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了半小時到。星巴克二樓，人不多。我選了最角落、背對大部分座位的一個靠窗位置。
視野很好，能看到樓下街景和入口。坐下。點了一杯冰美式。然后，從隨身的包里，
拿出一個比U盤稍大一點的黑色小方塊，放在桌面上，正對著我對面的空座位。
上面一個細小的紅燈，無聲地亮起。兩點整。樓梯口傳來腳步聲。有些遲疑，有些沉重。
林婉清出現(xiàn)了。她沒化妝。素面朝天。臉色蠟黃，眼窩深陷，頭發(fā)隨意地扎著，
幾縷碎發(fā)黏在汗?jié)竦念~角。穿著一件寬大的灰色衛(wèi)衣，整個人縮在里面，像一只受驚的鵪鶉。
和鏡頭前那個光彩照人的網(wǎng)紅判若兩人。她目光掃視，看到我，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然后，
她快步走過來。沒有坐下。撲通！她直接跪在了我面前的桌子旁！膝蓋砸在地板上，
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整個二樓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驚愕地聚焦過來。“顧博士！
”她抬起頭，眼淚瞬間涌出，順著憔悴的臉頰洶涌而下，“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求求您原諒我！”聲音很大，帶著哭腔，足夠讓整個二樓的人都聽見。啪！她揚起手，
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聲音清脆響亮！左臉頰瞬間浮現(xiàn)出清晰的五指印?！拔也皇侨?！
我不該拿您的東西！我不該偷…偷國家的東西！”她哭喊著，聲音嘶啞，充滿了“悔恨”。
啪！又是一記更重的耳光！抽在右臉上。嘴角滲出了一絲血跡?！拔以撍溃∥夜砻孕母[！
我辜負了粉絲！我更對不起您！對不起國家！”她一邊哭訴，一邊又要抬手。
我冷冷地看著她?？粗t腫的臉頰，看著她嘴角的血絲，
看著她眼中那看似崩潰絕望、深處卻藏著一絲算計的精光。表演。還在表演。
“顧博士…”她突然停下自扇耳光的動作，雙手撐在地上，身體前傾，
用一種極度哀傷、極度無助的眼神望著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其實…其實我…我得了很嚴重的病…”她顫抖著手，從衛(wèi)衣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
哆哆嗦嗦地展開，雙手捧著遞到我面前。是一張精神衛(wèi)生中心的診斷證明書。
患者姓名：林婉清。診斷結(jié)果：重度抑郁發(fā)作。伴有行為控制障礙。開具時間：昨天。
“醫(yī)生…醫(yī)生說…我的病很重…”她抽泣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是…也是癥狀之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您…害國家的…”她匍匐在地，
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肩膀劇烈聳動，哭得肝腸寸斷。
“顧博士…求求您…看在我生病的份上…饒了我這一次吧…”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哀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如果您…如果您真的要告我…要把我送進監(jiān)獄…”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極其輕微，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飄忽，
“我…我真的會崩潰的…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想過自殺了…”她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我的反應。
見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咬了咬下唇，聲音壓得更低，語速卻快了起來，
…國家級的…要是…要是因為我的事情…鬧出人命…沾上污點…您…您也不好向上頭交代吧？
”她的眼神里，那點精光再次閃爍起來。“只要您…高抬貴手…撤訴…我保證！
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保證！”她急切地、帶著一絲誘哄地說，“我絕對幫您保密！
關于您研究的東西…我一個字都不會對外說！爛在肚子里！
”“您看…”她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討好的笑容，“這樣…對我們…都好…是不是？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算計、試圖用“抑郁癥”和“自殺”作為籌碼、甚至隱含威脅的臉。
