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廠妹阿蓮做了五年“臨時夫妻”。搭伙過日子，AA制，互不干涉。
我以為我們之間只有枯燥的交易，沒有一絲感情。辭職那天，我收拾好行李，
她卻把我堵在出租屋的墻角，眼圈通紅?！冈倥阄乙淮?，行么？」
01B超單的碎片像一場突兀的雪，洋洋灑灑，
落在我們五年共享過的、此刻卻冰冷得陌生的水泥地上。我看著那些碎紙屑，
又看看桌上那張用黑色水筆寫下的、字跡歪扭卻力道十足的欠條，
大腦有那么幾秒鐘是徹底停擺的。五十萬。孩子的命。荒謬感像潮水一樣涌上來，
幾乎要將我淹沒。隨即，一股被精準算計的怒火，從我的胸腔里燒起來，
不是那種咆哮的烈焰，而是淬過冰的、無聲的藍火，足以將一切燒成灰燼?！澳惘偭?？
”我開口，聲音比我自己預想的要冷靜得多，甚至帶著一絲金屬的質感。我叫林風，
一個在這座南方工業(yè)城市電子廠里耗了五年青春的技術工。我的目標很明確，攢夠錢，
離開這個吞噬人時間和精力的地方，回老家開個小店，把我爸媽接過去，
過上體面安穩(wěn)的日子。為此，我理智、隱忍，像一臺精準的機器，計算著每一筆開銷，
規(guī)劃著每一分未來。阿蓮，陳蓮，是我這臺機器運行中的一個固定程序。
我們是“臨時夫妻”，一種廠區(qū)里心照不宣的生存模式。分攤房租，分攤水電，
解決生理需求，在孤獨的流水線生活中，互相提供一點最低成本的陪伴。
我們的關系有明確的界限，寫在無形的契約上：AA制，互不干涉私事，好聚好散。五年，
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我以為我們都嚴格遵守著這個契ar?，F(xiàn)在，
她用一張來歷不明的B超單和一張五十萬的欠條，將我們之間那層薄如蟬翼的契約，
撕了個粉碎?！拔覜]瘋?！标惿彽难劬t得像要滴出血，但她的聲音卻異常嘶啞和堅定，
每一個字都像釘子，敲進我的耳朵里。“三個月了，那天你喝多了，忘了？
”她死死地盯著我，不給我任何閃躲的機會。“五十萬，是手術費，是營養(yǎng)費，
是我的青春損失費。林風，這五年，我陪了你五年，你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
”她的話術無懈可擊，甚至帶著一種被拋棄后的悲憤和理直氣壯。
我開始瘋狂地在腦子里搜索。醉酒的夜晚？有。一個多月前，為了一個加急的訂單，
整個技術部連軸轉了半個月，項目完成那天，部門聚餐，我確實喝多了。后面的細節(jié)，
像被水浸過的舊報紙，模糊不清。我只記得自己被誰扶回了出租屋，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識。
是她。一定是她。無法反駁。這種無法辯駁的無力感，
迅速轉化成被算計、被背叛的巨大屈辱。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一個自以為是的、被蒙在鼓里玩弄了五年的傻子。我所有的理智和隱忍，
在這一刻都變成了笑話?！拔也粫??！蔽覐难揽p里擠出這幾個字?！笆敲?？
”陳蓮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絕望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點開相冊，
舉到我面前。屏幕上，是我們五年生活的點點滴滴。一張是我在陽臺上抽煙，
她從屋里拍的背影。一張是我們擠在一張小桌子前吃泡面，熱氣騰熏了鏡頭。
一張是她睡著了，腦袋歪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我的外套。還有一段視頻，
是我在修理接觸不良的臺燈，她在一旁遞工具，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調子。
全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日常，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可就是這些正常的、充滿了生活氣息的畫面，此刻卻成了最致命的武器。“你說，
我把這些發(fā)到廠里的群里，再寄幾張回你老家，跟你爸媽說，
他們的好兒子在外面搞大了女人的肚子，還不想負責，會怎么樣？”她一字一句地問，
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我老家。我爸媽。那是我唯一的軟肋，
