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宮海選前一晚,空中浮現(xiàn)血色天書:【皇帝最愛紅鞋,穿者必得圣心】。
我盯著包袱里唯一那雙褪色紅繡鞋,想起去年莫名橫死的堂姐,咬牙把它塞進了灶膛。
次日大殿,滿目朱紅,貴女們趾高氣揚。掌事嬤嬤掃過一片刺目的紅,
嘴角咧到耳根:“陛下有旨——凡穿紅鞋者,視為大不敬,即刻杖斃!”血肉橫飛間,
我踩著灰撲撲的布鞋,渾身冰涼。那雙被我燒掉的紅鞋,此刻竟完好無損地穿在了我的腳上。
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響,映得我臉上明明滅滅。堂姐被一卷草席抬出宮門時,
腳上那雙嶄新的紅緞繡鞋,像兩團凝固的血,死死釘在我記憶里。她入宮前夜,
也曾興奮地對我低語,說得了“天啟”,陛下最愛紅鞋。
這話成了她留在這世上最后一句完整的話。我猛地回過神,指尖冰涼。
空中那行猩紅的字跡還未完全消散,像用血寫就的詛咒:【皇帝最愛紅鞋,穿者必得圣心】。
字跡扭曲,透著一股非人的邪氣。低頭,我唯一的紅鞋——娘親壓箱底的陪嫁,舊得褪了色,
此刻躺在粗布包袱里,像一只沉睡的毒蛇。堂姐穿著新紅鞋死了,這雙舊紅鞋呢?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抓起它,像抓起一塊燒紅的炭,狠狠塞進灶膛。
火舌貪婪地舔舐,劣質(zhì)的紅緞迅速焦黑蜷縮,發(fā)出刺鼻的臭味??粗癁榛覡a,
我劇烈的心跳才稍稍平復(fù)。踏入宮門的第一步,
濃重的血腥味就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像是陳年糞尿的惡臭撲面而來,熏得人幾乎窒息。
高聳的宮墻不是朱紅,而是一種沉郁得發(fā)黑的暗色,吸走了所有的光。
引路的老太監(jiān)眼皮耷拉著,聲音平板得像塊死木:“低頭,看路,莫問。
” 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冰面上。儲秀宮偏殿,擠滿了待選的秀女。
空氣里脂粉香膩得發(fā)齁。我縮在角落,盡量不引人注意。環(huán)顧四周,
心頭卻猛地一沉——十之七八的秀女,腳上赫然都穿著各式各樣的紅鞋!
從昂貴的金線密織紅云錦履,到俗艷的大紅緞面繡花鞋,刺目的紅色連成一片,晃得人眼暈。
她們或得意地互相打量,或矜持地整理裙裾,
眼神里跳躍著對“天書”的深信不疑和對未來榮華的狂熱憧憬?!昂撸行┤税?,
怕是連雙像樣的紅鞋都置辦不起吧?”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是旁邊御史家的千金李嬌兒,
她踩著一雙綴滿珍珠的紅緞鞋,輕蔑地掃過我腳上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鞋。她旁邊,
尚書之女趙玉婉也掩口輕笑,腳上那雙西域進貢的掐絲紅絨靴價值不菲。我低頭,
死死盯著自己的布鞋,掌心全是冷汗。燒掉的紅鞋,真的安全了嗎?
“圣——駕——到——”尖銳的唱喏撕裂了殿內(nèi)的嘈雜。所有秀女慌忙垂首下跪,
紅鞋們激動地在地面輕輕摩擦。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無形的威壓。我伏在地上,
眼角的余光只瞥見一角明黃色的龍袍下擺,停在了殿中主位前。一個刻板而威嚴的女聲響起,
帶著不容置疑的森冷:“奉陛下口諭,初選伊始,由尚宮局掌事蘇嬤嬤主持,諸位秀女,
好自為之?!饼埮鄣闹魅怂坪踔皇莵碜邆€過場,腳步未停,徑直離開。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消散。殿內(nèi)響起一片壓抑的、失望的嘆息。
一個穿著深褐色宮裝、身形干瘦如竹的老嬤嬤緩緩走到殿中。她臉上溝壑縱橫,
眼皮松弛得幾乎蓋住了眼睛,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牽扯著,形成一個僵硬的弧度。
這就是掌事蘇嬤嬤。她渾濁的眼珠子緩緩掃過殿下跪伏的一片鶯鶯燕燕,
目光精準(zhǔn)地掠過一雙又一雙的紅鞋。然后,她那僵硬的嘴角猛地向耳根咧開,
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干澀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好,好得很吶!