慢慢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張診斷書。而是，
輕輕按下了桌面上那個黑色小方塊側(cè)面的一個按鈕。紅燈，熄滅了。我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還跪在地上、仰頭望著我的林婉清。她的眼神里，
充滿了期待和一絲即將得逞的僥幸。我俯視著她，聲音平靜無波，
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說完了？”林婉清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點頭?！澳蔷?，
”我拿起包，轉(zhuǎn)身，“回去等消息吧?！睕]再看她一眼，我徑直走下樓梯。留下她一個人，
還狼狽地跪在咖啡館二樓冰冷的地板上，在周圍人異樣目光的注視下，臉色由白轉(zhuǎn)青，
再由青轉(zhuǎn)黑。手機像抽風一樣震動起來。一個接一個的來電，微信消息瘋狂刷屏。
我劃開屏幕。是項目組一個年輕助手打來的，聲音急得變了調(diào)：“顧博士！
顧博士您快看微博！林婉清！她又作妖了！發(fā)了一段錄音！現(xiàn)在熱搜第一！全是罵您的！
”我點開微博。果然。#林婉清下跪道歉錄音曝光# 后面跟著一個深紅色的“爆”字。
點開置頂?shù)囊纛l。是林婉清的小號發(fā)的。配文：“絕望中的哀求。
我只是一個生病的、無助的女孩。求這個世界，給我一點善意。”音頻播放。
告我…我…我真的會崩潰的…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想過自殺了…（極度虛弱、飄忽的聲音）”然后，
是我那句冰冷、簡短、聽起來毫無人性的回應：“說完了？”“回去等消息吧。
”錄音到此戛然而止。剪輯得恰到好處。
了一個“身患重病、誠心悔過、卑微下跪卻被冷酷拒絕、甚至被逼上絕路”的可憐女孩形象。
而我，則成了那個“鐵石心腸、仗勢欺人、要把一個抑郁癥患者逼死”的冷血科學家。輿論，
再次被點燃。而且是以一種更加洶涌、更加憤怒的姿態(tài)！評論區(qū)徹底淪陷。“臥槽！
這還是人嗎？人家都跪下了！自扇耳光！還得了抑郁癥！她居然這么冷血？”“聽聽那語氣！
‘說完了？’‘回去等消息’？我的天！這就是頂級科學家的素質(zhì)？一點人性都沒有？
”“抑郁癥??！那是病！她都已經(jīng)認錯了，還想怎么樣？非要把人逼死才甘心？
”“國家項目了不起？科學家就能草菅人命？林婉清要是真自殺了，顧星河就是兇手！
”“太可怕了！這種冷血的人居然在研究治病救人的東西？諷刺！”“抵制顧星河！
要求項目組開除她！”轉(zhuǎn)發(fā)量像坐了火箭一樣飆升。
十萬…五十萬…一百萬…無數(shù)“正義”的網(wǎng)友在轉(zhuǎn)發(fā)，在聲討，
在要求“給林婉清一條生路”。我的名字，再次被釘在風口浪尖。只不過，
這次是從“投毒犯”變成了“冷血逼死抑郁癥患者的學閥”。晚上八點整。
我坐在書房的電腦前。屏幕的光映著我平靜的臉。登錄微博。找到上傳按鈕。選擇文件。
一個標注著“完整錄音-咖啡館”的音頻文件。大小：67MB。時長：01:12:34。
上傳。標題，我只打了四個字：“完整版錄音?！睕]有配圖。沒有煽情文字。沒有任何解釋。
發(fā)送。然后，我關掉電腦屏幕。起身，去給自己泡了杯茶。半小時后。當我再次打開手機時，
微博熱搜榜，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場翻天覆地的大洗牌！#林婉清完整版錄音曝光# 爆！
#林婉清裝抑郁癥威脅科學家# 爆！#林婉清錄音后半段原形畢露# 熱！
點開我發(fā)的那條微博。轉(zhuǎn)發(fā)量已經(jīng)突破兩千萬！評論更是炸裂！“我的三觀?。?！
我聽到了什么？？？后面那是什么鬼？？？”“威脅！赤裸裸的威脅！‘我死了，
你的項目也完了’？‘全國人民都會罵你’？‘你一個搞科研的，還想在學術(shù)界混’？
‘我有的是辦法毀了你’？？？這他媽是抑郁癥患者？？？這是黑社會吧！
”“前面哭得有多慘，后面就有多惡毒！這變臉速度！這心機！奧斯卡影后??！
”“利用抑郁癥當擋箭牌！博同情！逃避責任！太惡心了！真正的抑郁癥患者都被她害慘了！
”“細思極恐！她之前那些‘田園女神’‘善良人設’是不是也都是演出來的？
她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大家？”“這種人不配活著！支持顧博士告到底！讓她牢底坐穿！
”輿論，徹底反轉(zhuǎn)！而且是以一種更加猛烈、更加憤怒的方式，反噬向林婉清！
各大媒體連夜發(fā)聲。《某網(wǎng)紅利用抑郁癥博同情，錄音曝光揭露精心騙局！
》《專家：利用精神疾病作為逃避法律制裁的擋箭牌，是對真正患者的傷害！
》《抑郁癥患者聯(lián)合會發(fā)表嚴正聲明：強烈譴責林婉清惡意消費抑郁癥行為！
》我關掉那些喧囂的頁面。點開微信，找到王律師的頭像。“王律，在？”“在！顧博士！
錄音我們聽到了！太關鍵了！這女人真是惡毒到骨子里了！”王律師秒回，語氣激憤。
“加一項訴訟請求。”我打字，“惡意剪輯、傳播不實錄音，
