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京出差前，把我們婚房的門鎖密碼換了。他溫柔地解釋：“寶貝，最近小區(qū)治安不好，
為了你的安全?！蔽倚χc(diǎn)頭，反手打開了門鎖APP。
上面赫然顯示著一條新錄入的指紋信息：【小寶貝】。當(dāng)晚，
APP推送：【“小寶貝”已于22:05分進(jìn)入家門】。我平靜地打包好行李，
將我的指紋和手機(jī)APP權(quán)限全部刪除。后來，周宴京瘋了一樣跪在門外，
砸著那把永遠(yuǎn)也打不開的鎖?！扒竽?，再給我一次權(quán)限，讓我看看你……”可我的新家管家，
已經(jīng)換成了一個更聽話的男人。1.周宴京走的時候，
行李箱的輪子在地板上滾出沉悶的回響。他俯身吻我額頭，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在家乖乖的，我最多一周就回來?！薄懊艽a我換了，改成我們紀(jì)念日，你那么迷糊，
省得忘了?！蔽阴谄鹉_，替他理了理襯衫領(lǐng)口，笑得溫順又甜蜜?！爸懒?，路上小心。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臉上的笑意寸寸冷卻。我從不迷糊，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
我記得比他清楚。打開門鎖管理APP，后臺靜靜躺著兩條操作記錄。
【管理員“阿京”于15:30修改密碼?！俊竟芾韱T“阿京”于15:31錄入新指紋，
命名：小寶貝?！啃氊?。這三個字像三根燒紅的針，扎進(jìn)我的眼睛里。
周宴京從沒這么叫過我。他喜歡喊我寶貝，或者連名帶姓地喊我林未，
他說這樣顯得我們親近又獨(dú)立。我坐在沙發(fā)上，從黃昏等到深夜。墻上的智能面板，
是我親手調(diào)試的，柔和的燈光隨著時間流轉(zhuǎn)，將這個家烘托得溫暖又安寧。
這是我親手為我們打造的堡壘。晚上十點(diǎn)零五分，手機(jī)屏幕亮起。
APP推送的提醒冰冷又清晰?！尽靶氊悺币延?2:05分使用指紋進(jìn)入家門。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猛地收緊，幾乎無法呼吸。我沒有哭，也沒有摔東西。
我只是站起身，走進(jìn)衣帽間，拖出那個蜜月時買的行李箱。我的衣服，我的畫具，
我修復(fù)古畫用的那些珍貴工具。我一件一件，仔細(xì)地放進(jìn)行李箱。最后，
我站在這間我住了五年的房子中央，環(huán)顧四周。墻上是我們的婚紗照，周宴京笑得燦爛，
將我緊緊擁在懷里。玄關(guān)是他給我買的香薰，是我最喜歡的白茶味。
一切都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卻又有什么東西，被徹底打碎了。我打開手機(jī)APP，
進(jìn)入管理后臺。指尖懸在【林未的指紋】上方，停頓了三秒。然后，我點(diǎn)了刪除。再見了，
周宴京。再見了，我天真又愚蠢的五年。2.我拖著行李箱，住進(jìn)了離家兩條街的酒店。
打開筆記本電腦，熟練地連上酒店Wi-Fi，一個復(fù)雜的程序界面在我眼前展開。
這是我當(dāng)初為了安全，給家里的智能系統(tǒng)留的最高權(quán)限后臺。
我可以看見家里每一個攝像頭的實(shí)時畫面，可以聽見每一個智能音箱收錄到的聲音。
我成了偷窺自己生活的一只鬼?？蛷d的畫面里，一個陌生的女孩正興奮地在我的沙發(fā)上打滾。
她穿著我的真絲睡袍，那是我生日時周宴京送的禮物?！巴郏└?，你家也太漂亮了吧！
這個燈光好舒服啊?！迸⒌穆曇魦傻蔚蔚?，帶著一種刻意的天真。
周宴京的聲音從浴室傳來，帶著水汽的朦朧?！跋矚g嗎？以后這就是你的家?！蔽业募?。
我握著鼠標(biāo)的手指泛出用力的白色。女孩赤著腳，在地板上跑來跑去，