是我在這座冰冷的城市里奮斗下去唯一的精神支柱。我能想象到，我那個要了一輩子強的媽，
和我那個老實巴交的爸，在村里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下，會怎樣地抬不起頭。
我攢了五年的血汗錢，我規(guī)劃的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藍圖，我向他們許諾的美好未來……所有的一切，
都會被這個女人，用幾張照片和一段謊言，毀于一旦。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我看著她，這個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女人。她皮膚白凈，
但手上因為常年接觸流水線上的化學品，起了薄繭。她長相清秀，平時總是沉默寡言，
眼神里總是藏著事，像一潭深不見底的井水。我一直以為，那井水下是和她外表一樣的平靜。
現(xiàn)在我才知道，那下面是漩渦，是暗流，是能把人拖下去溺死的陷阱?！昂?。
”我聽到自己說，“我簽。”為了穩(wěn)住她，為了我的計劃，我必須先妥協(xié)。我拿起桌上的筆，
在那張寫著“欠條”的紙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我的名字：林風。在我落筆的瞬間，
我看到陳蓮緊繃的身體有了一絲肉眼可見的放松。但那放松只持續(xù)了一秒，
她立刻又恢復了那種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錢呢？什么時候給我？”她催促道。我沒有回答。
我拉起地上的行李箱，箱子的輪子滾過粗糙的水泥地，發(fā)出刺耳的、令人煩躁的噪音。“砰！
”我狠狠地摔上門，將她和那個令人窒息的出租屋，隔絕在身后。站在昏暗的樓道里，
我靠著斑駁的墻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里充滿了潮濕的霉味和隔壁炒菜的油煙味。
我發(fā)誓，陳蓮，你給我等著。我不僅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我還要讓你為你的貪婪和惡毒，
付出最慘痛的代價。我要親手揭穿你的謊言，讓你在我面前，一敗涂地。
02我沒有離開這座城市。我的復仇計劃，需要留在這里才能實施。
我在離我們之前住的出租屋幾條街外的地方，找了一個最便宜的床位。
那是一個由老舊倉庫改造的群租房，空氣里永遠飄著一股汗味和泡面的混合氣息，
鐵架床只要一翻身就“咯吱”作響，像是隨時會散架。從我計劃中那個窗明幾凈的小店老板，
淪落到這個連轉身都困難的床位，巨大的落差像一只無形的手，時時刻刻攥著我的心臟，
提醒著我所遭受的屈辱。這一切，拜陳蓮所賜。我的復仇計劃第一步，
就是證明那個孩子是假的。我需要鐵證，足以讓她無力反駁，足以讓她身敗名裂的鐵證。
我沒有直接去找她，那會打草驚蛇。我聯(lián)系了之前在廠里關系還不錯的工友老王。
老王是個熱心腸，在廠里干了十幾年，是個消息通。我請他出來擼串，幾瓶啤酒下肚，
我裝作不經意地提起?！皩α?，老王，阿蓮最近怎么樣了？我走的時候看她臉色不太好。
”“阿蓮啊，”老王吐出一口煙，“別提了，請了長假，誰也不知道為啥。
有人說她家里出事了，也有人說她傍上大款了，反正神神秘秘的?！闭埩碎L假？
這更印證了我的猜想。一個真正懷孕三個月的孕婦，正是需要小心的時候，
怎么會突然辭職請長假？她心虛了。接下來幾天，我開始了跟蹤。我像個幽靈一樣，
在我們曾經住過的那個出租屋附近徘徊。我熟悉這里的每一個角落，
每一個可以藏身的視覺死角。我每天早上五點就守在那里，直到深夜。
我期待著能拍到她去醫(yī)院產檢的畫面，或者，更好的是，拍到她和某個男人親密接觸的場景，
來證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但是，一連三天，她根本沒有去過任何一家醫(yī)院。
她的生活軌跡簡單得詭異。她每天上午會出門，但去的不是醫(yī)院或商場，
而是一個更加老舊的居民樓。那個小區(qū)破敗不堪，墻皮大塊大塊地脫落，樓道里堆滿了雜物，
一看就是租金極其便宜的地方。她每次進去，都要待上三四個小時才出來，出來時，
總是神情疲憊，眼神空洞。我內心的冷笑越來越深。果然是在撒謊。一個孕婦，不去醫(yī)院，
反而天天往這種鬼地方跑，不是去見同伙，還能是干什么？她越是這樣行蹤詭秘，
我越是要把她的底細挖出來。第四天，機會來了。我照例守在那個老舊小區(qū)的對面，
