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觀影指南與“僚機”的自我修養(yǎng)
張偉的首次邀約成功，像一針強效腎上腺素，注入了“明婉”工作室。周銳尤為激動，仿佛是他自己要去約會。
“電影！愛情電影的圣地！黑暗的環(huán)境！共享的情緒波動！這是拉近關(guān)系的絕佳機會！”周銳在工作室里手舞足蹈，數(shù)位板都被他扔到了一邊，“張哥！機會來了！必須把握??！”
張偉則從最初的狂喜中冷卻下來，重新陷入了焦慮：“我…我該怎么做？要看什么電影？怎么選座位？看電影的時候要說話嗎？看完之后呢？要不要吃飯？”
他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眼神里充滿了對未知領(lǐng)域的恐慌，仿佛不是去看場電影，而是去參加一場沒有復(fù)習的終極考試。
李明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非計劃性成功”的理論困惑中抽離，重新回到首席心理學家的角色。他走到白板前，敲了敲黑板（白板）：“冷靜。這依然是一個可以規(guī)劃和準備的社會互動情境?！?/p>
蘇婉也笑著安撫張偉：“放輕松，張先生。看電影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共同活動，不需要一直交談，壓力反而小。關(guān)鍵是整個過程給人的感覺?！?/p>
“首先，電影選擇。”李明遠開始書寫，“鑒于這是第一次非工作場合的正式邀約，電影類型應(yīng)避免過于沉重、恐怖或過度煽情的愛情片。前者可能引發(fā)不適，后者可能造成壓力。優(yōu)選輕松愉快的喜劇或制作精良的動畫電影，或者懸疑推理類也可以，能提供后續(xù)討論話題?！?/p>
周銳立刻舉手：“我推薦最近那部評分很高的喜劇動畫！笑點密集，畫面可愛，絕對安全牌！”
蘇婉點頭同意：“這個可以。而且動畫電影通常氛圍更輕松?！?/p>
張偉趕緊拿出手機：“好，我這就訂票…選什么位置？”他又看向李明遠，尋求理論支持。
“觀影最佳位置通常在中后排中央?yún)^(qū)域。但考慮到這是約會…”李明遠推了推眼鏡，“可以選擇稍微靠后一些的相鄰座位，保證交流方便，但注意保持適當?shù)膫€人空間距離，避免壓迫感?！?/p>
“明白！中間靠后雙人座！”張偉迅速操作手機，完成了訂票。
“其次，時間安排?！崩蠲鬟h繼續(xù)，“電影三點半開始，時長約一百分鐘。結(jié)束后大約五點?？紤]到晚餐時間，可以提前物色好電影院附近評價不錯的餐廳或咖啡館，但不要提前預(yù)定?！?/p>
“為什么？”張偉不解。
“提供選項，而非指令?！碧K婉接口解釋，她總能精準理解李明遠的理論并轉(zhuǎn)化為通俗語言，“你可以在電影散場后，很自然地說‘這附近有家不錯的日料/甜品店，要不要一起去坐坐？’ 給她輕松拒絕的空間。如果她愿意，再當場預(yù)訂或直接過去。”
李明遠贊賞地看了蘇婉一眼：“沒錯。這體現(xiàn)了尊重和靈活性?！?/p>
“第三，互動細節(jié)?！崩蠲鬟h寫下重點，“提前到場取票，購買飲料和零食時詢問她的喜好。觀影過程中，除非她主動搭話，否則盡量避免頻繁交談?？梢苑窒砹闶?，但注意分寸。對電影的反應(yīng)可以真實一些，但不必過度表演?！?/p>
周銳湊過來，擠眉弄眼地補充：“重點來了！如果看到好笑或者感動的地方，可以趁機偷偷觀察她的反應(yīng)！共鳴！懂嗎？情緒共鳴！”
李明遠輕咳一聲，對周銳的過度解讀不予置評，但還是補充了一句：“共同的情緒體驗確實能增進親密感?！?/p>
“最后，結(jié)束后。”李明遠總結(jié)，“如果她同意共進晚餐，自然轉(zhuǎn)換場合。如果她表示需要回家，禮貌提出送她回家或為她叫車，尊重她的決定。無論哪種情況，結(jié)束后發(fā)一條簡單的信息，例如‘今天很開心，電影很有趣’即可，不要過度信息轟炸。”
張偉拿著小本本瘋狂記錄，如同在聽考前劃重點。
蘇婉則負責補充李明遠理論覆蓋不到的“感覺”部分：“別忘了基本的紳士風度，幫她開門，讓她走馬路內(nèi)側(cè)這些小細節(jié)。最重要的是，做你自己，放松一點，享受電影本身。聊天的時候，多傾聽，對她的觀點表示好奇和尊重?！?/p>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三人甚至又進行了一場簡短的情景模擬，由蘇婉扮演林薇，演練了從見面、購票、觀影到散場后的各種可能對話。