像一個巡視領(lǐng)地的女王。她拿起我放在茶幾上的茶杯，那是我從景德鎮(zhèn)淘來的孤品。
她對著光看了看，撇了撇嘴，隨手放在一邊，從自己帶來的包里，
拿出一個印著卡通圖案的馬克杯。“還是用自己的習(xí)慣?！彼匝宰哉Z。然后，
她看到了墻上的婚紗照。她走到照片前，仰著頭看了很久。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卻能清晰地聽到她對浴室里喊?！熬└纾@張照片不好看，把你拍老了?！薄暗饶慊貋?，
我們?nèi)ヅ囊惶仔碌?，好不好？”周宴京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裹著浴巾走出來，
頭發(fā)還在滴水。他從背后抱住那個女孩，下巴擱在她的肩窩?！昂?，都聽你的。
”他甚至沒有看那張婚紗照一眼。那張他曾經(jīng)抱著沖印出來的照片，
高興得像個孩子的婚紗照。晚上十一點(diǎn)，我的手機(jī)響了。是周宴京。我看著電腦屏幕上，
他親吻著女孩的脖子，一邊按下免提?！拔?，老婆?！彼穆曇粢蝗缂韧臏厝?。
“到酒店了嗎？一切順利？”我掐著自己的手心，強(qiáng)迫聲音聽起來正常?！班牛瑒偘差D好，
你呢？”“我也在酒店，剛洗完澡，準(zhǔn)備睡了?！彼鲋e撒得面不改色。屏幕里，
那個叫宋安安的女孩，正用口型無聲地對他說：“我愛你。”周宴京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對著電話說：“這邊項(xiàng)目有點(diǎn)復(fù)雜，可能要晚幾天回去?！薄澳阋粋€人在家，要鎖好門，
注意安全?！薄拔覑勰?，老婆。”電話掛斷，我聽見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對女孩說：“搞定?！比缓?，他們笑著倒在了我的床上。我關(guān)掉電腦，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原來，愛這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可以這么廉價。3.第二天，我醒來時，眼睛酸澀。
打開電腦，周宴京已經(jīng)“出差”去了。家里只剩下那個叫宋安安的女孩。
她似乎真的把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她翻開了我的衣帽間，一件件試穿我的衣服，
在鏡子前搔首弄姿。她拿起我最貴的那只鉑金包，對著鏡頭自拍，配文是：“努力的女孩，
運(yùn)氣總不會太差?！比缓螅颜掌l(fā)給了周宴京。很快，周宴京回復(fù)了語音，我點(diǎn)開功放。
“寶寶穿什么都好看，但還是不穿最好看。”油膩的調(diào)笑，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不適。
宋安安咯咯地笑起來，把我的衣服扔了一床，換上了她自己的廉價T恤和牛仔褲。
她好像在用這種方式，宣布她的占領(lǐng)。下午，她叫了外賣，麻辣燙。刺鼻的味道，
通過音響傳到我的耳朵里。我從不吃這些，周宴京也知道，他總說我的胃嬌貴?？涩F(xiàn)在，
宋安安就坐在我的餐桌上，用我最愛的那套骨瓷餐具，吃著氣味熏天的麻辣燙。湯汁濺出來，
落在名貴的實(shí)木餐桌上，留下一個油膩的紅點(diǎn)。她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
我看著監(jiān)控里那個模糊的油點(diǎn)，像是看到了我婚姻上無法擦去的污點(diǎn)。晚上，周宴京回來了。
他提著一個大蛋糕。“寶寶，生日快樂?！彼伟舶搀@喜地尖叫，撲進(jìn)他懷里?！熬└?，
你還記得！”原來，昨天是她的生日。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在她生日的第一分鐘，
