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入梅，雨下得毫無商量。
影視城明清宮苑的御湖被雨線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像一口沸騰的鍋，又像一個巨大的、翻著白眼的銅鈴。
蘇錦瑟在這口鍋里醒來，口鼻嗆水，胸腔撕裂般疼。她本能地蹬腿，掌心摸到一把滑膩水草，耳邊卻傳來一聲尖銳的系統(tǒng)提示——
【叮！檢測到宿主 OOC，壽命–7天?！?/p>
那聲音帶著電流的沙啞，像深宮銅鏡被指甲刮過，冷得她一哆嗦。
緊接著，一股不屬于她的記憶灌進來——
2023年，橫店，替身演員蘇錦瑟，18線，黑料纏身。
原著《陸少的替罪新娘》里，她只在 1—30章出現(xiàn)，任務(wù)是“讓男主愧疚”，然后在一場綁架戲里被撕票，成為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劑。
……荒唐。
鈕祜祿·錦瑟，乾隆朝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成了短命白月光？
她猛地破水而出，雨點砸在臉上生疼，卻讓她徹底清醒。
岸邊燈火通明，攝像機、打光板、雨棚、工作人員亂成一團。
“替身怎么自己浮上來了？”
“導(dǎo)演，要重拍嗎？”
“拍什么拍！演員掉水里都沒人發(fā)現(xiàn)，出事故誰負責(zé)！”
錦瑟被七手八腳拖上岸，濕透的宮裝黏在皮膚上，像裹了一層鐵甲。她抬眼，看見人群盡頭立著一道頎長身影——陸以辰。
男人黑襯衫、黑西褲，連傘都沒打，雨線順著鬢角滑到下頜，像一幅被水洇開的工筆畫。
他抬眸，目光淡漠，薄唇輕啟，聲音與雨聲一樣涼：“我說過，不要給我找麻煩?！?/p>
這是原著男主的臺詞，一字不差。
可錦瑟卻聽見另一道聲音，帶著輕微京腔的吐槽——
【大晚上拍落水戲，導(dǎo)演腦子進水了吧？待會兒回去得把《出師表》再背三遍，不然又得失眠……】
聲音從陸以辰身上發(fā)出，卻不見他唇動。
錦瑟愣住，下意識抬頭——
一行紅色彈幕憑空懸在陸以辰頭頂：
【OOC值：85%】
后面跟著一行小字：
【角色行為偏離原著，系統(tǒng)校準中?！?/p>
錦瑟心頭一跳。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角色崩壞感知”。
她記得系統(tǒng)說明：當(dāng)附近人物言行與原著不符，她會聽見對方最真實的內(nèi)心，同時看到 OOC值；值越高，偏離越狠；值到 100，情節(jié)節(jié)點直接崩壞。
此刻，陸以辰內(nèi)心正在瘋狂背《出師表》，與高冷霸總?cè)嗽O(shè)嚴重不符，難怪 OOC值飆紅。
錦瑟正欲細看，導(dǎo)演沖過來：“蘇老師，你怎么樣？要不要去醫(yī)院？”
——記憶告訴她，導(dǎo)演姓趙，趙大剛，平時罵人比喝水順溜。
可錦瑟聽見他心里卻在哀嚎：
【完了完了，陸總明顯不爽，這戲要是黃了，我房貸誰替我還？】
頭頂彈幕：
【趙大剛 OOC值：40%】
錦瑟心里有了計較。
她推開旁人，朝陸以辰盈盈一拜，用的卻是清宮福禮：“驚擾陸先生，錦瑟慚愧。”
雨聲太大，旁人沒聽見，陸以辰卻挑了挑眉。
錦瑟又聽見他心里“咦”了一聲——
【這替身怎么突然古香古色的？臺詞比編劇靠譜。】
OOC值 85→83。
錦瑟暗笑。
原來只要讓角色繼續(xù)崩，數(shù)值就能下降。
她決定再添一把火。
“趙導(dǎo)。”她側(cè)身，聲音不高不低，“落水戲連機位都沒擺好，若真出意外，傳出去恐損劇組清譽。不如改日再拍，先保人員平安?！?/p>
趙大剛愣住。
