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員工通道的門時,忠叔已經(jīng)離開了。
只剩下許誘寧一個人,還靠在墻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仿佛我才是那個遲到的人。
“你都聽到了?”她問。
“聽到了?!蔽易叩剿媲?,將那杯沒喝的香檳放在旁邊的消防栓上?!澳愫椭沂宓慕灰?,你泄露商業(yè)機密的計劃?!?/p>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做?”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去告訴你父親,抓住我這個商業(yè)間諜?還是……當(dāng)做什么都沒看見?”
“我還有第三個選擇?!蔽艺f。
我的話讓她有些意外,她挑了挑眉。
我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然后放在她耳邊。
錄音里,是她和忠叔剛才的對話,一字不差。
“在你監(jiān)控我的時候,我也在錄音?!蔽铱粗查g變化的臉色,心中沒有絲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靜?!霸S誘寧,你不是想讓我選嗎?現(xiàn)在,輪到我給你兩個選擇了?!?/p>
“一,你終止所有計劃,把所有證據(jù)都交給我。我會用我的方式,去揭開真相。我可以保證,你和你姐姐的冤屈,會得到昭雪。”
她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澳堑诙€選擇呢?”
“二,我現(xiàn)在就把這段錄音交給安保。在你把數(shù)據(jù)發(fā)出去之前,你就會被當(dāng)成商業(yè)間諜被控制起來。到時候,你不但報不了仇,還會因為商業(yè)犯罪,把牢底坐穿。”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們對視著,像兩只對峙的困獸,誰也不肯先示弱。
良久,她忽然笑了。
“季宵冶,你果然比你父親有意思多了?!彼龔奈沂种心眠^手機,按下了刪除鍵。“我選一?!?/p>
我看著她刪掉錄音,并不意外。這個女人,懂得審時度勢。
“證據(jù)呢?”
“不在我身上?!彼f,“周年慶典結(jié)束后,來我的公寓。我會把所有東西,都給你?!?/p>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一下?!蔽医凶∷?。
我從口袋里拿出一枚銀色的袖扣,遞給她。
“這是什么?”
“追蹤器和竊聽器。”我說,“是我父親讓我放在你身邊的。剛才,我們的對話,他應(yīng)該也聽到了?!?/p>
許誘寧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接過袖扣,放在指尖端詳了片刻,然后抬頭看我,眼神復(fù)雜。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
“因為我選了三。”我看著她說,“我的第三個選擇是,我不相信你,但我也不會幫你父親。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執(zhí)刀。而你……”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手術(shù)臺上,最重要的一件證物?!?/p>
那天晚上,慶典如何結(jié)束的,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
我回到法醫(yī)中心的休息室,躺在冰冷的單人床上,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沒有等許誘寧的聯(lián)系,而是直接去了她的公寓。
門是虛掩著的。
我推開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混雜著“夜海薇光”的香水味,撲面而來。
客廳里一片狼藉。家具東倒西歪,地上有掙扎的痕跡。
許誘寧倒在沙發(fā)旁邊的地毯上,腹部插著一把水果刀,鮮血染紅了她身下那塊白色的羊毛地毯。
她臉色蒼白如紙,但人還清醒。
看到我,她竟然還笑得出來。
“季醫(yī)生……你來得……比我想象的……要晚一點?!?/p>
我立刻沖過去,檢查她的傷口。刀插得很深,幸運的是,似乎避開了要害。
“別動,我叫救護車?!?/p>
“別叫……”她抓住我的手,力氣小得像只貓?!皷|西……在我臥室的……保險箱里……密碼是……你妹妹的……生日……”
我立刻起身沖進她的臥室。臥室同樣一片狼藉,顯然是被人翻過了。我找到保險箱,輸入了季宵寧的生日。
箱門彈開。
里面放著一個文件夾,還有一塊硬盤。
我拿起東西,回到客廳。許誘寧的呼吸已經(jīng)變得很微弱。
“季宵冶……”她看著我,眼神開始渙散,“別相信……任何人……”
我脫下外套,按住她的傷口,另一只手撥打了急救電話。
在等待救護車的幾分鐘里,我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
是父親做的。
他聽到了我和許誘寧的對話,知道了她的計劃,所以派人來殺人滅口,搶奪證據(jù)。
幸運的是,他們似乎沒有拿到東西。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我跟著上了車,看著她被推進急救室。
手術(shù)進行了三個小時。
我坐在手術(shù)室外的長椅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個文件夾。
燈滅了,醫(yī)生走了出來。
“病人已經(jīng)脫離生命危險,但需要住院觀察?!?/p>
我松了口氣。
走進病房,許誘寧已經(jīng)醒了,麻藥還沒過,她的臉色依舊蒼白。
“東西……拿到了嗎?”她問。
“拿到了?!蔽野盐募A放在她的床頭柜上。
她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我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打開看看?!?/p>
我打開文件夾,里面是一些陳舊的文件影印本,銀行轉(zhuǎn)賬記錄,還有幾張照片。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當(dāng)年的那場謀殺案,主謀,是季振雄。
硬盤里,是更多的備份,還有一些季氏集團的內(nèi)部交易記錄。
她把自己的所有底牌,都交給了我。
“為什么?”我問。
“因為你……”她虛弱地笑了笑,“……是唯一一個,會為了真相,解剖自己父親的人?!?/p>
我沉默了。
她似乎很累,閉上了眼睛。
我坐在病床邊,看著她蒼白的臉,心情復(fù)雜。
這個女人,用自己做餌,布了一個天大的局。她算計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賭我會來,賭我會救她,賭我會用這些證據(jù)去復(fù)仇。
她賭對了。
這時,護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果籃,說是有人送來的。
我看到果籃里有一個紅得發(fā)亮的蘋果。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個蘋果。然后,從我隨身攜帶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把手術(shù)刀。
那是我最常用的一把,鋒利無比,可以輕易地劃開皮膚和肌肉。
我用那把解剖過無數(shù)尸體的手術(shù)刀,開始削蘋果。
刀鋒過處,紅色的果皮卷曲著落下,像一條蛇。
許誘寧不知道什么時候睜開了眼睛,正靜靜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很奇怪。
我削完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扎起一塊,遞到她嘴邊。
“吃點東西?!?/p>
她沒有張嘴,只是看著我,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季宵冶,你這把刀,解剖過多少人?”
“不記得了?!?/p>
“它碰過心臟嗎?碰過骨頭嗎?”
“都碰過?!?/p>
她忽然笑了。她張開嘴,卻沒有吃那塊蘋果,而是含住了我握著牙簽的手指。
她的口腔溫?zé)帷⑷彳?,和冰冷的解剖臺完全是兩種觸感。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
她看著我震驚的表情,慢慢地松開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聲音沙啞而魅惑。
“你的刀,碰過死人。”
“我,碰過你的刀?!?/p>
“那我們之間……算不算,生死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