讓她住進(jìn)了我的家。他把我的家，當(dāng)成了送給小三的生日禮物。他們點(diǎn)上蠟燭，唱著生日歌。
宋安安閉著眼睛許愿。“我希望，明年今日，我能成為這里真正的女主人。
”周宴京笑著刮了下她的鼻子，寵溺地說：“會的?！彼麤]有否認(rèn)。他默認(rèn)了。
我看著屏幕里那張陌生的臉，突然覺得，周宴京，我好像從來沒有認(rèn)識過你。他切開蛋糕，
第一塊遞給宋安安。宋安安挖了一大勺奶油，抹在他的臉上。兩個人笑著鬧作一團(tuán)，
奶油弄得到處都是。沙發(fā)上，地毯上，還有我的畫架上。我放在畫架上的，
是一幅我即將修復(fù)完成的明代古畫，是一位重要客戶的心頭好。我的呼吸停住了。
我死死地盯著屏幕。周宴京看到了畫上的奶油，動作停了下來。他皺了皺眉。
宋安安也看到了，她有些害怕地小聲說：“京哥，我不是故意的……”周宴京拿起紙巾，
小心翼翼地想把奶油擦掉?？赡逃鸵呀?jīng)滲進(jìn)了脆弱的畫紙。他擦拭的動作，
反而讓污漬擴(kuò)大了。他煩躁地把紙巾扔在地上?！靶辛?，別管了。
”宋安an'an怯怯地拉著他的衣角，“那……林未姐回來會不會生氣？”“她？
”周宴京冷笑一聲，“一個不解風(fēng)情的女人，整天就知道她的那些破畫?！薄皦牧司蛪牧?，
大不了我賠錢?！薄盀榱四?，賠多少都值得。”他拉著宋安安的手，將她帶離了我的工作室。
仿佛那幅價值連城的古畫，真的就只是一張“破畫”。我靠在酒店冰冷的墻上，渾身發(fā)抖。
不解風(fēng)情？周宴京，當(dāng)初你創(chuàng)業(yè)失敗，酩酊大醉，是我守了你三天三夜。當(dāng)初你父親生病，
急需用錢，是我賣掉了我外婆留給我唯一的遺物，才湊夠了手術(shù)費(fèi)。
當(dāng)初你說你喜歡看我安靜畫畫的樣子，說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風(fēng)景?，F(xiàn)在，
這一切都成了“不解風(fēng)情”。原來，男人變了心，你所有的好，都變成了不好。
4.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個真正的幽靈，盤踞在這間酒店房間里。
我看著他們在我家里上演著一幕幕惡心的“愛情劇”。他們一起窩在我的沙發(fā)上看電影，
用我的投影儀。他們一起在我的廚房里做飯，把我的廚具弄得一團(tuán)糟。
宋安安甚至試圖更改智能家居的語音指令?！澳愫茫【??！彼７轮业穆曇?。
系統(tǒng)毫無反應(yīng)?！罢Z音識別失敗，非授權(quán)用戶?！北涞臋C(jī)械女聲回蕩在客廳。
宋安安氣得跺腳，對周宴京撒嬌?！熬└?，它不認(rèn)我！你把它也換掉好不好？
”周宴京抱著她哄：“好好好，都換掉。等我把公司那個項(xiàng)目忙完，
就回來把這個家徹徹底底變成我們的?！薄暗綍r候，把林未的東西，全部扔出去。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在備忘錄里記下一筆。【智能系統(tǒng)，周宴京計(jì)劃更換。】【我的物品，
周宴京計(jì)劃全部丟棄?！克麄冊絹碓剿翢o忌憚。周宴京甚至帶宋安安去了我的畫室，
指著我那些寶貝工具，跟她介紹。“這個，是日本進(jìn)口的什么筆，一支就好幾千?！薄澳莻€，
是德國的放大鏡，據(jù)說能看清畫紙的每一根纖維。”“林未就把這些當(dāng)命，寶貝得不得了。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不屑和嘲諷。宋安安拿起我的一支畫筆，在手里把玩?！斑@么貴??？
有什么用，又不能當(dāng)飯吃?！薄斑€是京哥你最厲害，動動手指就能賺大錢。”千穿萬穿，
馬屁不穿。周宴京很受用，臉上露出得意的笑。他們不知道，畫室的攝像頭，