他沒想到一個替身敢當(dāng)眾指導(dǎo)導(dǎo)演，可話又句句在理。
更詭異的是，他心里竟生出“她說得好有道理”的念頭，OOC值蹭蹭漲到 60。
趙大剛咳嗽一聲：“那、那就收工！各部門注意，今晚先到這里！”
人群一哄而散。
錦瑟攏了攏濕透的鬢發(fā)，抬腳欲走，卻被陸以辰叫住。
“蘇小姐?！?/p>
他第一次正眼看她，眸色深得像雨夜湖面。
“你會游泳？”
原著里，白月光不會游泳，落水后昏迷，才給男主英雄救美的機會。
錦瑟莞爾：“幼時學(xué)過?！?/p>
陸以辰?jīng)]再說話，心里卻飛快掠過一句——
【會游泳的人怎么可能沉那么久？她故意的？】
OOC值 83→81。
錦瑟笑意更深。
她故意不解釋，轉(zhuǎn)身走向化妝間。
每一步，腳底都踩出水聲，像更漏殘滴。
無人看見，她垂在身側(cè)的手緩緩握緊——
鈕祜祿·錦瑟，可不是等死的白月光。
既然系統(tǒng)給了她讀心術(shù)，那她就用這雙手，把所謂命運撕開一道口子。
……
化妝間逼仄，白熾燈管滋啦作響。
錦瑟坐在鏡前，卸妝棉一抹，露出一張過分蒼白的臉。
鏡子右上角，一行藍色小字懸停：
【宿主當(dāng)前壽命：23天。】
剛才掉水里扣了 7天，現(xiàn)在只剩 23天。
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
【主線任務(wù)：30天內(nèi)，讓陸以辰親手將你送進精神病院。
失敗懲罰：抹殺?！?/p>
錦瑟把卸妝棉按進水池，污水暈開。
她輕聲道：“本宮十三歲入宮，斗貴妃、平六宮、攝朝政，區(qū)區(qū)抹殺，也配威脅我？”
系統(tǒng)似乎卡了一下，電流聲滋啦滋啦，最終歸于沉默。
門外傳來敲門聲。
小助理探頭：“錦瑟姐，陸總說送你回酒店?！?/p>
錦瑟抬眸，鏡中女子眼尾微挑，一點朱砂痣艷得像血。
“好啊?！?/p>
她拎起包，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微博熱搜第一——
#陸以辰深夜探班新人#
配圖：雨幕下，男人彎腰替她開車門，黑色大傘傾向她，自己半邊肩膀濕透。
評論區(qū)罵聲一片：
【哪來的糊咖蹭熱度？】
【替身而已，想紅想瘋了？】
錦瑟唇角微勾。
黑紅也是紅，她得先活下去，再慢慢玩崩這個世界。
……
保姆車里，暖氣撲面。
陸以辰坐在左側(cè)，膝上放著一本《出師表》袖珍本，指尖輕敲。
錦瑟上車時，他剛好翻到“親賢臣，遠小人”那一句。
她聽見他心里極輕地嘆了口氣——
【要是真有人能分得出賢臣小人，倒也省事。】
OOC值 81→79。
錦瑟低頭系安全帶，聲音軟軟：“陸先生喜歡看古文？”
“偶爾?！?/p>
他側(cè)臉冷白，喉結(jié)分明，喉結(jié)旁有一顆小痣，像滴墨。
錦瑟忽然想起前世御書房，年輕的侍衛(wèi)首領(lǐng)替她擋劍，血濺奏折，也是這樣一顆小痣。
她指尖微緊，再抬頭，已笑得無懈可擊：“那我以后多背幾篇，免得陸先生失眠?！?/p>
陸以辰敲書的動作停了一瞬。
【她怎么知道我失眠？】
OOC值 79→77。
車子駛出影視城，雨刷器左右搖擺，像一把鈍刀，割開夜色。
錦瑟靠在窗邊，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側(cè)影，也映出遠處燈火。
她知道，真正的戰(zhàn)場不在橫店，而在陸以辰心里。
第一步，先讓他徹底崩人設(shè)。
第二步，把系統(tǒng)踩在腳下。
至于第三步——
錦瑟閉上眼，耳邊仿佛響起金鑾殿上鐘鼓齊鳴。
第三步，她要這天下，再無一字能束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