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狠狠砸在盛名祖書房的落地窗上,將窗外城市的霓虹燈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室內(nèi)只亮著一盞孤零零的臺燈,光線冷硬地切割著盛名祖緊繃的側(cè)臉。他坐在寬大的真皮椅中,指尖在冰冷的鼠標(biāo)上緩慢滑動,屏幕幽藍的光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那里翻滾著疑云與審視。
桌面上攤開著一份打印出來的簡歷——黃思穎的。他的人事部門效率極高,短短半天,就把她過往經(jīng)歷翻了個底朝天。名校畢業(yè),履歷干凈得像一張白紙,畢業(yè)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公司做了兩年文員,直到一年前,以“急需用錢”為由,通過一家隱秘的婚介所與他簽下契約。一切都符合他最初對她的定位:一個被生活所迫、毫無背景的溫順棋子。
可他的目光,死死釘在簡歷上那片刺眼的空白上。
2019年6月- 2019年12月:工作經(jīng)歷空白。
整整半年,人間蒸發(fā)。沒有任何記錄,沒有社保繳納信息,甚至連社交網(wǎng)絡(luò)都一片死寂。這太不正常了。一個剛畢業(yè)的年輕女孩,在人生起步的關(guān)鍵階段,憑空消失了半年?這空白像一塊堅硬的冰,硌在他精密運轉(zhuǎn)的思維齒輪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想起她偶爾翻閱那些財經(jīng)雜志時,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銳利;想起晚宴上她化解危機時,那份遠超“小文員”的從容與精準(zhǔn)。那片空白,像一道無聲的裂痕,悄然撕開了他為她精心編織的“柔弱”偽裝。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黃思穎端著一杯溫?zé)岬呐D套吡诉M來。她穿著柔軟的米色家居服,臉色在臺燈下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外面的狂風(fēng)暴雨與她無關(guān)。懷孕帶來的疲憊感在她眉間投下淡淡的陰影,但她挺直的脊背卻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韌勁。
“喝點牛奶吧,對胃好?!彼龑⒈臃旁谒诌?,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
盛名祖沒有碰牛奶,甚至沒有抬頭。他只是用兩根手指,將那份簡歷推到她面前,指尖點在那片空白處,動作帶著一種冰冷的審判意味。
“解釋?!彼鲁鰞蓚€字,聲音低沉,像淬了冰的刀鋒,在寂靜的書房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重量,砸在黃思穎的心上。
黃思穎的目光落在簡歷上,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她抬眼看向盛名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審視和……一絲被欺騙的慍怒。那眼神像探照燈,試圖穿透她所有的偽裝。
“沒什么好解釋的,”她開口,聲音比他想象中更穩(wěn),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那段時間,我需要處理一些私事。私事,盛總應(yīng)該明白這個詞的含義?”
“私事?”盛名祖猛地抬眼,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鎖定了她,“什么私事需要讓你從人間蒸發(fā)半年?黃思穎,別跟我玩文字游戲!你出現(xiàn)在我身邊,簽下那份契約,就注定你的一切都該攤在陽光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壓抑的怒火終于找到了宣泄口,“你那些財經(jīng)雜志,晚宴上的‘神來之筆’,還有這片空白!你到底是誰?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住她,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黃思穎被他的氣勢逼得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冰涼的書桌邊緣。她感到一陣眩暈,胃里翻江倒海,懷孕帶來的不適感在極度的情緒沖擊下被無限放大。她下意識地用手撐住桌面,指尖用力到泛白,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眼中燃燒的怒火和懷疑,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目的?”她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里帶著濃重的苦澀和自嘲,像破碎的琉璃,“盛名祖,在你眼里,我除了是你用來應(yīng)付家族、緬懷舊情的工具,就只能是別有用心的小人?是,我承認(rèn),我簽契約是為了錢!為了還債!為了活下去!這算不算目的?至于那半年……”她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眼底積壓的委屈和憤怒終于沖破了堤壩,“那半年,我母親病危,我傾家蕩產(chǎn),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最后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我懷里咽氣!我需要向誰報備我的悲傷?向誰解釋我的絕望?!”
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泣血的控訴,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盛名祖的心臟。他臉上的怒火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措手不及的錯愕。母親病危?這個信息他的人事調(diào)查竟然完全沒有觸及?那片空白背后,竟是如此沉重的傷痛?
然而,錯愕只持續(xù)了一瞬。更深的懷疑和被蒙蔽的惱怒迅速占據(jù)上風(fēng)。他習(xí)慣了掌控,習(xí)慣了算計,任何超出他預(yù)料的“意外”都讓他本能地警惕。她此刻的激動和淚水,是真情流露,還是又一次精心設(shè)計的表演?為了博取同情,為了掩蓋更深的目的?
