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嶼第一次見到沈照時,是在高一開學的九月。那天陽光把教學樓的白墻曬得發(fā)燙,
蟬鳴裹著熱浪鉆進窗戶,講臺上的班主任正拿著花名冊點名。林嶼縮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
黑色連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截線條緊繃的下頜。他指尖攥著筆,
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耳朵里灌滿了周圍同學低聲交談的笑鬧聲,像細密的針,
扎得他渾身不自在?!吧蛘??!卑嘀魅蔚穆曇袈湎拢淌液箝T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
帶著少年特有的爽朗氣息。林嶼下意識抬眼,
撞進了一片明亮的光里——來人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腕。
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淺金色,他嘴角揚著笑,眼睛彎成月牙,
朝著講臺揮了揮手:“到!”那一瞬間,林嶼感覺教室里的蟬鳴好像都輕了些,
連空氣里的熱浪都變得溫柔了。他趕緊低下頭,把臉埋得更深,
心臟卻不合時宜地跳快了幾拍。后來林嶼才知道,沈照是轉學生,家境好,長得帥,
性格又開朗,剛轉來沒幾天就成了班里的“團寵”。男生們愛跟他一起打球,
女生們總借著問問題的名義湊到他座位旁,連班主任都常把“沈照這孩子”掛在嘴邊,
語氣里滿是偏愛。而林嶼,就像沈照的反面。他父母早逝,跟著年邁的外婆生活,性格孤僻,
不愛說話,成績中游,長相也普通,唯一的特點大概就是“陰沉”——總是穿著深色的衣服,
不愛與人對視,課間要么趴在桌上睡覺,要么躲在走廊盡頭的樓梯間里看書,
像一株見不得光的植物。他以為自己和沈照會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直到高二文理分班,他們被分到了同一個班,還成了同桌。那天班主任念完座位表,
林嶼盯著自己名字旁邊的“沈照”,腦子一片空白。他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東西,
走到新座位旁時,沈照已經坐在那里了,正笑著跟前排的同學說話。聽到腳步聲,
沈照轉過頭,看到林嶼,眼睛一亮,主動挪了挪椅子,騰出更大的空間:“你是林嶼吧?
以后我們就是同桌啦!”林嶼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把書包放在桌角,小心翼翼地坐下,
盡量離沈照遠一點??缮蛘蘸孟裢耆珱]察覺到他的疏離。第二天早上,林嶼剛到座位,
就看到桌角放著一瓶溫牛奶,沈照正低頭刷題,頭也不抬地說:“我媽早上多給我裝了一瓶,
你喝吧,空腹上課對胃不好?!绷謳Z愣住了,他看著那瓶印著卡通圖案的牛奶,指尖動了動,
卻沒敢碰。他從小就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從沒被人這樣主動關心過,
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怎么不喝???”沈照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不喜歡喝純牛奶嗎?那下次我給你帶酸奶?”“不用了?!绷謳Z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
聲音又低又啞,“我自己帶了。”他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皺巴巴的面包,放在桌上,
以此證明自己真的“不需要”。沈照看著那個明顯放了好幾天的面包,眉頭皺了皺,
卻沒再說什么,只是把牛奶往林嶼那邊又推了推:“那牛奶你拿著吧,萬一餓了呢。
”那天林嶼最終還是沒喝那瓶牛奶,卻把它放進了書包最里面的夾層。晚上回到家,
他把牛奶拿出來,看著瓶身上的圖案,發(fā)呆了很久。外婆從廚房走出來,看到他手里的牛奶,
笑著問:“今天同學給的啊?”林嶼點了點頭,外婆嘆了口氣,
摸了摸他的頭:“有人關心你是好事,別總把自己關起來?!睆哪且院?,
沈照好像就認準了林嶼這個“同桌”。每天早上,
林嶼的桌角總會出現(xiàn)不同的東西——有時是一瓶牛奶,有時是一塊面包,有時是一顆水果。
課間的時候,沈照會主動跟他說話,問他這道題會不會做,那節(jié)課有沒有聽懂,
甚至會跟他分享自己的趣事,比如昨天打球贏了多少分,周末跟朋友去了哪里玩。
林嶼一開始總是很拘謹,要么只說一兩個字,要么干脆不說話。但沈照好像一點都不介意,
依舊每天嘰嘰喳喳地跟他分享,像一只精力旺盛的小狗,圍著他轉個不停。有一次,
班里幾個男生故意找茬,把林嶼的作業(yè)本扔在地上,還笑著說:“林嶼,
你這字寫得跟螞蟻爬一樣,難怪成績這么差?!绷謳Z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
卻沒敢反駁。就在這時,沈照突然站了起來,走到那幾個男生面前,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語氣冷了下來:“把作業(yè)本撿起來?!蹦菐讉€男生平時跟沈照關系不錯,見狀愣了一下,
