿起鉛筆，在紙條上畫了個笑臉，
推了回去。烏云看到后，嘴角微微上揚，但又迅速抿住，繼續(xù)保持嚴肅的表情。
白輝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覺得好笑，又有點說不清的甜意。
這種微妙的情感在他心中悄然生長，像藤蔓一樣纏繞著他的心。下課鈴響，孩子們涌出教室。
白輝和烏云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書包甩在身后?！拔艺娴牟皇枪室獾?，”烏云小聲說，
“那本漫畫書是我哥哥的，他非要拿回去?！?“那你為什么不早說？我差點就看到結局了。
”白輝踢開路上的小石子，石子滾進田埂里。 “我怕你生氣嘛。”路邊的野花開得正盛，
烏云蹲下身摘了幾朵，手指靈活地編成一個小花環(huán)。站起來時，她突然把花環(huán)戴在白輝頭上。
“喂！”白輝抗議道，卻沒有立即摘下來?；ōh(huán)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混合著烏云手上的氣息，
讓他有些恍惚。 烏云咯咯笑著跑開，“很適合你！” 白輝追上去，
兩人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追逐，笑聲驚起了稻田里的麻雀。他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不知是因為奔跑，還是因為別的原因。路過村口的小賣部，烏云停下腳步，
從口袋里掏出幾枚硬幣，“我請你吃冰棍?！?兩人坐在小賣部門口的臺階上，
吃著五毛錢一根的冰棍，看著夕陽慢慢西沉?！澳阋院笙胱鍪裁矗俊睘踉仆蝗粏?。
白輝舔著冰棍，想了想，“我想當科學家，造火箭，飛上星星?！?烏云晃著雙腿，
“那我當天文學家，告訴你哪些星星值得去?！?“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只沾著冰棍粘膩的手小指相勾，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那時的他們相信，
所有的約定都會隨著時間自然而然地實現(xiàn)，就像太陽每天都會升起，星星每晚都會出現(xiàn)。
白輝看著烏云被夕陽鍍上金邊的側臉，心中涌起一種奇異的感覺。他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
永遠不要前進。這種念頭讓他感到害怕，又感到甜蜜，像是一個不該擁有的秘密。
…床上的白輝翻了個身，那只曾經(jīng)勾過小指的手無意識地伸出來，似乎在尋找什么，
最終只抓住了一片虛空。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夢境開始深入?！踔腥昙?，
教室里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黑板旁邊的倒計時牌一天天減少，老師的訓導越來越頻繁。
白輝和烏云仍然同桌，但交流變少了。更多時候，他們埋首于題海中，偶爾抬頭相視一笑，
便是難得的輕松時刻。白輝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難以集中注意力。
有時他會不自覺地盯著烏云的側臉發(fā)呆，看她微微皺起的眉頭，看她咬筆思考時的模樣，
看她偶爾將散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的動作。這些細微的舉動在他心中激起漣漪，
讓他感到既困惑又著迷。一個周五的下午，放學后教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白輝在做最后一道數(shù)學題，烏云在旁邊安靜地看書。夕陽透過窗戶灑進來，把教室染成金色。
“終于做完了！”白輝長舒一口氣，放下筆。 烏云合上書，“我也該回家了。
” 兩人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校園里空空蕩蕩，只有籃球場上還有幾個學生在打球。
走到校門口，烏云突然說：“我們?nèi)ノ蓓斂纯窗?？?教學樓的屋頂是他們的秘密基地，
雖然明令禁止學生上去，但他們早就發(fā)現(xiàn)了一把老鎖的鑰匙藏在附近的花盆底下。
屋頂視野開闊，可以看見整個村莊和遠方的田野。夕陽正在西沉，天邊染著橙紅色的霞光。
“很快就要中考了。”烏云輕聲說。 “嗯。”白輝點點頭，“你準備得怎么樣？
” “還行。你呢？” “也還行?！背聊蹬R，兩人并排靠在欄桿上，
看著夕陽一點點沉入地平線。第一顆星星悄然出現(xiàn)在漸暗的天空中。白輝的心跳得有些快。
他意識到自己和烏云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
這種認知讓他感到緊張，卻又舍不得拉開距離?！澳銜肽钸@里嗎？”烏云突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