“呵,故事編得不錯?!彼湫σ宦暎曇衾锏臏囟冉档搅吮c,帶著刻骨的嘲諷,“黃思穎,你以為現(xiàn)在哭哭啼啼,編個悲慘身世,就能讓我相信你?就能抹掉你身上那些可疑的痕跡?晚了!從你簽下契約那一刻起,你就該明白,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
“見不得光?”黃思穎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猛地抬起頭,淚水未干,眼中卻燃起了冰冷的火焰,那火焰幾乎要將盛名祖灼傷,“盛名祖,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你呢?你的白月光林薇薇,她背后那些骯臟的交易,那些踩著別人骨頭往上爬的勾當(dāng),你就敢說都攤在陽光下了?你查我,怎么不去查查你那個‘純潔’的白月光?查查她是怎么利用你的盛名,在背后捅刀子的?!”
她的話像一顆炸彈,在盛名祖心中轟然炸開!林薇薇?他下意識地皺眉,心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最近公司幾個項目的確有些蹊蹺的波動,雖然被他及時按下了,但源頭……他猛地甩開這個念頭,將黃思穎的話歸結(jié)于離間和報復(fù)。
“閉嘴!”他厲聲喝止,額角的青筋因為暴怒而突突跳動,“不準(zhǔn)你提她!你有什么資格?一個替身,一個滿身秘密的騙子!”
“替身?騙子?”黃思穎的心徹底沉入了冰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隱忍,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她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懷疑,只覺得渾身冰冷,連腹中的生命似乎都感受到了這徹骨的寒意,不安地躁動起來。一股巨大的悲涼和決絕涌上心頭,壓過了所有理智。
她挺直了脊背,迎著他冰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砸下:
“盛名祖,你聽好了。這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從今往后,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等他出生,我會帶著他徹底消失,你永遠別想找到我們!”
“你敢?!”盛名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獸,瞬間暴怒。巨大的失控感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孩子?他的孩子?她竟敢說與他無關(guān)?這徹底觸碰了他最敏感的神經(jīng),擊碎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猛地伸出手,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攥住了黃思纖細(xì)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黃思穎!你休想!孩子是盛家的血脈!你生下來,就必須交給我!你這種滿腹心機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母親!”他咆哮著,雙眼赤紅,像一頭徹底失控的困獸,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猙獰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只庞谒臎Q絕,恐慌于她話語中那斬釘截鐵的“沒有任何關(guān)系”。
劇痛從手腕傳來,黃思穎疼得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沒有痛呼出聲。她看著盛名祖那張因暴怒而扭曲的俊臉,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最后一絲希冀徹底熄滅。
她沒有再掙扎,也沒有再說話。只是用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刺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他。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有一片徹底的荒蕪和……絕望的放棄。這眼神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讓盛名祖感到心悸。
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松開了手。黃思穎踉蹌了一下,扶著桌沿穩(wěn)住身體,然后,她沒有再看盛名祖一眼,轉(zhuǎn)身,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書房。門在她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盛名祖僵立在原地,看著自己剛剛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的手掌,又猛地抬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門。書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剛才那番激烈的爭吵,黃思穎最后那絕望的眼神,還有那句“孩子和你沒關(guān)系”的宣判,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他的心臟,帶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茫的恐慌和……尖銳的刺痛。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在空曠的書房里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鐵籠里的野獸。理智告訴他,黃思穎的話充滿了威脅和離間,不能信。可心底深處,那片因她而起的混亂和失控感,卻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纏繞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林薇薇?她真的有問題?黃思穎那片空白期,真的只是因為母親病逝?還有她最后那個眼神……
就在這時,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來自他安插在黃思穎身邊那個“眼線”的加密信息,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夫人剛離開別墅,方向‘老地方’酒吧。單獨行動?!?/p>
盛名祖瞳孔驟然收縮!老地方酒吧?那是城西一個極其隱蔽、魚龍混雜的小酒吧,根本不是黃思穎這種“溫順主婦”該去的地方!單獨行動?這么晚,冒著大雨,去那種地方?她要見誰?!
剛剛被黃思穎激起的怒火和懷疑,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名為“背叛”的恐慌和嫉妒所取代。她果然有秘密!果然在背著他搞鬼!那句“孩子和你沒關(guān)系”的宣判,此刻像淬毒的箭,狠狠扎在他心上。
他猛地抓起車鑰匙,臉上是冰寒徹骨的決絕,大步?jīng)_出書房。冰冷的雨點砸在他身上,他卻渾然不覺。他必須立刻跟上去!他倒要看看,這個他以為的“柔弱菟絲花”,在暴雨深夜,究竟要去見什么人!那個所謂的“老地方”,又藏著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
夜色如墨,暴雨傾盆。一輛黑色的賓利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入濕漉漉的街道,尾燈在雨幕中只留下兩道模糊而決絕的紅痕,直撲城西那片被陰影籠罩的區(qū)域。一場更深的暗流,正在這風(fēng)雨交加的夜里,洶涌澎湃地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