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慶項目啟動會后,蘇硯難得準時下班。她站在寫字樓樓下,看著車水馬龍,鬼使神差地給溫敘言打了個電話。
“忙嗎?”
聽筒里傳來畫筆摩擦畫布的沙沙聲:“剛畫完一張,怎么了?”
“我在你畫室附近,”蘇硯看著導(dǎo)航上的路線,“聽說這附近有個老菜市場,想逛逛。”
溫敘言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現(xiàn)在去?快收攤了?!?/p>
“那就看看收攤前的熱鬧?!?/p>
十五分鐘后,蘇硯在菜市場入口見到了溫敘言。他換了件淺灰色的連帽衛(wèi)衣,手里拎著個藤編籃子,里面裝著兩顆圓白菜和一把小蔥,像剛從畫里走出來的居家先生。
“這邊走,”他自然地走在她左邊,避開擁擠的人流,“晚市的菜便宜,還新鮮。”
蘇硯跟著他往里走,鼻尖縈繞著魚腥、泥土和水果混合的氣息,嘈雜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像潮水般涌來,和她習(xí)慣的香水味、鍵盤聲截然不同,卻奇異地讓人放松。
“要嘗嘗這個嗎?”溫敘言停在一個糖畫攤前,指著轉(zhuǎn)盤上的龍形圖案,“小時候每次跟我媽來,都要纏著買一個?!?/p>
蘇硯看著他眼里的雀躍,像藏著顆小太陽?!袄习澹瑏硪粋€。”
糖畫師傅舀起一勺融化的糖稀,手腕翻飛間,一條鱗爪分明的龍就出現(xiàn)在石板上,金燦燦的,冒著熱氣。溫敘言接過來,遞到她面前:“小心燙。”
蘇硯咬了一小口,甜膩的焦糖味在舌尖化開。她很少吃甜食,總覺得太膩,可此刻看著溫敘言盯著她的眼神,竟覺得這甜味恰到好處。
“前面有家豆腐腦不錯,”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攤,“加辣油,配剛出爐的油條?!?/p>
蘇硯跟著他坐下,看著他熟練地給她碗里加醋、香菜、辣油,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你經(jīng)常來?”
“嗯,”他咬了口油條,“畫室沒廚房,有時候就在這解決晚飯?!彼D了頓,“我媽以前總說,會過日子的人,都得懂菜市場的門道——什么時候的菜最新鮮,哪個攤的老板不缺斤少兩,比看財報簡單多了?!?/p>
蘇硯想起自己的晚餐,不是外賣就是應(yīng)酬,桌上擺滿精致的菜肴,卻沒什么溫度。她舀了一勺豆腐腦,熱辣的湯汁滑進喉嚨,熨帖得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抱住。
“你看那個賣番茄的大爺,”溫敘言忽然朝斜前方努努嘴,“他每天收攤前,都會把有點磕碰的番茄擺成一排,五塊錢一堆,專賣給附近的打工仔。”
蘇硯望過去,穿藍布衫的大爺正給一個穿工裝的年輕人裝番茄,臉上堆著笑,還多送了兩個小的。
“還有那個賣花的阿姨,”他又指了指角落,“她的玫瑰總比別人蔫一點,但包花的紙是自己做的,用舊報紙糊的,上面畫著小太陽,特別可愛。”
蘇硯看著他說起這些時眼里的光,忽然明白他畫里的溫柔從何而來——他把這些瑣碎的、帶著煙火氣的善意,都悄悄收進了心里,再用畫筆一點一點鋪陳開來。
走出菜市場時,溫敘言的籃子里多了一袋草莓,紅艷艷的,沾著水珠。“剛摘的,甜?!彼f給她,“你辦公室放一盒,畫畫累了吃?!?/p>
蘇硯接過來,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她忽然想起董事會那些人說的話——“蘇總太拼了,不像個女人”??稍谶@彌漫著煙火氣的巷子里,在溫敘言遞來草莓的瞬間,她好像忽然不用做那個“不像女人”的蘇總了。
車開到蘇硯小區(qū)門口時,她忽然說:“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溫敘言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能看到泛紅的耳尖?!疤砹税??”
“不晚,”蘇硯解開安全帶,語氣自然,“我剛買了套新茶具,還沒人用過。”
他最終還是跟著上了樓。蘇硯的家是極簡的黑白灰風(fēng)格,大得有點空曠,和她的人一樣,帶著點疏離感。溫敘言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她在開放式廚房燒水、洗茶具,動作有些生澀,卻透著認真。
“你這里……不像住人的地方?!彼滩蛔≌f。
蘇硯端著茶杯走過來,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以前總覺得,家就是睡覺的地方,不用太復(fù)雜?!?/p>
茶香裊裊,在兩人之間彌漫。溫敘言看著她垂眸喝茶的樣子,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少了平日的鋒芒,多了點柔和。
“蘇硯,”他忽然開口,第一次沒叫“蘇總”,“下周我有個小畫展,在巷口的咖啡館,你……有空來嗎?”
她抬眸,撞進他帶著期待的眼睛里,像撞進了一片溫柔的海?!昂??!彼牭阶约赫f,“一定去。”
那天晚上,蘇硯站在陽臺上,看著溫敘言的車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草莓還帶著涼意,她捏起一顆放進嘴里,甜得讓人心頭發(fā)顫。她想,或許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柔軟”,正在悄悄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