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嫡母許給鎮(zhèn)國公府快死的病秧子沖喜時(shí),整個(gè)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話。
他們說,尚書府的庶女沈薇薇,空有美貌,命比紙薄,剛出狼窩,又入虎穴,這輩子算是完了。
姐姐沈云裳更是假惺惺地拉著我的手,眼角含淚:“薇薇,都是姐姐不好,若不是姐姐與三皇子情投合,也不會讓你代我受這苦楚。”
我低著頭,看著她手上鴿子蛋大的東珠,沒說話。
大婚當(dāng)晚,紅燭搖曳,我看著躺在床上,面色慘白,氣息微弱的夫君——蕭決,心中一片死寂。
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我連忙上前為他撫背,卻聞到一股甜膩的香氣。
他猛地咳出一口“血”在我手上,那血色澤鮮亮,帶著一股……蜜糖味。
我愣住的瞬間,他緩緩坐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從發(fā)間抽出一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隨手丟在地上。
前一刻還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坐得筆直,那雙一直半闔著的眸子驟然睜開,銳利如鷹,冷得像冰,哪有半分病氣?
他看著我,薄唇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夫人,初次見面?!?/p>
他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隨我一起,覆了這天下如何?”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燭火跳動(dòng),映得他半張臉隱在陰影里,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我嫁的不是一個(gè)隨時(shí)會斷氣的病秧子嗎?
眼前這個(gè)眼神狠戾,氣勢迫人的男人是誰?
覆了這天下?
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我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手腳冰涼,聲音都在發(fā)顫:“你……你是誰?”
“我是你的夫君,蕭決?!?/p>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似乎很享受我驚恐的表情,“鎮(zhèn)國公府唯一的嫡子,京城里人人皆知的……藥罐子。”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三個(gè)字,語氣里滿是嘲諷。
我死死地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病態(tài)的痕跡,可除了臉色依舊蒼白外,他精神矍鑠,氣定神閑,比尚書府最健壯的護(hù)院瞧著還有力氣。
“你沒???”
我脫口而出。
“小病小痛罷了,死不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然后朝我伸出手,“夫人,過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僵在原地,不敢動(dòng)。
嫁過來之前,嫡母告訴我,蕭決自幼體弱,被斷言活不過二十歲,如今已是十九的尾巴,全靠名貴藥材吊著一口氣。
讓我嫁過來,不過是鎮(zhèn)國公府病急亂投醫(yī),想用婚嫁的喜氣沖一沖晦氣。
若他死了,我便是寡婦。
運(yùn)氣好,國公府會養(yǎng)我一輩子;運(yùn)氣不好,或許會被要求殉葬。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打敗了我的認(rèn)知。
見我沒動(dòng),蕭決眉梢微挑,耐心似乎告罄。
他猛地起身,只幾步就跨到我面前。
我被他身上迫人的氣息籠罩,嚇得心臟都快跳出喉嚨。
他比我高出一個(gè)頭還多,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
他的指尖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
“沈尚書的庶女,沈薇薇?!?/p>
他緩緩念出我的名字,像是在品嘗什么,“聽說你在尚書府的日子,過得并不好?!?/p>
我的心一沉。
他竟然連這個(gè)都知道。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問。
“我想做什么,方才不是已經(jīng)告訴夫人了么?”
他笑了,笑意卻未達(dá)眼底,“我要這江山易主,朝代更迭。而你,我的夫人,會是我的皇后。”
皇后?
我像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瘋子?!?/p>
我低聲罵了一句。
他不僅沒生氣,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的震動(dòng)通過我們的身體接觸傳到我身上。
“是啊,世人都覺得我瘋了?!?/p>
他松開我的下巴,轉(zhuǎn)而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可一個(gè)快死的人,做點(diǎn)瘋事,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嗎?”
“夫人,你是個(gè)聰明人。”
他的語氣陡然變冷,“上了我的船,就沒有下去的道理。要么,你幫我,將來你我共享這天下。要么……”
他頓了頓,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送你去見閻王,然后告訴所有人,是你這個(gè)新婦八字太硬,克死了我?!?/p>
冰冷的威脅,讓我從頭涼到腳。
我毫不懷疑他話里的真實(shí)性。
一個(gè)能裝病十幾年,騙過全天下的人,心機(jī)和手段該有多可怕。
殺一個(gè)無足輕重的庶女,對他來說,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你……你為什么要選我?”
我顫聲問。
這是我最不解的地方。
他直起身,重新拉開與我的距離,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
“因?yàn)槟愫湍隳俏缓媒憬悴灰粯印!?/p>
他淡淡道,“她沈云裳,是三皇子的心尖寵,是尚書府的掌上明珠,心里裝滿了風(fēng)花雪月和榮華富貴,這樣的人,是利刃,卻也容易反噬。”
“而你,”他看向我,目光深邃,“你是一塊璞玉,藏在泥沼里,被所有人忽視。你的眼睛里有不甘,有隱忍,還有……狠勁。你和我,是同一種人。”
我的心狠狠一震。
“最重要的是,”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沈尚書,是我的仇人。用他女兒的手,去毀掉他引以為傲的一切,豈不是很有趣?”
原來如此。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算計(jì)好了一切。
他不是選我,而是選中了“沈尚書的女兒”這個(gè)身份。
而我這個(gè)不被重視、可以隨意犧牲的庶女,是最好的人選。
我閉上眼,再睜開時(shí),所有的驚恐和慌亂都被我強(qiáng)壓下去。
“我明白了?!?/p>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guī)湍?。?/p>
識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
在絕對的實(shí)力面前,反抗是徒勞的。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見我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蕭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贊賞。
“很好?!?/p>
他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從今天起,白日里,我們是相敬如賓的病弱夫妻。夜里,你是我的執(zhí)棋人?!?/p>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gè)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遞給我。
“吃了它。”
“這是什么?”
我警惕地問。
“毒藥?!?/p>
他直言不諱,“沒有我的解藥,七日后,你會腸穿肚爛而死。夫人,這是你的投名狀,也是我的保證?!?/p>
我看著他掌心那顆小小的藥丸,它像一個(gè)黑色的深淵,吞下去,我的人生將徹底和他綁在一起,再無回頭路。
我沒有猶豫,拿起藥丸,仰頭吞了下去。
與其在尚書府做一輩子任人拿捏的棋子,不如賭一把。
賭他能贏,也賭我能活。
見我如此,蕭決的眼神變得復(fù)雜起來。
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不怕?”
“怕?!?/p>
我坦然道,“但我更怕像個(gè)廢物一樣,不明不白地死去?!?/p>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第一次,那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絲溫度。
“很好?!?/p>
他重復(fù)道,“沈薇薇,你不會后悔今天的選擇?!?/p>
那一夜,我們就這樣在喜房里對坐到天明。
他告訴我,白天我需要做什么,如何扮演一個(gè)憂心忡忡、悉心照料病重夫君的賢妻。
如何應(yīng)對國公府上下的眼睛,如何瞞過宮里派來的探子。
而到了晚上,我的世界將完全打敗。
天快亮?xí)r,他重新躺回床上,吞下另一顆藥丸,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呼吸也再次微弱下去。
他變回了那個(gè)京城聞名的病秧子蕭決。
我看著他,心中只有一個(gè)念頭:這個(gè)男人的可怕,遠(yuǎn)超我的想象。
這盤棋,我既是棋子,也是執(zhí)棋人。
一步走錯(cuò),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