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粗暴的砸門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藥鋪內(nèi)每一個人的心上!門板劇烈震顫,灰塵簌簌落下。那聲兇神惡煞的“鴻運賭坊查人!開門!”,如同催命符咒,瞬間凍結(jié)了狹小空間里本就瀕臨極限的空氣!
孫老栓“噗通”一聲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牙齒咯咯作響,褲襠瞬間濕了一片,濃重的腥臊味彌漫開來。他驚恐地看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又看看墻邊那個渾身浴血、抱著瀕死孩子的煞神,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沈烈的心臟在砸門聲響起的瞬間,如同被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住!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懷中孩子瀕死帶來的絕望!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抬起,瞳孔因為極致的危險而驟然收縮!銳利如刀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釘在劇烈震動的門板上!
懷里的沈念安,在嘔血后氣息微弱得如同游絲,灰敗的小臉貼在沈烈冰冷的頸窩,滾燙的體溫灼燒著皮膚。他小小的身體因為剛才的劇痛抽搐,此刻只剩下極其微弱的起伏,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停止。
不能死!念安不能死!更不能死在這里!死在賭坊這些雜碎手里!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混合著滔天暴怒和冰冷殺意的力量,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從沈烈瀕臨枯竭的身體里噴涌而出!他猛地低頭,布滿血污的臉頰緊緊貼著沈安滾燙的額頭,聲音嘶啞低沉,如同受傷孤狼最后的咆哮,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清晰地傳入孩子微弱的意識中:
“聽著!沈念安!給老子撐?。]老子的命令,不準死!聽見沒有?!”
這聲低吼,仿佛蘊含著某種奇異的力量?;杳灾械纳蚰畎菜坪醺袘?yīng)到了那強烈的意志,極其微弱地、幾不可察地又抽動了一下。
沈烈不再猶豫!他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和疲憊被冰冷的決絕取代!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瞬間刺向癱軟在地、失禁失神的孫老栓!
“后門!”沈烈的命令短促、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匕首抵喉!
孫老栓被這目光刺得一個激?,巨大的恐懼讓他暫時擺脫了癱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指向藥鋪最里面、堆滿雜物和藥草的角落:“那……那邊!柴堆后面!有個……有個狗洞通后面廢巷!”他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砰!哐當!”外面的砸門聲更加狂暴,門栓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可能斷裂!
時間刻不容緩!
沈烈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左手死死環(huán)抱住沈念安冰冷滾燙的小身體,將他牢牢護在左側(cè)胸膛。他咬著牙,依靠著強大的腰腹核心力量,無視全身傷口崩裂的劇痛,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身體劇烈地晃了晃,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硬生生挺住了!
他拖著如同灌了鉛、不斷滴血的雙腿,一步一挪,踉蹌著卻無比堅定地沖向?qū)O老栓所指的角落!動作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粗暴,撞翻了旁邊一個裝滿草藥的竹筐,干枯的藥草撒了一地。
角落果然堆著高高的柴垛,散發(fā)著陳腐的木屑味。沈烈用左手粗暴地撥開幾捆干柴,后面露出一片斑駁的土墻,墻根處,一個僅容瘦小身軀勉強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在目!洞口邊緣參差不齊,沾滿了泥污和蛛網(wǎng)。
“轟——!”一聲巨響!前門的方向傳來門栓斷裂、木門被暴力踹開的爆裂聲!粗暴的腳步聲和兇狠的叫罵聲如同潮水般涌了進來!
“搜!給老子仔細搜!那雜種肯定藏在這里!”
“有血腥味!很濃!在那邊!”
追兵已經(jīng)破門而入!近在咫尺!
沈烈瞳孔縮成針尖!他甚至能聽到打手們粗重的喘息和皮靴踩在藥草上的悉索聲!他猛地低下頭,看著懷里氣息奄奄的孩子,又看了看那個狹小的狗洞。
沒有選擇!只有這一條生路!
“老東西!堵住他們!敢亂說一個字……”沈烈猛地回頭,最后看了一眼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的孫老栓,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的冰冷殺意,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威脅!他沒有說完,但孫老栓瞬間明白了那未盡的含義——敢泄露半個字,他全家都得死!
孫老栓驚恐地點頭如搗蒜,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沈烈不再看他。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里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他抱著沈念安,沒有絲毫猶豫,猛地俯下身!
這個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口,尤其是剛剛縫合的右肩胛,劇痛如同無數(shù)鋼針瞬間貫穿全身!沈烈眼前猛地一黑,身體劇烈一晃,單膝重重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但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牙齦幾乎崩裂,硬生生將那聲痛哼咽了回去!
他不能倒下!倒下就是死!念安也會死!
他用左手和膝蓋支撐著身體,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受傷巨獸,拖著沉重的身體,抱著孩子,不顧一切地將自己擠向那個狹小的洞口!
粗糙冰冷的土墻邊緣狠狠摩擦著他裸露在外的、布滿傷口的上身,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劇痛。右肩的傷口被劇烈擠壓,剛剛縫合的針線似乎再次崩開,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繃帶!但他渾然不覺!
洞口太??!他抱著孩子,根本無法順利通過!