周銳則負責在一旁提供“場外援助”：“張哥！笑容！笑容自然點！哎對！語氣再放松一點！想象我是林薇，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你…”
演練結(jié)束時，張偉感覺自己又快虛脫了，但心里確實踏實了不少。
周六下午，李明遠和蘇婉“巧合”地出現(xiàn)在了電影院大廳（美其名曰市場調(diào)研，觀察情侶互動模式），而周銳則戴著帽子和口罩，鬼鬼祟祟地躲在遠處的抓娃娃機后面，實時通過微信文字直播現(xiàn)場情況（被蘇婉嚴令禁止語音騷擾）。
他們看到張偉提前到了，手里拿著票，有些緊張地踱步。 看到林薇準時出現(xiàn)，穿著一條清新的連衣裙，兩人見面時都帶著點羞澀的笑容。 看到張偉在買爆米花時，側(cè)身詢問林薇的意見。 看到他們很自然地交談著走進了影廳。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
放映廳內(nèi)，燈光暗下。張偉正襟危坐，嚴格按照“觀影指南”執(zhí)行：保持安靜，分享爆米花時不小心碰到手指立刻縮回，電影放到有趣處跟著大家一起笑。
直到電影演到中途，一個溫馨感人的片段，背景音樂悠揚。影院里很安靜。
張偉忽然感覺到肩膀一沉。
他全身瞬間僵住。
旁邊的林薇，不知是因為情節(jié)觸動，還是只是單純累了，腦袋微微歪向一邊，輕輕地、無意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柔軟的發(fā)絲蹭在他的頸側(cè)，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縈繞在鼻尖。
張偉的大腦嗡的一聲，所有的理論、指南、計劃瞬間灰飛煙滅。血液似乎全都涌向了被觸碰的那一小塊皮膚，熱度迅速蔓延到全身。他心跳如鼓，呼吸都屏住了。
怎么辦？！ 李博士的指南里沒有這一條！ 周銳的野路子里也沒提過！ 蘇總的感覺派…感覺現(xiàn)在完全失靈了！
他像個雕塑一樣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連爆米花都忘了吃。眼睛盯著屏幕，卻完全不知道演了什么。
靠在他肩上的林薇似乎睡得很安穩(wěn)，甚至輕輕動了一下，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張偉來說如同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電影結(jié)束，燈光亮起。
林薇迷迷糊糊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張偉肩上，瞬間彈開，臉頰緋紅：“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睡著了？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張偉這才從石化狀態(tài)解除，感覺半邊肩膀都麻了，但心里卻像炸開了一朵煙花。他慌忙擺手，舌頭打結(jié)：“沒…沒關(guān)系！一點…一點都不重！電影…很好看！”
林薇看著他慌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是挺好看的。就是有點感人，看得有點累了好像…”
兩人隨著人流走出影廳，氣氛微妙地有些不同了。之前的生疏和客套似乎被那無意中的依靠打破了一點。
躲在抓娃娃機后面的周銳激動地瘋狂打字：“靠了靠了！肢體接觸了！被動技能觸發(fā)！張哥牛逼?。m然他是被動的）”
遠處“市場調(diào)研”的李明遠和蘇婉也看到了兩人出來時那不自然又帶著點甜的氛圍。
蘇婉碰了碰李明遠的胳膊，小聲說：“學長，你看，計劃之外的變量，有時也不壞，對吧？”
李明遠看著張偉那幾乎同手同腳的走路姿勢，以及林薇嘴角掩不住的笑意，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的“科學追求計劃”里，確實沒有任何一個公式，能計算出“無意中的依靠”所帶來的化學反應(yīng)強度。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情感的領(lǐng)域里，最有效的催化劑，往往是最無法計劃的那一個。
而這一次，他似乎…并不像之前那樣排斥這種“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