嬉皮笑臉地說:“沈照,我們跟他開玩笑呢?!薄拔覜]跟你們開玩笑?!鄙蛘盏难凵窈苷J真,
“撿起來,跟他道歉?!蹦菐讉€男生被沈照的氣勢嚇到,不情愿地把作業(yè)本撿起來,
拍了拍上面的灰,遞給林嶼,含糊地說了句“對不起”。等那幾個男生走后,
沈照回到座位上,看著林嶼蒼白的臉,輕聲說:“以后他們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別自己憋著。”林嶼抬起頭,看著沈照認真的眼睛,眼眶突然有點紅。他張了張嘴,
想說“謝謝”,卻發(fā)現(xiàn)聲音哽咽著,怎么也說不出來。沈照好像看出了他的窘迫,笑了笑,
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沒事啦,我們是同桌嘛,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那是林嶼第一次被人這樣維護,也是第一次有人揉他的頭發(fā)。沈照的手掌很溫暖,
帶著淡淡的陽光味,落在他的頭發(fā)上,輕輕的,卻好像帶著一股力量,
驅散了他心里積攢了很久的陰霾。從那天起,林嶼對沈照的態(tài)度慢慢變了。
他開始愿意跟沈照多說幾句話,會主動跟沈照分享自己喜歡的書,甚至在沈照打球受傷時,
會默默遞上一瓶礦泉水和一張創(chuàng)可貼。沈照好像很開心他的轉變,每天笑得更燦爛了。
他們一起刷題,一起討論難題,一起在午休時趴在桌上睡覺,一起在放學后繞遠路,
只為了多聊一會兒天。林嶼發(fā)現(xiàn),沈照其實并不是他表面上看起來那么“沒心沒肺”。
他會在林嶼外婆生病時,主動幫忙打聽醫(yī)生的信息;會在林嶼因為學費發(fā)愁時,
借口“老師讓幫忙帶資料”,把自己的零花錢塞給林嶼;會在林嶼情緒低落時,
拉著他去操場散步,講笑話逗他開心。林嶼的心,就在沈照日復一日的溫柔和熱情里,
慢慢淪陷了。他開始貪戀沈照的笑容,貪戀沈照的關心,貪戀和沈照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心思,他們都是男生,而且沈照那么優(yōu)秀,他那么普通,
他們之間隔著太遠的距離。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就像飛蛾忍不住撲向火焰。高三很快就來了,
學習壓力陡然增大。教室里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每個人都在埋頭苦讀,
連課間的打鬧聲都少了很多。但沈照還是像往常一樣,每天早上給林嶼帶早餐,
課間跟他說笑,晚上陪他一起在教室里自習到很晚。有一天晚上,自習課結束后,
同學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下林嶼和沈照。沈照收拾好書包,看著還在刷題的林嶼,
輕聲說:“林嶼,我有話跟你說?!绷謳Z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抬起頭,對上沈照的眼睛。
沈照的眼神很認真,帶著一絲緊張,和平時的爽朗不太一樣?!拔摇鄙蛘丈钗艘豢跉?,
好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林嶼,我喜歡你。不是同桌之間的喜歡,
是想跟你在一起的那種喜歡?!绷謳Z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他看著沈照,
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心里又驚又喜,還有一絲不敢置信,可更多的是恐慌。
沈照那么好,長得好看,家境優(yōu)渥,性格開朗,未來一片光明。而他呢?陰沉、孤僻,
一無所有,甚至連給沈照一個光明的未來都做不到。他配不上沈照,他怕自己會拖累沈照,
更怕這份感情會給沈照帶來麻煩?!拔摇绷謳Z的聲音顫抖著,“沈照,你別開玩笑了,
我們都是男生?!薄拔覜]有開玩笑?!鄙蛘胀白吡艘徊?,離林嶼更近了,
“我知道我們都是男生,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喜歡你。林嶼,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绷謳Z的眼淚差點掉下來,他趕緊低下頭,避開沈照的目光:“對不起,
沈照,我不能……”“為什么?”沈照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委屈,“是因為我哪里不好嗎?
還是你討厭我?”“不是的?!绷謳Z急忙解釋,“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你那么優(yōu)秀,
我……”“林嶼,在我心里,你一點都不差?!鄙蛘沾驍嗨?,語氣很堅定,
“你善良、認真、努力,只是你自己沒發(fā)現(xiàn)而已。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跟你的家境、你的性格都沒關系。”林嶼咬著唇,心里像被刀割一樣難受。他想答應沈照,
想撲進沈照懷里,告訴沈照他也喜歡他??衫碇歉嬖V他,不能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