陛下有旨——”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滿意地看著那些穿著紅鞋的秀女們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
臉上浮現(xiàn)出壓抑不住的狂喜?!啊采碇t鞋者,”蘇嬤嬤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
如同夜梟嘶鳴,“視為大不敬!意圖惑亂宮闈!即刻——”死寂?!罢葦溃。?!”兩個字,
像兩塊巨石砸進冰湖,瞬間凍結(jié)了所有表情。李嬌兒臉上的狂喜凝固,
趙玉婉眼中的得意化為徹底的空白。殿門轟然洞開,
一群面無表情、身材魁梧的太監(jiān)手持碗口粗的殺威棒沖了進來,如同虎入羊群!
他們目標(biāo)明確,只撲向那些穿著紅鞋的秀女!“不——!”李嬌兒凄厲的尖叫只發(fā)出一半,
就被沉重的木棒砸在背脊上的悶響打斷。她像一個破布娃娃般飛了出去,撞在冰冷的柱子上,
血花在她昂貴的紅緞鞋上濺開更大的一片紅。趙玉婉想跑,被一個太監(jiān)揪住頭發(fā)拖回,
沉重的木棒毫不留情地砸向她纖細的腿骨,咔嚓的碎裂聲清晰可聞,
緊接著是頭顱被重擊的鈍響。剛才還滿是憧憬的殿堂,瞬間成了修羅場。
、骨裂聲、木棒砸在肉體上的悶響、求饒的哀嚎、還有……血肉模糊間彌漫開的濃重血腥味,
混合著受驚失禁的惡臭,瞬間充斥了儲秀宮的每一個角落。刺鼻的氣味令人作嘔。
我癱軟在地,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冰冷的恐懼攥緊了心臟。完了,
都完了……我燒掉了紅鞋,可我活下來了……不對!
我的視線下意識地移向自己腳下——那雙灰撲撲、洗得發(fā)白的青布鞋,此刻,
正一點點被詭異的猩紅浸染、覆蓋!眨眼間,
它們竟變成了一雙嶄新、刺目、繡著精致纏枝蓮紋的紅緞繡鞋!和我燒掉的那雙,一模一樣!
冰冷的感覺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比剛才目睹屠殺更深的寒意將我徹底吞噬。這雙鞋,
它自己回來了。第一次反轉(zhuǎn):紅鞋歸來與“幸存者”標(biāo)簽杖斃的余音還在梁上嗡嗡作響,
地上黏稠的血漿緩慢流淌,匯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
蘇嬤嬤那干瘦的身影立在猩紅的地毯中央,像一尊剛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雕像。
她渾濁的眼睛掃過我們這群嚇傻了、抖如篩糠的幸存者——不足二十人,個個面無人色,
腳上是各種灰撲撲的雜色鞋履。她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針,精準(zhǔn)地刺向我的腳。
我的呼吸瞬間停止。那雙憑空出現(xiàn)的、嶄新的紅緞繡鞋,像烙鐵一樣燙著我的皮肉,
幾乎要將我釘死在原地示眾??謶窒褚恢槐涞氖侄笞×撕韲?,連尖叫都發(fā)不出。
蘇嬤嬤的嘴角,那抹詭異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她沒說話,
視線只在我腳上停留了令人窒息的一瞬,便緩緩移開,
仿佛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不值得立刻料理的垃圾?!扒謇砀蓛簟!彼桨鍩o波地下令,
仿佛剛才下令屠殺的并不是她。幾個同樣面無表情的老太監(jiān)和宮女迅速上前,
動作麻利得近乎冷酷。拖走尸體,沖刷地板,潑灑味道刺鼻的香灰掩蓋血腥。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只有水流沖刷和重物拖曳的摩擦聲。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除了空氣中無法徹底驅(qū)散的淡淡鐵銹味和香灰的異香,大殿竟恢復(fù)了表面的“整潔”,
好像剛才那場慘烈的屠殺從未發(fā)生?!澳銈?,”蘇嬤嬤的聲音再次響起,
干澀地刮擦著所有人的耳膜,“活下來了。是‘幸存者’?!彼桃饧又亓俗詈笕齻€字,
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玩味?!皬慕袢掌?,你們不再是待選的秀女。你們是‘餌’?!别D?
