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三年時間,精心編織一張溫柔的網(wǎng),只盼傅沉舟能墜入其中。到期那天,我摘下婚戒,
留下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瀟灑轉(zhuǎn)身。他卻像失去理智般全網(wǎng)尋我:“回來,
我錯把習慣當成了愛?!敝钡轿彝熘履杏蚜料嗑茣?,他紅著眼攔在車前,
聲音破碎: “舒晚,你教會我愛,憑什么不教我忘記?
”一客廳那盞價值不菲的意大利水晶燈,流淌下的光線總是帶著幾分冰冷的精確。
它照亮了大理石茶幾,也照亮了茶幾上那份我剛剛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舒晚。
我的名字落在紙頁末端,筆鋒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像我這三個月來,
一點點將自己從這棟名為“家”的豪華囚籠里剝離出去的決心。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
我數(shù)著秒針過,扮演著最稱職的“傅太太”。記得傅沉舟只喝手沖咖啡,
水溫必須精確到八十五度;記得他襯衫的領口尺寸和袖扣的偏好;記得他胃不好,
睡前總要溫一杯牛奶蜂蜜。我曾以為,滴水穿石,人心總能被捂熱。后來才可悲地明白,
有些人的心是萬年寒冰,靠得太近,只會被凍傷。我傾注的所有熱情和期待,
最終都像投進深海的石子,連個回聲都吝嗇給予。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
那里曾經(jīng)圈著一枚璀璨奪目的鉆戒,象征著我那場卑微又孤注一擲的豪賭。一周前,
我就把它摘下了。皮膚上只留下一圈極淺的白痕,像某種即將痊愈的傷疤,再過些時日,
大約什么痕跡都不會有了。真好。手機屏幕倏地亮起,是傅沉舟的特助林浩發(fā)來的訊息,
例行公事地詢問傅總明天下午的會議材料是否已放在書房指定位置???,即使他人在國外,
關于他的一切細枝末節(jié),依舊會精準地找到我這里。過去三年,
我是他生活最縝密、最無聲的幕后管理者。我垂眸,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停頓了足足三秒,
然后利落地、沒有任何猶豫地將這個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連同傅沉舟的私人號碼、辦公室座機、甚至那個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的緊急聯(lián)絡號,
一并處理干凈。做完這一切,胸腔里那顆沉寂了太久的心,似乎輕輕地、試探性地,
跳動了一下。起身,拉過墻邊那個早已收拾好的登機箱。輪子滑過光潔的地板,
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在這過分空曠寂靜的別墅里,竟然顯出幾分熱鬧。
我最后環(huán)視一眼這個我住了三年的地方??諝饫镞€彌漫著我精心為傅沉舟挑選的雪松香薰,
清冷又疏離,像他這個人。
他大概從未在意過這縷總是恰到好處縈繞在空氣中的味道來自何處,
就像他從不在意我這個“妻子”為何總是能精準地打點好他的一切。
唇角無可抑制地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是嘲弄,也是徹底的釋然。再見了,傅沉舟。再見了,
我兵荒馬亂、徒勞無功的三年。二引擎聲由遠及近,最終在別墅門口熄滅。
傅沉舟扯開勒得他有些呼吸不暢的領帶,眉宇間帶著連續(xù)高強度工作積攢下的濃重疲憊,
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室內(nèi)一片寂靜,光線調(diào)得比平時稍暗,
空氣中那股熟悉的、總能讓他緊繃神經(jīng)稍稍松弛的雪松味,似乎也淡了些,幾不可聞。
他并未立刻察覺異常,直到他下意識走向餐廳,習慣性地看向吧臺。往常無論他多晚歸來,
那里總會溫著一盞小小的湯盅,旁邊壓著一張便簽,上面是舒晚清秀的字跡,寫著“溫胃,