嚴重損害我個人及項目組名譽權(quán)。要求公開道歉，賠償精神損失。”“沒問題！顧博士！
這絕對構(gòu)成誹謗！我們立刻補充材料！這次，要讓她徹底翻不了身！”過了一會兒，
手機又震了一下。是助手發(fā)來的。“顧博士，剛收到消息。林婉清那個發(fā)錄音的小號，
還有她之前所有用來試水洗白的備用號，剛剛被平臺…永久封禁了。”“顧博士！重大發(fā)現(xiàn)！
”王律師的聲音透過電話傳來，帶著一種獵人終于鎖定獵物致命弱點的興奮，
“我們順著林婉清的銀行流水往下查，發(fā)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賬戶！資金流向…非常不對勁！
”二十分鐘后，我坐在法務團隊的辦公室里。巨大的顯示屏上，
密密麻麻的轉(zhuǎn)賬記錄像一張錯綜復雜的蛛網(wǎng)。是林婉清一個用他人身份開設的私人賬戶。
每個月，都有一筆固定的大額支出，流向一個陌生的個人賬戶。金額從幾萬到十幾萬不等。
“收款方是誰？”我盯著屏幕問。王律師點開另一個頁面，調(diào)出一份調(diào)查報告：“查清了。
賬戶主人叫趙強，是個…專門在網(wǎng)上兜售違禁減肥藥的販子。有前科?！蔽业男拿偷匾怀?。
“她買減肥藥？”“不只是買！”王律師的聲音帶著冷意，他迅速調(diào)出另一個文件夾，
里面是大量的聊天記錄截圖，“她還在她自己的核心粉絲群、VIP群里…倒賣！
價格翻了五倍不止！”截圖一張張在我眼前展開。
在一個名為“婉清の秘密花園-VIP”的群里。林婉清（群主）：“寶貝們！福利來啦！
婉清姐的獨家瘦身秘方！純植物提??！無副作用！一個月輕松瘦15-20斤！效果超級棒！
只有最鐵的家人才能擁有哦！
[愛心][愛心]”下面附著一張模糊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白色藥瓶圖片。粉絲A：“哇！
清清姐終于放福利了！求鏈接！多少錢？”粉絲B：“看著好高級！清清姐用的肯定靠譜！
我要！”粉絲C：“之前聽清清姐提過！效果超神！蹲鏈接！
”林婉清（群主）：“原價要3000一瓶呢！為了回饋家人，現(xiàn)在特價！只要1500！
限量30瓶！手慢無！[購買鏈接]”鏈接點進去，
是一個簡陋的、沒有任何備案信息的微店頁面。成交記錄飛快滾動。30瓶瞬間售罄。
林婉清（群主）：“謝謝家人們支持！愛你們！記得按時吃！堅持就是勝利！瘦成一道閃電！
”后面，是陸續(xù)出現(xiàn)的買家反饋。
買家D：“清清姐…我吃了三天了…肚子一直疼…還拉肚子…這正常嗎？
”林婉清（群主）：“正常！寶貝！這說明藥在起作用！在幫你排毒！排毒期過了就好了！
堅持住！
”買家E：“姐…我吃了快一周…感覺心慌…手抖…有點害怕…”林婉清（群主）：“別怕！
這是脂肪在燃燒！新陳代謝加快的表現(xiàn)！說明藥效好！加油！
：“婉清姐…我臉色好黃…朋友都說我像得了肝病…[圖片]”林婉清（群主）：“親愛的！
這是體內(nèi)毒素排出來的表現(xiàn)！黃氣散了就好了！相信我！你是在變美的路上！”我越看，
心越冷。指尖冰涼。王律師翻到最后一頁，是一份蓋著檢測機構(gòu)紅章的檢測報告。
“我們設法弄到了一瓶她賣的藥。檢測結(jié)果…”他聲音沉重，“含有高劑量西布曲明和酚酞！
這兩種成分，早就被國家明令禁止添加到食品和藥品中！長期服用，
會導致心悸、失眠、肝腎損傷…嚴重的，會引發(fā)肝衰竭甚至猝死！”西布曲明。酚酞。
這兩個詞，像冰錐扎進我的心臟。這是早就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毒藥！“有多少人買了？
”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目前從她這個隱秘賬戶的流水和群內(nèi)交易記錄初步統(tǒng)計…”王律師報出一個數(shù)字，
“至少…三百人以上。而且…”他調(diào)出一份病歷資料的掃描件。
“其中有一個十七歲的女孩…高三學生。因為長期服用她賣的這種‘減肥藥’，
已經(jīng)…肝功能嚴重異常，住院了?！笔邭q。和我妹妹一樣大的年紀。照片上的女孩，
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眼窩深陷，瘦得脫了形。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我的拳頭，
無聲地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這個女人。她偷竊我的科研成果，她裝病博同情，
她威脅我…這些，我都可以用法律跟她算。
但她竟然…竟然把毒手伸向了那些真心崇拜她、信任她的粉絲！用禁藥去毒害她們的身體！
用謊言去榨干她們的錢包！甚至，毀掉一個花季少女的未來！不可饒??！“王律師，
”我抬起頭，眼神冰冷刺骨，“這已經(jīng)不是民事糾紛，也不是簡單的誹謗了?！薄拔抑?。
”王律師的表情同樣肅殺，“這是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情節(jié)特別嚴重。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