一個身影的出現(xiàn)，讓我瞬間繃緊了神經。一個男人，三十多歲，頭發(fā)油膩，
穿著一件不合身的T恤，走路姿勢流里流氣，一看就是個混子。他徑直走到樓下，
似乎在等什么人。沒多久，陳蓮下來了。我立刻舉起手機，調到錄像模式。“錢呢？
搞到沒有？”男人一見到陳蓮，就急不可耐地問，語氣相當不善。
“再……再給我點時間……”陳蓮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下意識地后退?！皶r間？
時間能當飯吃？你他媽知不知道那邊等著要錢！”男人變得暴躁起來，伸手就去推搡她。
陳蓮被他推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死死地護住自己的挎包，那姿態(tài)，像是護著自己的命。
“陳強！你別逼我！”她哭喊著?！拔冶颇?？我不逼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急！我告訴你，
再拿不到錢，我就……”男人惡狠狠地威脅著，后面的話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我躲在幾十米外的電線桿后面，將這一切清晰地錄了下來。我心里的那塊大石頭，
終于落了地。陳強。同伙。仙人跳。所有的碎片都拼湊起來了，
形成了一個完整而丑陋的圖案。陳蓮負責用“懷孕”來敲詐我這個“老實人”，
而這個叫陳強的男人，負責在幕后收錢。五十萬，好大的胃口。
怕不是要被這個男人拿去吃喝嫖賭了。我看著視頻里哭得梨花帶雨的陳蓮，
心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只有加倍的鄙夷。為了錢，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連這種一看就是人渣的家伙都敢招惹，活該被他欺負。不過，這樣也好。狗咬狗，一嘴毛。
我看著手機里清晰的視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陳蓮，陳強。你們的騙局，
到此為止了?，F(xiàn)在，輪到我出牌了。我決定將計就計，利用這個叫陳強的男人，
來親手撕開他們的這出爛戲。03復仇的快感，像微弱的電流，開始在我四肢百骸里流竄。
我買了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用它注冊了一個新的社交賬號，頭像是一片漆黑。然后，
我通過一些廠里的關系，輕易地搞到了陳強的聯(lián)系方式。我匿名給他發(fā)去了一條消息。
“我知道陳蓮懷孕騙錢的事。五十萬，你想獨吞？”消息發(fā)出去后，我死死地盯著手機屏幕，
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不到一分鐘，對方就回復了，只有一個字：“誰？”我笑了。魚，
上鉤了。“我是她另一個男朋友。”我慢悠悠地打出這行字，“她跟我說，孩子是我的。
看來，我們被同一個女人耍了。出來談談？聊聊這五十萬怎么分。
”我故意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和他一樣的“受害者”，一個被陳蓮蒙騙的、只關心錢的男人。
陳強那邊沉默了很久。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震驚、憤怒，然后是貪婪。果然，
他回復了：“時間，地點?！蔽覀兗s在一家城中村里的小酒館，燈光昏暗，桌椅油膩，
最適合這種骯臟的交易。我當然不會親自露面。我提前到了酒館對面的一個網吧，
開了個包間，用變聲器軟件撥通了他的電話?！拔业搅耍四?？”陳強的聲音很不耐煩。
“我就在你附近看著你，”我用一個嘶啞的中年男人聲音說，“我信不過你，你也信不過我。
我們就這么聊?！彼R罵咧咧了幾句，但還是點了兩瓶啤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那女的到底怎么回事？她真懷孕了？”他問?！罢l知道是真是假，”我引導著他，
“反正她就憑這個，跟我要五十萬。你呢？她答應給你多少？”“媽的，那個臭婊子！
”陳強一口喝掉半瓶啤酒，酒勁上來了，話也多了起來，“她一分錢都不想給！
還跟我裝可憐！”他開始咒罵陳蓮，罵她不識好歹，忘恩負義。
就在我以為只能套出這些廢話的時候，他忽然說漏了嘴。“要不是小杰等著這筆救命錢，
老子才懶得管她的破事……”他說完，自己似乎也意識到失言了，猛地打住，
警惕地問：“你問這么多干嘛？”小杰？小杰是誰？這個名字像一顆小石子，
