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晚請了假,抱著裝滿畫作的文件夾,按照地址找到了一處高端公寓。她站在樓下猶豫許久,才鼓起勇氣走進電梯。
門開了,陸時衍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疏離。他轉(zhuǎn)身示意蘇晚進來,目光掃過她懷中的文件夾:“全部帶來了?”
蘇晚點點頭,拘謹?shù)卣驹诳蛷d中央,與這個極簡奢華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陸時衍一張張翻看她的畫作,表情莫測。良久,他抬起頭:“我有個提議。”
蘇晚緊張地等待下文。
“你做我的情人,半年時間。”他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談?wù)撎鞖?,“每個月我會付你二十萬,半年后額外支付一百萬。足夠你解決現(xiàn)在的困境?!?/p>
蘇晚臉色瞬間蒼白:“您...在侮辱我?”
陸時衍冷笑一聲,遞過來一份文件:“這是你奶奶的醫(yī)療記錄和費用清單,對吧?還有你舅舅家欠下的債務(wù)。你以為靠賣幾幅畫就能解決?”
蘇晚震驚地看著那些她從未對外人透露的信息:“你怎么會...”
“在我提出邀請前,自然會了解清楚?!标憰r衍走向她,居高臨下,“半年,換你奶奶的生命和你的自由。很公平的交易?!?/p>
屈辱的淚水在蘇晚眼中打轉(zhuǎn),但她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想起病床上奶奶蒼白的臉,想起醫(yī)生冰冷的最后通牒,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為什么是我?”她聲音顫抖。
陸時衍的目光落在那些畫上:“因為你足夠脆弱,也足夠堅強。”
最終,蘇晚在那份契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筆都像是在割舍一部分的自己。
陸時衍收起合同,遞給她一張銀行卡:“第一筆款已經(jīng)打入。明天會有人接你搬到新住處?!?/p>
蘇晚攥著那張卡,感覺它燙得像火炭。
離開公寓時,天空又下起了雨。蘇晚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沖刷著臉龐,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淚水。
她不知道自己剛剛簽下的,是救贖的契約,還是毀滅的開端。
而在高樓之上,陸時衍站在窗前,望著雨中那個逐漸遠去的單薄身影,手中的威士忌杯中冰塊輕響。
“對不起,母親。”他輕聲自語,將酒一飲而盡,“但我需要證明,不是所有人都會拋棄我。”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凈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和悲傷。
蘇晚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清晨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鉆進來,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她茫然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陌生的臥室,極簡的黑白灰設(shè)計,空氣中依然彌漫著那股清冷的雪松香氣,只是比車內(nèi)更濃郁些。
這不是她的儲物間,也不是舅媽家那間逼仄的小屋。她是在陸時衍安排的“新住處”。
手機還在執(zhí)著地響,屏幕上跳動著“王醫(yī)生”三個字。蘇晚心頭一緊,連忙接起。
“蘇小姐,太好了!您奶奶的手術(shù)費已經(jīng)到賬了,我們安排了下周三的手術(shù),您過來簽一下知情同意書吧。”王醫(yī)生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輕快。
懸了一夜的心終于落回實處,蘇晚的聲音忍不住發(fā)顫:“謝謝您,王醫(yī)生,太謝謝您了。”
“應(yīng)該的,這也是您奶奶福氣好?!?/p>
掛了電話,蘇晚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出來。不是傷心,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種混雜著慶幸、屈辱和茫然的復雜情緒。她用自己的半年人生,換來了奶奶活下去的機會。這筆交易,到底值不值?
她沒有答案。
臥室門被輕輕敲響,一個穿著傭人服飾的中年女人走進來,恭敬地說:“蘇小姐,早餐已經(jīng)準備好了。陸先生說您醒了就下樓?!?/p>
蘇晚點點頭,掀開被子下床。房間里有一個巨大的衣帽間,打開門,里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女裝,從日常便服到精致禮服,尺碼似乎都是為她量身定做的。旁邊的梳妝臺上,護膚品和彩妝琳瑯滿目,都是她只在雜志上見過的牌子。
這就是陸時衍為她準備的“牢籠”嗎?用物質(zhì)堆砌起來,讓她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
蘇晚選了一件最簡單的白色棉T和牛仔褲,這是衣帽間里唯一能讓她感到些許自在的衣服。
下樓時,陸時衍正坐在餐廳的長桌旁看報紙。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居家服,少了幾分商場上的凌厲,多了些慵懶的貴氣。聽到腳步聲,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兩秒,沒說什么,又低下頭去。
“陸先生,早上好。”蘇晚局促地站在原地。
“坐?!彼^也沒抬。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早餐,中西式結(jié)合,精致得像藝術(shù)品。蘇晚坐在他對面,拿起一片吐司,卻沒什么胃口。
“下午會有人來給你做身體檢查,”陸時衍突然開口,將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這是合約的補充條款,關(guān)于健康和隱私方面的規(guī)定,你看看?!?/p>
蘇晚拿起文件,指尖有些發(fā)涼。上面的條款寫得很清楚:在契約期間,她必須保持身體健康,定期接受檢查,禁止與其他異性有親密接觸,甚至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們的關(guān)系。
每一條都像一條無形的鎖鏈,將她牢牢捆住。
“有問題?”陸時衍放下報紙,挑眉看她。
“沒有?!碧K晚低下頭,將吐司塞進嘴里,味同嚼蠟。
“下周有個酒會,穿我讓張媽準備的禮服?!彼袷窃诎l(fā)布命令,而非商量。
蘇晚握著刀叉的手緊了緊:“我不想去。”
“蘇晚,”陸時衍的聲音冷了下來,“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這份合約里,沒有‘不想’的權(quán)利?!?/p>
屈辱感再次涌上心頭,蘇晚咬著下唇,強忍著反駁的沖動。她提醒自己,她是來還債的,是來交易的,沒有資格談條件。
“知道了?!彼吐曊f。
陸時衍看著她低垂的眉眼,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微微顫抖著。他喉結(jié)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吃完早餐,陸時衍去了公司。蘇晚一個人在空曠的房子里晃蕩,像個迷路的幽靈??蛷d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都市景象,車水馬龍,霓虹閃爍,卻沒有一處是屬于她的。
她走到書房門口,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開。書架上擺滿了書,大多是經(jīng)濟和哲學類的??看暗奈恢糜幸粡埦薮蟮臅?,上面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顯示著復雜的股市走勢圖。
書桌上還放著一個相框,蘇晚好奇地走過去看。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抱著一個小男孩,女人笑得溫柔,小男孩卻皺著眉,一臉戒備的樣子。那眉眼,分明就是年幼時的陸時衍。
這大概就是他的母親吧。蘇晚想起他昨晚那句沒頭沒尾的“對不起,母親”,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冷漠的男人,也曾有過被母親抱在懷里的時光嗎?
“誰讓你進來的?”
冰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蘇晚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過身。陸時衍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正站在門口,眼神銳利地盯著她,像在看一個闖入領(lǐng)地的陌生人。
“對不起,我只是……”蘇晚慌忙解釋,卻不知該說什么。
陸時衍幾步走到書桌前,將相框倒扣在桌面上,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這個房間,未經(jīng)允許不許進。”他的聲音比早上更冷。
蘇晚的心跳得飛快,她點點頭:“我知道了,對不起?!?/p>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眼神復雜,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出了書房。
蘇晚看著那個倒扣的相框,心里充滿了疑惑。那個女人,對他來說意味著什么?他童年的陰影,又和她有關(guā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