“呃啊——!”沈烈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的低吼!他用盡全身最后的力量,猛地收縮身體,將沈念安更緊地護在胸前,幾乎是強行將自己魁梧的身軀和懷里的孩子,一同向那狹小的洞口塞去!
骨骼在擠壓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傷口崩裂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他感覺自己的肋骨都要被擠斷!但他只有一個念頭——出去!帶念安出去!
終于,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后,他半個身體帶著懷里的孩子,如同蛻皮般,硬生生擠過了那個狹窄的狗洞!冰冷的空氣混雜著垃圾的腐臭味瞬間涌入鼻腔!
就在他整個身體即將脫離洞口的瞬間!
“在那邊!柴堆后面!”一個打手兇狠的聲音在藥鋪內(nèi)響起,腳步聲迅速逼近!
沈烈甚至能感覺到背后傳來的、打手們呼出的熱氣!他猛地一震!最后一點力量爆發(fā)!
“嗤啦——!”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響!他后背本就襤褸的衣衫被洞口尖銳的石塊徹底撕開,背上幾道較淺的傷口也被劃開,鮮血淋漓!但他也終于完全脫離了洞口,抱著沈念安,重重地摔倒在狗洞外冰冷骯臟、滿是污泥和垃圾的廢巷地面上!
“砰!”沉重的撞擊讓沈烈眼前徹底一黑,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他死死護著懷里的孩子,用自己殘破的身體作為緩沖墊,承受了絕大部分沖擊力!一口腥甜涌上喉嚨,被他強行咽下!
“狗洞!他鉆狗洞跑了!快追!”藥鋪里傳來打手氣急敗壞的怒吼和沖向柴堆的雜亂腳步聲!
沈烈甚至來不及喘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掙扎著,用左手撐起身體,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沈念安。小家伙在劇烈的顛簸和撞擊下,似乎又嘔出了一小口暗紅的血沫,氣息微弱得幾乎消失,但小身體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溫熱。
“撐??!”沈烈再次嘶啞地低吼,像是在命令孩子,更像是在命令自己!他抱著念安,連滾帶爬地掙扎起身,拖著如同灌了鉛、每一步都留下血腳印的雙腿,踉蹌著、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廢巷深處更濃重的黑暗和復(fù)雜如迷宮般的建筑廢墟之中!
身后,藥鋪方向傳來打手們氣急敗壞的叫罵和鉆洞的混亂聲響。但沈烈已經(jīng)顧不上了。他像一頭流著血、拖著幼崽的孤狼,憑借著前世在絕境中磨煉出的方向感和直覺,在狹窄、堆滿雜物、散發(fā)著惡臭的廢巷里跌跌撞撞地穿行!
冰冷的晨風灌入他撕裂的傷口,帶來刺骨的寒意和劇痛。失血過多帶來的眩暈感越來越強,視野邊緣開始模糊發(fā)黑。懷里的孩子體溫滾燙,氣息微弱,那微弱的心跳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和必須前進的動力。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h城已經(jīng)不安全。賭坊的人像附骨之蛆,陳秀才那邊也隨時可能暴露他們的行蹤。他需要一個絕對隱蔽、能暫時喘息、能讓念安得到救治的地方!
一個模糊的念頭如同閃電劃過他混亂的意識——山!縣城西面那片連綿的、人跡罕至的荒山!只有那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目標明確,沈烈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瘋狂的光芒!他調(diào)整著粗重如破風箱的喘息,辨認了一下大致方向(依靠微弱的晨光和記憶中縣城的布局),抱著懷里越來越冰冷的孩子,一頭扎進了廢巷更深處,朝著縣城邊緣、通往西面荒山的方向,艱難地挪動!
每一步,都踩在血與泥濘之中。每一步,都可能是生命的終點。但他不能停。身后是追兵索命的腳步,懷里是孩子微弱的呼吸。
在一條堆滿破瓦罐的岔路口,沈烈因為失血眩暈,腳下猛地一個踉蹌,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他死死護住懷里的孩子,用左肩和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濕的土墻上,才勉強沒有摔倒!后背的傷口再次崩裂,劇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
他靠在冰冷的土墻上,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刮過灼痛的喉嚨。低頭看向懷里的沈念安,小家伙因為剛才的撞擊,眉頭痛苦地皺得更緊,小嘴無意識地微微張著,發(fā)出極其微弱、如同貓崽般的呻吟。
沈烈布滿血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翻涌著無邊的疲憊、劇痛和一種近乎悲壯的執(zhí)拗。他伸出顫抖的、沾滿污泥和血漬的左手,極其笨拙地、用指腹輕輕拂去沈念安嘴角殘留的血沫和污跡。
這個細微的動作,帶著一種與他渾身浴血、兇神惡煞形象截然不符的、近乎溫柔的僵硬。
“別怕,”他嘶啞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承諾,“爹……帶你走。”
說完,他再次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guān),用盡身體里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將自己沉重的身體和懷中輕飄飄卻重于泰山的孩子,從冰冷的土墻上拔離。他拖著殘破不堪、不斷滴血的身軀,如同一個不屈的幽靈,一步一個血印,再次融入了廢巷深處那冰冷、絕望、卻不得不前行的黑暗之中。西面荒山那模糊的輪廓,在灰蒙蒙的晨霧中,成了他唯一能看到的、渺茫的希望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