投入我原本平靜無波的仇恨之湖，激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仙人跳的劇本里，
怎么會多出一個“等著救命錢”的“小杰”？我的心里，
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不屬于仇恨的疑惑。但我很快將這絲疑惑壓了下去。
這不過是他們騙局里新加的戲碼，為了讓敲詐勒索變得更“合情合理”，更能博取同情。
我加大了刺激的力度，用更嘶啞的聲音說：“兄弟，我勸你別信她。我這邊得到消息，
她準備拿到五十萬就跑路，到時候你一分錢都拿不到。她這是想獨吞！”“什么？！
”陳強猛地一拍桌子，酒館里為數(shù)不多的客人都朝他看過來。他壓低聲音，
惡狠狠地對著手機吼：“這個賤人！她敢！”“她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孩子在她肚子里，
錢到了她手上，你拿她有什么辦法？”我繼續(xù)煽風點火。“我他媽今晚就去找她算賬！
讓她把吃下去的都給我吐出來！”陳強被我徹底激怒了，他掛斷電話，結了賬，
怒氣沖沖地朝外走去。我的目的達到了。我坐在網吧的椅子上，
靜靜地聽著手機里的通話錄音。等他們狗咬狗的時候，我就可以拿著這份錄音，
連同之前拍的視頻，一起交給警察。詐騙，勒索，再加上暴力威脅。足夠他們喝一壺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那絲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重，像一團濕漉漉的棉花，
堵在我的胸口。我想起了那五年。
想起陳蓮總是默默地把加班時公司發(fā)的雙份飯盒里的那份葷菜，夾到我的碗里，
說她不喜歡吃肉。想起我一件穿了三年的工作服袖口磨破了，第二天早上起來，
發(fā)現(xiàn)已經被她用細密的針腳縫補得整整齊齊。想起她省吃儉用，
連一支十幾塊錢的口紅都舍不得買，卻在我生日那天，給我買了一個價格不菲的剃須刀。
那些被我當成“臨時夫妻”契約內附屬服務的、被我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
此刻像一根根細小的針，一下一下地扎在我的心上。一個貪婪到用假懷孕勒索五十萬的女人，
會是這樣的人嗎？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別想了，林風。你被她騙了，她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錢。那些溫情脈脈的過往，不過是她為了今天這個騙局，所做的長期鋪墊而已。
我關掉電腦，準備回我那個鐵架床上去睡一覺，等待明天的好戲。可我的腳，卻不聽使喚地，
朝著我們曾經的出租屋方向走去。我對自己說，我只是去看看，
確保陳強那個蠢貨不會真的鬧出人命，影響我的計劃。鬼使神差地，
我跟上了去找陳蓮的陳強。夜色深沉，老舊的樓道里聲控燈壞了，一片漆黑。
我摸索著走到那扇熟悉的門前，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就聽到了里面?zhèn)鱽黻惿忬@恐的哭喊，
和陳強憤怒的咒罵?！板X！錢到底在哪兒！你是不是想獨吞！”“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砰！”是什么東西被狠狠砸碎的聲音。我的心，猛地一緊，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計劃、仇恨、算計，都被我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有危險。我退后兩步，然后用盡全身的力氣，
狠狠一腳踹在了那扇老舊的木門上?！芭椤?4門鎖被我巨大的力道直接踹壞，
門板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屋內的景象，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滿地狼藉，桌子被掀翻，
暖水瓶的碎片和水漬到處都是。而陳強，那個流里流氣的混子，
正一只手死死掐著陳蓮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按在斑駁的墻壁上。
陳蓮的臉因為缺氧而漲得通紅，雙手無力地抓撓著陳強的手臂，腳尖在地上徒勞地劃著。