是我安裝得最隱蔽，像素也最高的。我能清晰地看到宋安安指甲里殘留的紅色辣油，
碰臟了我干凈的筆桿。我還能看到周宴京眼里的那份輕蔑。
他早已不是那個會為我一幅畫入了迷，小心翼翼連碰都不敢碰的少年了。我的心，
也從最開始的刺痛，變得麻木，堅(jiān)硬。周五下午，周宴京的“出差”該結(jié)束了。
他給宋安安轉(zhuǎn)了一筆錢?！皩殞?，你先回自己家，我媽周末要過來?！彼伟舶膊粯芬饬恕?/p>
“為什么?。课也荒芤姲⒁虇?？”“乖，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敝苎缇┠椭宰雍逅?，
“等我跟林未攤牌了，我第一時間帶你回家見我爸媽?！薄澳惴判?，我媽肯定會喜歡你的，
你比林未會討人喜歡多了?！彼伟舶策@才半推半就地答應(yīng)了。她走之前，
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幅被她弄臟的古畫。一個惡毒的念頭，在她腦中閃過。
她對周宴京說：“京哥，這畫就這么放著，林未姐回來肯定要大發(fā)雷霆的。
”“萬一她怪到你頭上怎么辦？”周宴京皺眉：“那你說怎么辦？”宋安安眼珠一轉(zhuǎn)，
湊到他耳邊?！安蝗?，我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的聲音很低，
但我畫室里的收音設(shè)備是頂級的。我聽得清清楚楚。她說：“我們就說樓上漏水了，
剛好把畫給泡了。這樣就是意外，她再不講理，也不能怪你了?！薄暗綍r候你再賠她點(diǎn)錢，
這事不就過去了嗎？”“神不知鬼不覺的?！敝苎缇┏聊?。我能看到他在猶豫。
那是他最后的良知在掙扎。宋安安晃著他的胳膊，聲音又軟又糯?！熬└?，我都是為了你啊。
我不想看你被她指責(zé)，不想看你為難?！薄拔覑勰悖圆畔霝槟憬鉀Q所有麻煩?！绷贾?，
最終還是輸給了欲望。周宴京點(diǎn)了點(diǎn)頭?！昂?，就按你說的辦?！彼D(zhuǎn)身去浴室接了一盆水。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幾乎凝固。那是我的心血，是我?guī)讉€月不眠不休修復(fù)的作品，
更是我對客戶的承諾和信譽(yù)。他要親手毀了它。就在周宴京端著水，
馬上要潑向畫作的那一瞬間。我的手機(jī)響了。我設(shè)置的，周宴京專屬的鈴聲。他動作一頓，
拿出手機(jī)。屏幕上跳動著我的名字。他看了看那盆水，又看了看手機(jī)，眼神復(fù)雜。
5.周宴京最終還是接了電話?！拔梗掀??！彼穆曇粲行┎蛔匀弧?/p>
我靠在酒店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宴京，你在忙嗎？
”“沒，沒忙。怎么了？”他有些心虛地瞥了一眼宋安安。宋安安正緊張地看著他，
用口型催促他：快點(diǎn)。我輕笑一聲，笑聲透過電流傳過去，帶著一絲涼意。“沒什么，
就是突然很想你?！薄澳愕捻?xiàng)目談得怎么樣了？什么時候回來？”我每一個字都溫柔又體貼，
扮演著一個思念丈夫的妻子。周宴京似乎放松了警惕?！翱炝?，就這兩天。談得很順利。
”“你在家無不無聊？要不要出去逛逛街，買點(diǎn)喜歡的東西？”他一如既往地大方，
好像這樣就能彌補(bǔ)他的虧欠。“不用了，”我頓了頓，說，“我就是想告訴你，
我那幅《秋山晚渡圖》修復(fù)好了?！薄拔部羁蛻粢呀?jīng)結(jié)了，比我們預(yù)想的還多?！薄把缇?，
我們又可以提前還一些房貸了?！彪娫捘穷^，是長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到周宴京此刻的表情。
震驚，錯愕，或許還有一絲恐慌。他端著的那盆水，現(xiàn)在一定覺得無比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