沒人敢問。巨大的恐懼壓彎了所有人的脊梁?!斑@后宮,就是你們的獵場?;钕氯?,
是你們唯一的任務(wù)。期限,三個月。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蘇嬤嬤頓了頓,
渾濁的眼珠里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才有資格,見到真正的陛下?!闭嬲谋菹??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剛才離開的那個穿龍袍的人……是假的?這念頭荒謬絕倫,
卻在如此血腥的鋪墊下,顯得無比真實。所謂的“天書”,根本就是一個惡毒的篩選機制!
它用“圣心”作為誘餌,
精準(zhǔn)地篩選出那些盲目相信“捷徑”、野心勃勃又缺乏真正判斷力的獵物,
在第一關(guān)就進行無情的清洗!
而我們這些因為各種原因(懷疑、貧窮、猶豫)沒有穿上紅鞋的人,
則被投入一個更漫長、更殘酷的死亡游戲——后宮大逃殺?!皫氯?。”蘇嬤嬤揮了揮手,
像驅(qū)趕一群蒼蠅。我們被粗暴地分開,推搡著帶往不同的地方?;靵y中,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悚然一驚,
對上一雙同樣充滿恐懼卻強作鎮(zhèn)定的眼睛——是林婉如,一個縣令的女兒,
穿著半舊的藍布鞋,此刻臉色慘白如紙?!耙黄稹彼齑紧鈩?,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在這吃人的地方,孤立無援等于速死。
我反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腕,算是回應(yīng)。我們被推入同一間陰暗潮濕、散發(fā)著霉味的下房。
門在身后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落鎖的聲音沉重得像敲在心上。
第二次反轉(zhuǎn):天書再現(xiàn)與“養(yǎng)蠱”真相下房狹小,只有一張通鋪,一個破桌。
我和林婉如背靠背坐著,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體的顫抖。“那鞋……”她終于忍不住,
聲音嘶啞地開口,目光死死盯著我腳上那雙刺目的紅鞋。“它自己回來的。”我聲音干澀,
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和更深的不解,“我明明燒了它?!绷滞袢绲刮豢跊鰵?,
眼中恐懼更甚:“‘天書’……它到底是什么東西?它怎么能……”話音未落,異變再生!
我們面前污跡斑斑的墻壁上,像被無形的血筆劃過,
一行新的猩紅字跡扭曲著浮現(xiàn):【西偏殿桂花樹下,埋有生路。】字跡閃爍,幾息之后,
如同被水洗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斑駁的墻面。我和林婉如面面相覷,
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和一絲……微弱的希望?這詭異的“天書”,
剛剛害死了幾十條人命,此刻卻給出了“生路”的提示?是陷阱?還是……另一種篩選?
“去不去?”林婉如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我盯著那面墻,心臟狂跳。
腳上這雙甩不脫的紅鞋……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膽寒的真相——這后宮是一個巨大的蠱盅。
所謂“天書”,就是養(yǎng)蠱人投下的餌料和指引,它不在乎“蠱蟲”的死活,
只負責(zé)提供沖突和殺戮的契機,讓“蠱蟲”們在不斷的廝殺吞噬中,
最終養(yǎng)出最毒、最強的那一只!這個提示,無論真假,都是養(yǎng)蠱人拋下的新一輪誘餌。不去,
可能錯過生機;去,則必然卷入下一輪血腥的爭奪!“去!”我咬著牙,
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字。被動等死,不如搏一線生機。這雙紅鞋是禍源,
但或許……也能成為誘餌?一個大膽的計劃在我腦中成形。夜,死寂得可怕。
巡夜太監(jiān)的梆子聲規(guī)律而遙遠。我和林婉如如同兩只壁虎,貼著冰冷的宮墻陰影,
悄無聲息地摸向西偏殿。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桂花樹在月光下投下濃重的黑影。剛靠近,
就聽到樹下傳來壓抑的爭執(zhí)和挖掘聲!不止我們得到了提示!黑暗中,
隱約可見兩三個身影正在奮力刨土??諝庵袕浡o張和貪婪的氣息?!罢业搅?!