她看到我破門而入，那雙原本充滿驚恐和絕望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致的震驚。
我來不及思考。怒火像火山一樣在我體內爆發(fā)。我一個箭步沖上去，攥緊拳頭，
用盡了這五年在工廠搬運機器、擰螺絲練出的一身力氣，狠狠一拳砸在了陳強的側臉上。
“嗷！”陳強慘叫一聲，整個人像個破麻袋一樣踉蹌著倒向一邊，松開了對陳蓮的鉗制。
他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破口大罵：“你他媽誰?。扛掖蚶献?！
這是我們的家事，你滾！”陳蓮脫離了束縛，癱軟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我沒有理會陳強的叫囂，而是快步上前，
一把將瑟瑟發(fā)抖的陳蓮拉了起來，護在我的身后。我冷冷地盯著陳強，目光像刀子一樣。
“家事？她桌上那張五十萬的欠條，可是我林風簽的?！蔽业穆曇舨淮?，
卻讓陳強的咒罵戛然而止。他愣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驚疑和忌憚。
“你……你就是那個……”我身后的陳蓮，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她的身體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我能感覺到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肉里。那不是演戲，
那是極致恐懼后的本能依賴。陳強是個欺軟怕硬的慫包。他看我身材雖然清瘦但很結實，
眼神又兇狠，加上我剛才那一拳的力道，他知道自己討不到好。他色厲內荏地指著我們，
放了幾句狠話：“好，好！陳蓮，你等著！你們給我等著！”然后，他連滾帶爬地跑了，
消失在黑暗的樓道里。屋里，瞬間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我和陳蓮兩個人粗重的呼吸聲。我低頭，看著一片狼藉的房間，
和嚇得面無人色的陳蓮。我心里的那股滔天恨意，不知在何時，
已經被一種更加復雜、更加洶涌的情緒所取代。我想質問她，想把錄音甩在她臉上，
想問她“小杰”到底是誰，想問她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所有的話都堵在喉嚨里。
我看到她白皙的額頭上，剛才被陳強推搡時撞在墻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紅痕，
甚至滲出了一點血絲。我默默地轉過身，憑著記憶，走向那個放著常用藥品的柜子。
我拉開柜門，在里面翻找著碘伏和棉簽。就在我翻找的時候，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已經泛黃的紙片，從柜子的縫隙里飄飄悠悠地掉了下來，
落在我的腳邊。我彎腰，撿了起來。展開。那不是B超單。那是一張住院通知單。
上面打印的黑色宋體字，像一把把尖刀，瞬間刺穿了我的眼球?；颊撸宏惤堋?/p>
診斷：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建議：盡快準備治療費用，進行骨髓移植手術。
05我的手開始發(fā)抖，那張薄薄的、泛黃的紙，此刻卻重若千斤。陳杰。小杰。
我腦子里“轟”的一聲，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陳強在酒館里那句無意中說漏嘴的話，
和眼前這張觸目驚心的診斷書，瞬間連接在了一起。我緩緩轉過身，
看向還靠在墻邊沒有緩過神的陳蓮。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被自己咬得毫無血色，
看到我手里的住院單，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人揭開了最深、最痛的傷疤，
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八钦l？”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陳蓮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地面上，過了很久，才終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