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柳氏嚇得一哆嗦，王金釧和王銀釧則幸災(zāi)樂禍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王寶釧卻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她抬起頭，直視著自己暴怒的父親，平靜地反問道：“女兒不知，所犯何罪？”
“你還敢狡辯！”王允氣得指著她的鼻子，“你……你當街將繡球拋給太子，將我王家綁上東宮的戰(zhàn)車，攪亂朝堂局勢，你還說你無罪？！”
“父親此言差矣。”王寶釧不卑不亢地說道，“女兒拋繡球擇婿，是您親口應(yīng)允，并昭告全城的。女兒心儀太子殿下，將繡球拋予他，何錯之有？”
“你……”王允被她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再者說，”王寶釧繼續(xù)道，“太子殿下乃是國之儲君，未來的天下之主。女兒嫁與他，王家便成了皇親國戚，將來太子登基，父親您就是國丈。這潑天的富貴與榮耀，怎么到了父親口中，就成了彌天大禍呢？”
她這番話，說得條理清晰，有理有據(jù)，竟讓王允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詞。
是啊，嫁給太子，成為國丈，這本是天大的好事。
可壞就壞在，這個太子，位子不穩(wěn)?。?/p>
王允喘著粗氣，冷哼一聲：“你懂什么！婦人之見！當今朝堂，二王奪嫡，太子殿下處境艱難，你此刻嫁過去，不是明擺著要與二皇子為敵嗎？一旦太子失勢，我們王家，就是第一個陪葬的！”
“所以，在父親看來，二皇子就一定能贏嗎？”王寶釧淡淡地反問。
這個問題，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王允的心上。
他愣住了。
是啊，他一直擔心太子失勢，可他憑什么就認定，太子一定會輸，二皇子一定會贏呢？
就因為二皇子更得圣心？
可自古以來，帝王心術(shù)，最是難測。
今日的恩寵，可能就是明日的催命符。
廢立太子，更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動搖國本。
皇上，真的會為了個人喜好，冒這么大的風險嗎？
王寶釧看著父親臉上變幻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她緩緩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誅心：
“父親，您在朝堂之上，一直秉持中立，看似穩(wěn)妥，實則最是危險?！?/p>
“墻頭草，風最大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被吹斷的?！?/p>
“如今，女兒已經(jīng)將這第一步棋走了出去。我們王家，已經(jīng)和太子殿下綁在了一起。這看似是絕路，又何嘗不是一條通天大路？”
她的眼中，閃爍著與她年齡不符的、深沉而又炙熱的光芒。
“太子殿下所缺的，正是像父親您這樣，在朝中一呼百應(yīng)的肱股之臣的支持！”
“而父親您所缺的，不也正是一個能讓王家百年不倒，甚至更上一層樓的，從龍之功嗎？”
“從龍之功……”
王允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四個字，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起來！
他汲汲營營一生，爬到了宰相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如履薄冰。
伴君如伴虎，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因為一句話，一件事，就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他缺的，不就是那份能讓他徹底安心的、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嗎？
輔佐太子登基，成為國丈，成為新皇最信任的帝師！
到那時，他王允，就是真正權(quán)傾朝野，無人可以撼動的存在！
這個念頭，像一顆被埋藏了多年的種子，在王寶釧這番話的澆灌下，瞬間破土而出，瘋狂生長！
他看著眼前的三女兒，眼神從最初的暴怒，逐漸變成了震驚，再到審視，最后，化為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賞與忌憚。
這個女兒，什么時候，有了如此深沉的心機和如此大膽的魄力？
她看問題的角度，甚至比他這個在官場混跡了一輩子的老狐貍，還要通透，還要狠辣！
這……真的是他那個只知琴棋書畫的女兒嗎？
“父親，”王寶釧看著火候差不多了，再次開口，語氣卻緩和了下來，“女兒知道，此事行得倉促，讓您受驚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如今太子殿下已經(jīng)派人前來提親，我們王家，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p>
“為今之計，只有傾全族之力，輔佐太子殿下，掃清障礙，登上大寶之位！這才是我們王家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勝路！”
她說完，對著王允，深深地，拜了下去。
“請父親，定奪！”
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
王允站在原地，負手而立，雙眼微閉，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柳氏和王金釧、王銀釧姐妹，早已被這父女倆的對話驚得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們這才明白，王寶釧根本不是什么一時沖動，她……她分明就是蓄謀已久！
她是在用自己的婚姻，用整個王家的未來，做一場驚天的豪賭！
許久之后，王允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眼中的怒火，已經(jīng)盡數(sh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與決絕。
他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王寶釧，沉聲說道：
“起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