趁熱喝”之類的簡單叮囑。今天沒有。光潔的黑色巖板臺面空無一物,反射著頂燈冰冷的光。
他腳步頓住,眉心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視線下意識掃過客廳,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協(xié)調(diào)感,慢半拍地爬上心頭。太整潔了,
整潔得……像是少了點什么人氣兒。他邁步上樓,腳步聲在寂靜的樓梯間回蕩,
顯得格外突兀。臥室的門虛掩著,他推開,里面一切家具擺件都在原位,
卻又透著一股陌生的空曠感。屬于舒晚的那邊床頭柜空了。
涂抹的帶著淡淡橙花味的護手霜、那個她偷偷抱了很多年有點舊的小熊玩偶……全都消失了。
梳妝臺上,那些琳瑯滿目的瓶瓶罐罐也被清空,只留下冰冷的玻璃臺面,
倒映著他驟然有些錯愕的臉。他的心猛地一空,像被什么東西猝不及防地挖走了一塊,
冷風呼呼地往里灌。幾乎是踉蹌著轉(zhuǎn)身,他疾步下樓,幾乎是沖進客廳,
目光終于精準地捕捉到茶幾上那份與整個家居極簡奢華風格格格不入的白色文件。他站定了,
呼吸莫名有些沉滯。過了好幾秒,他才伸出手,指尖碰到紙張,一片冰涼。他拿起來,
首頁“離婚協(xié)議”四個加粗的黑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刺入他的眼簾。
他幾乎是粗暴地直接翻到末頁?!笆嫱怼?。她的簽名清晰、果斷、力道透紙背,
沒有絲毫猶豫。日期是今天。而在乙方簽名處,一片刺目的空白,
像是一個無聲的、巨大的嘲諷。一張便簽紙從協(xié)議中飄落下來,他俯身撿起。
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出來的宋體字,冷硬得沒有一絲溫度,
連最后的告別都吝嗇于親手書寫:“傅總,三年期至,兩清。祝安好。”“兩清?
”他盯著那兩個字,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一股莫名尖銳的恐慌,
毫無預兆地驟然攫住他的心臟,比剛才看到空蕩的臥室時更兇猛百倍,幾乎讓他窒息。
他猛地抬頭,環(huán)顧這棟巨大卻突然變得無比空曠死寂的房子,
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地意識到,
那個總是安靜存在、他會習慣性尋找、甚至偶爾會覺得理所當然的身影,真的不見了。
她不是鬧脾氣,不是欲擒故縱的試探。她是真的走了。精心策劃,干脆利落,片葉不沾身。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舒晚”這個名字背后的人。手指無意識收緊,
幾乎將那份單薄的協(xié)議捏碎。下一秒,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松開,慌亂地去掏手機,
指尖甚至不受控制地發(fā)著顫,迅速撥出那個他從未刻意記住卻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澳茫?/p>
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機械的女聲冰冷地重復,透過聽筒,一字一字砸在他的耳膜上。
他不信邪地再打,一遍,兩遍,三遍……回應他的只有一遍比一遍更令人心慌的忙音。
他掛斷,又迅速翻找林浩的號碼,電話剛一接通,命令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和徹底失控的慌亂:“查!給我查出舒晚去了哪里!
動用一切關系!現(xiàn)在!立刻!”電話那頭的林浩似乎被老板這從未有過的語氣驚到,
愣了一下才連忙應聲。傅沉舟結束通話,手臂無力地垂落。他站在原地,
客廳璀璨的水晶燈在他頭頂投下明亮卻冰冷的光暈,照得他臉色一片煞白。他緩緩低頭,
目光再次落在離婚協(xié)議上她那力透紙背的簽名處。習慣?真的只是習慣嗎?
那為什么此刻心臟會像是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塊,空蕩蕩地漏著風,疼得他幾乎直不起腰?