”一個驚喜的低呼響起。借著慘淡的月光,我看到那人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油布包。
旁邊兩人立刻撲上去爭搶!“是我的!我先挖到的!”“滾開!天書提示是給我的!
”“去死吧!”低吼、悶響、利器刺入肉體的聲音!爭奪瞬間演變成你死我活的廝殺!
一個人影倒下,剩下的兩人為那油布包瘋狂扭打在一起,
黑暗中只聽到粗重的喘息和絕望的咒罵。我和林婉如屏住呼吸,緊貼著墻根,一動不敢動。
這就是“生路”?用他人的血鋪就的生路?養(yǎng)蠱人的惡毒,遠超想象。
油布包在激烈的撕扯中破裂,里面的東西掉了出來——不是預(yù)想中的金銀或密信,
竟是幾塊發(fā)霉的、硬得像石頭的餅子!還有一小包……不知名的藥粉?爭奪的兩人愣住了,
看著地上那幾塊霉餅,眼中充滿了被愚弄的狂怒和絕望?!熬瓦@?!”“該死的天書!
騙……”其中一人的咒罵戛然而止。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桂花樹上飄落,手中寒光一閃!
噗嗤!利刃割開喉嚨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另一個搶奪者還未反應(yīng)過來,
也被那黑影從背后刺穿了心臟。黑影干凈利落地解決了兩人,彎腰撿起地上的霉餅和藥粉,
嗅了嗅,又掂量了一下藥粉,似乎有些失望,低聲嘟囔了一句:“晦氣?!甭曇羲粏。?/p>
正是白天引路的老太監(jiān)!他竟是蘇嬤嬤安排在這里的“清道夫”!
專門清除那些被天書引來、為了一點渺茫生機就自相殘殺的“失敗者”!
我和林婉如死死捂住嘴,冷汗浸透了后背。幸虧我們晚了一步!
更慶幸我們沒有沖動地參與爭奪!老太監(jiān)處理完尸體,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我們等了好久,
確認安全,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修羅場。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桂花詭異的甜香。
地上除了尸體,只剩下那幾塊被踩碎的霉餅。林婉如顫抖著想去碰那包藥粉,被我一把拉住。
“別碰!誰知道是什么!”我低喝。養(yǎng)蠱人給的“生路”,豈會簡單?那藥粉,
多半是更致命的毒藥!這個油布包,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
天書故意給出模糊的“生路”信息,吸引貪婪者前來爭奪自相殘殺,
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棵巨大的桂花樹下?!皫臀彝L(fēng)。
”我對林婉如說,然后撿起地上掉落的一把短匕,走到桂花樹背陰處,避開剛才挖掘的坑,
開始用匕首撬動一塊看起來有些松動的、緊貼樹根的大石頭。直覺告訴我,真正的秘密,
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而且是雙重的陷阱——油布包是誘餌,樹根下的東西,
才是留給真正有腦子、能沉得住氣的“蠱蟲”的。果然!撬開石頭,
下面是一個小小的、深埋的瓦罐。里面沒有食物,
只有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泛黃的舊絹布!我迅速將絹布揣入懷中,填好土,蓋好石頭,
恢復(fù)原狀。拉著林婉如,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片死亡之地。回到下房,
點亮偷藏的半截蠟燭。我們顫抖著展開那張救命的絹布。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語,
字跡清俊卻透著刻骨的疲憊和厭棄:【天書非天啟,乃毒餌?!俊炯t鞋為引,怨氣為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