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喪的第三個(gè)月,沈府的燈籠都蒙著素白的布,風(fēng)一吹就晃得人心慌。我把蘇墨卿那件沾著暗紅痕跡的青衫疊得整整齊齊,藏在衣柜最深處,卻總在深夜忍不住翻出來,指尖撫過針腳時(shí),仿佛還能觸到他冰涼的體溫。府里的人都勸我 “人死不能復(fù)生”,可我總覺得,他沒走,他還在某個(gè)地方等著我,等著那個(gè)未兌現(xiàn)的承諾。
第一節(jié) 湖岸驚見
重陽過后,天氣越來越冷。每日深夜,我都習(xí)慣去府后的鏡湖散心 —— 那里種著一片柳樹,和城外柳林湖的那棵很像,總能讓我想起七夕夜他遞來玉佩時(shí)的模樣。
這夜的月亮很圓,卻透著一股冷森森的光,把湖面照得像鋪了一層碎銀。岸邊的柳樹葉子早就落光了,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夜空,影子投在地上,像無數(shù)只抓撓的鬼手。湖水泛著腥氣,風(fēng)一吹,岸邊的衰草 “沙沙” 作響,像是有人在暗處磨牙。
我裹緊了素白的披風(fēng),走到那棵最粗的柳樹下 —— 這里是他當(dāng)年帶我看月亮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我一個(gè)人。我摸著柳樹粗糙的老皮,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墨卿,你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在怪我沒去接你?”
話音剛落,湖面突然泛起一陣漣漪,不是風(fēng)吹的,而是像有什么東西從水里出來,激起一圈圈波紋。我心里一緊,下意識后退一步,卻看見柳樹下的陰影里,慢慢走出一個(gè)青衫身影。
那身影很熟悉,背脊挺直,頭發(fā)用木簪束著,連青衫袖口磨破的邊,都和我記憶里的一模一樣。我的心跳驟然加快,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死死盯著那個(gè)身影,連呼吸都忘了。
“清辭?” 那人轉(zhuǎn)過身,月光落在他臉上 —— 眉眼干凈,鼻梁挺直,嘴唇的線條還是那樣薄,只是臉色蒼白得像紙,沒有一點(diǎn)血色。
“墨卿…… 是你嗎?” 我的聲音在發(fā)抖,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我想沖過去抱他,可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挪不動分毫。我怕這是夢,怕一靠近,他就會像夢里那樣,慢慢消失。
他朝我走過來,步伐很輕,幾乎聽不到聲音。走到我面前時(shí),他笑了笑,和七夕夜的笑容一樣溫柔:“是我,清辭。我趕路回來,就是想看看你?!?/p>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jìn)他懷里??蓜偱龅剿囊陆螅揖豌蹲×?—— 他的身體冰涼,像抱著一塊冰,沒有一點(diǎn)活人的溫度。我心里的狂喜瞬間被疑惑取代,我抬起頭,看著他蒼白的臉:“墨卿,你怎么這么冷?是不是路上受了寒?”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伸手替我攏了攏披風(fēng),指尖的冰涼讓我打了個(gè)寒顫?!奥飞弦恢痹谮s路,沒來得及歇腳,身子還沒暖過來,” 他笑著解釋,可那笑容里,卻藏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慌亂,“別擔(dān)心,過幾天就好了?!?/p>
我盯著他的眼睛,想從里面找到熟悉的暖意,可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涼,像鏡湖的水,透著刺骨的寒意??晌也辉敢庀嘈?,不愿意相信這個(gè)站在我面前的人,不是我心心念念的蘇墨卿。我用力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青衫里,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熟悉的墨香,還有一絲淡淡的、像破廟后黑泥的氣息。
“你回來了就好,” 我哽咽著說,“我還以為…… 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p>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動作還是那樣溫柔,可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拔以趺磿换貋恚俊?他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帶著冰涼的氣息,“我答應(yīng)過你,要回來提親的,我不會食言?!?/p>
月光下,岸邊的柳樹影子晃了晃,像一只鬼手,輕輕搭在我們的肩上。我抱著他冰涼的身體,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被重逢的狂喜壓了下去。我告訴自己,只要他回來了就好,不管他有多冷,不管他身上有多少奇怪的地方,我都愿意等他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