三離開傅家,我沒回娘家,也沒去任何傅沉舟可能想到的地方。我登上了前往南方的航班,
目的地深圳。我在深圳臨海的一個安靜小區(qū)租了套一室一廳的小公寓。房子不大,
但推開窗就能看到蔚藍的海平面,空氣里是咸濕自由的海風,
徹底取代了記憶中那冷冰冰的、象征著傅沉舟的雪松香。舊手機卡被我取出,掰斷,
扔進了機場的垃圾桶。新號碼只有幾個新朋友知道,微信等一切社交賬號,能注銷的注銷,
能設置權限的設置權限,徹底抹去了“傅太太”可能存在過的痕跡。我不是在躲,
我只是在徹底清掃過去,想要一片干干凈凈、只屬于舒晚自己的天空。這半年,
我過得忙碌而充實??恐郧巴低悼枷碌膶I(yè)證書和積累下的人脈,
我進了一家頗有名氣的咨詢公司,從高級顧問做起。工作有時很累,需要加班趕方案,
需要絞盡腦汁應對難纏的客戶,但累得踏實,每一次項目的成功帶來的成就感,
是過去三年在那棟華麗別墅里從未感受過的。我學會了做幾樣簡單的小菜,
雖然味道遠比不上傅家聘請的米其林星級大廚,但吃下去胃是暖的,心里是滿足的。
周末會約新認識的朋友去看畫展、看電影,或者只是沿著漫長的海岸線散步,大聲地說笑,
毫無形象地奔跑。我不再需要揣摩任何人的喜好,不再需要等待誰的垂憐,
不再需要看誰的臉色。我的時間、我的情緒、我的喜好,終于完完全全屬于我自己。偶爾,
會在財經(jīng)新聞或商業(yè)雜志上看到傅沉舟的消息。傅氏集團又拿下了哪個轟動業(yè)界的大項目,
傅總出席了某個國際高峰論壇并發(fā)表了演講……畫面里的他依舊英俊逼人,氣場冷峻強大,
看不出絲毫變化,仿佛我的離開并未在他波瀾壯闊的人生里驚起半點漣漪。也好。他的人生,
本就該如此,高高在上,波瀾不驚。而我那三年的存在,于他而言,
或許真的只是一場期限到了就該終止的合作,連一點微小的褶皺都未曾留下。
只是有時深夜夢回,還是會恍惚看到那盞冰冷的水晶燈,聞到那縷清冷的雪松香。不是懷念,
只是一種對過去那段孤注一擲、最終證明是錯付歲月的唏噓。然后翻個身,
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溫柔的海浪聲,再次沉沉睡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四傅沉舟這半年過得很不好。那種“不好”,并非體現(xiàn)在物質(zhì)或事業(yè)上。
傅氏集團依舊在他的掌控下穩(wěn)步擴張,股價甚至又漲了幾個百分點。他的“不好”,
是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清晰感知到的、全方位的失控和失調(diào)。他找不到習慣了牌子的洗衣液,
新來的阿姨總是把他襯衫的領口熨得過于僵硬;他常喝的咖啡豆斷貨了,
助理換了好幾種替代品,他都覺得味道不對;胃病犯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
因為再也沒有人會在深夜為他溫上一碗恰到好處的暖胃湯,并盯著他喝完。
林浩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系網(wǎng),卻始終查不到舒晚的確切去向。她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巧妙地避開了所有監(jiān)控和社交網(wǎng)絡。唯一反饋回來的零星信息,
顯示她似乎在南方的某個城市出現(xiàn)過,但具體位置無從考證。這種徹底的失去,
讓傅沉舟第一次感到了恐慌。一種無法掌握、無法預測的恐慌。他開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坐在空蕩的客廳里,對著那份她簽好字的離婚協(xié)議發(fā)呆。
那紙協(xié)議和那張冰冷的便簽,像是對他過去三年漠然最大的諷刺。
他試圖去理解“習慣”這個詞。如果只是習慣,
為什么失去一個“習慣”會讓他如此失魂落魄,
甚至開始影響他引以為傲的判斷力和工作效率?
幫他化解了一次家族內(nèi)部的刁難;在他連續(xù)加班后默默幫他預約了中醫(yī)按摩;在他生日那天,
即便他忘了回家,她也會固執(zhí)地留下一碗長壽面和小蛋糕……那些不是“習慣”,
那是她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而他,卻視而不見,甚至覺得理所應當。
巨大的悔恨和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的思念,日夜啃噬著他。
他不再是那個冷靜自持、無堅不摧的傅沉舟。他變得易怒、焦躁,眼底常年帶著血絲。
他甚至……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關于“舒晚”這個名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