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馬賽的TGV列車飛馳在南法的原野上，窗外是一片接一片的紫色薰衣草田，在盛夏的陽光下泛著夢幻的光澤。
顧宸坐在我對面，筆記本電腦開著，卻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這是我們?nèi)靵淼谝淮为毺幰皇叶桓械綄擂蔚臅r刻。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坐長途火車嗎？”他突然問。
記憶瞬間閃回。那是蜜月旅行，從因特拉肯到**，我靠在他肩頭睡了全程，醒來發(fā)現(xiàn)他為了不吵醒我，整整四個小時保持同一個姿勢。
“你的肩膀酸了三天。”我微笑。
“值得?！彼仙想娔X，“比在會議室坐一天值得多了。”
列車廣播提醒馬賽即將到達(dá)。我們收拾行李時，他的手指不經(jīng)意掠過我的手背，像觸電般迅速分開，卻又在下一秒堅定地握住。
月臺上人潮涌動，他自然地護著我穿過人群，手掌溫暖地貼在我后腰。那種熟悉的保護感回來了，但不再令人窒息，而是安心。
馬賽的陽光比巴黎更烈，海風(fēng)帶著咸味。我下榻的酒店面對舊港，房間陽臺正對著一片蔚藍(lán)的地中海。
“我就在隔壁。”顧宸放下行李，“藝術(shù)教育項目的負(fù)責(zé)人明天才到，今天我是自由人。”
我們心照不宣地沒有制定計劃，卻自然而然地一起探索這座城市。在馬賽老巷子里，我們分享一碗熱氣騰騰的馬賽魚湯；在守護圣母圣殿前，他為我在烈日下?lián)蝹?；在碼頭邊，我們喂食貪嘴的海鷗，笑它們爭搶面包屑的笨拙模樣。
傍晚時分，我們坐在港口的長椅上，看夕陽將白色帆船染成金黃。遠(yuǎn)處有街頭藝人演奏手風(fēng)琴，旋律隨風(fēng)飄來。
“這感覺很不真實?！蔽逸p聲說，“三天前我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你?！?/p>
他沉默片刻，從口袋取出一個小巧的絲絨盒子：“在非洲一個小村落找到的，當(dāng)時就覺得該屬于你。”
盒子里是一枚羽毛形狀的胸針，材質(zhì)特殊，在夕陽下泛著七彩光澤。
“這是鴕鳥毛經(jīng)過特殊處理制成的?！彼忉?，“那個村落的婦女用傳統(tǒng)工藝將羽毛變成珠寶，收入用于女孩的教育?！?/p>
我撫摸著胸針細(xì)膩的紋理，突然明白他選擇這個禮物的深意——羽翼、自由、女性的獨立。他真正理解了我這三年的蛻變。
“幫我戴上？”我轉(zhuǎn)身背對他。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笨拙地別上胸針，呼吸拂過我的后頸。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只有海浪聲和彼此的心跳。
“很美。”他低聲說，不知是指胸針還是戴胸針的人。
夜幕降臨，港口的燈光次第亮起。我們在一家海景餐廳用餐，分享了半瓶普羅旺斯桃紅葡萄酒。微醺中，隔閡進一步消融，我們聊起更多深入的話題。
“母親去年生了一場大病。”顧宸突然說，“那次之后，她改變了很多。事實上...是她建議我來找你的?！?/p>
我十分驚訝。那個曾經(jīng)視我為顧家恥辱的顧母？
“病中她看了你所有的采訪和報道?！彼⑿?，“她說‘那個女孩終于配得上我兒子了’。我糾正說‘是我終于配得上她了’?！?/p>
這句話讓我眼眶發(fā)熱。三年時間，改變的何止是我們。
晚餐后，我們沿著海濱散步。在一個僻靜處的觀景臺，他輕輕拉住我。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彼谋砬橥蝗粐?yán)肅，“三年前我選擇放手，不只是因為商業(yè)斗爭?！?/p>
我的心微微一沉：“還有什么？”
“醫(yī)生發(fā)現(xiàn)我心臟有問題，需要手術(shù)，成功率不高?！彼Z氣平靜，“我不想你面對可能失去我的痛苦，更不想你因為責(zé)任而留下?！?/p>
我震驚地看著他。所以那時的決絕，背后還藏著這樣的秘密？
“手術(shù)...”
“很成功。在瑞士做的，恢復(fù)期很長，但徹底痊愈了?！彼兆∥业氖仲N在自己左胸，“看，跳得多有力?！?/p>
掌心下，他的心跳穩(wěn)健而溫暖。我突然感到一陣后怕——我們差點就因為他的自作主張而永遠(yuǎn)錯過。
“你真是個傻瓜?！蔽业穆曇暨煅?，“我們應(yīng)該一起面對的?！?/p>
“我知道錯了?！彼麑⑽依?，“所以現(xiàn)在站在這里，請求第二次機會。”
他的額頭輕抵著我的，呼吸交融。遠(yuǎn)處傳來教堂晚鐘，一聲又一聲，敲在心上。
“答應(yīng)我，以后不再替我做決定?！蔽逸p聲說。
“我保證。”他的唇近在咫尺，“所有決定，我們一起做?！?/p>
那個吻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不像新婚時的熱烈激情，也不像離別前的絕望索取，而是一種重新認(rèn)識的溫柔探索，帶著尊重與承諾。
我們在星空下相擁，海風(fēng)環(huán)繞如擁抱。這一次，沒有牢籠，沒有犧牲，只有兩個完整的靈魂，選擇再次相愛。
回到酒店時，我們在走廊告別。他輕吻我的額頭：“晚安，畫家小姐。”
“晚安，公益先生。”我笑著回應(yīng)。
進入房間，我站在陽臺看海。手機亮起，是他發(fā)來的信息：“看左邊?！?/p>
隔壁陽臺上，他舉杯示意，杯中紅酒在月光下如寶石閃爍。我們隔空碰杯，相視而笑。
那一刻我知道，有些愛值得第二次機會。不是因為習(xí)慣或孤獨，而是因為兩個人都已成長，能夠以更好的方式相愛。
南法的星空格外明亮，照亮著重新開始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