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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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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氣象局沉甸甸的通告,如同一枚投入沉寂湖面的巨石,在歲末年初激蕩起層層漣漪。今冬,從一月開始直至三月,將是這片土地近幾十載未曾遭遇的酷寒之季。凜冬將至,其威勢赫赫,預(yù)報圖上刺骨的深藍線條,無聲地宣告著一段不同尋常的寒冷歲月。

在寧北這座以鋼鐵意志著稱的工業(yè)城市,嚴寒的預(yù)兆早已顯露崢嶸。街道兩旁的行道樹,枝椏嶙峋,覆蓋著厚厚的積雪與凝霜。那雪霜形態(tài)各異,細密處如白沙漫撒,堆積處則如微型雪山。更遠處,北藏山徹底淪為冰雪世界,峰巒疊嶂皆披素裹,在鉛灰色的天穹下,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童話般的、令人屏息的寂靜壯美。這冰雕玉琢的奇景,已然成為寧北獨有的標志性印記。

時光荏苒,距離錦貿(mào)小區(qū)D2棟0706房的開啟,已悄然流逝了一整年。

這個周日,是林兮的十八歲生辰。日歷翻過這一頁,她正式踏入了成年的門檻。曾幾何時,這是她翹首以盼、充滿瑰麗遐想的年紀——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宣告:我是一個獨立的大人了。

窗外的天色與過去幾日別無二致,灰沉沉的云幕低垂,吝嗇地不肯漏下一絲陽光,亦無雨水造訪,唯有凜冽的北風裹挾著寒意,在城市上空呼嘯盤旋。然而,這陰郁的天氣絲毫未能冷卻林兮心中的期許。她決心,就在今天,要徹底拋開所有無形的束縛與煩憂,純粹地做一回自己——不為成績單焦慮,不為未來的方向迷茫,更不為那些盤踞心頭的、難以言說的復雜情愫所困擾。今天的林兮,僅僅是林兮。

她約上了最要好的朋友榆書欣,目標直指城市另一端那個她們從未踏足過的區(qū)域——淀平區(qū)。

當兩人乘坐的輕軌列車駛過連接協(xié)際區(qū)與淀平區(qū)的交界處,一種微妙的感官變化瞬間包裹了她們。車廂內(nèi)的空氣似乎也柔和了些許。隨著腳步深入淀平區(qū)的腹地,這種舒適感愈發(fā)明顯。街道兩旁,取代傳統(tǒng)草木的是形態(tài)各異、閃爍著柔和金屬光澤的“人工植物”。它們此刻處于休眠狀態(tài),葉片閉合,最大程度地模擬著自然植物的形態(tài)與質(zhì)感;而在需要時啟動,它們能精準地釋放熱粒子或冷粒子,調(diào)節(jié)局部小氣候。只是這項尚在完善中的技術(shù),大規(guī)模應(yīng)用時仍不免帶來空氣流通滯澀、清潔度下降的弊端。盡管如此,初次踏入此地的人,無不為眼前這充滿未來感的城市畫卷所震撼。

林兮舉起手機,快門聲不絕于耳,這里的每一處街角、每一棟充滿幾何美感的建筑,都仿佛精心設(shè)計的風景畫。

如同城市的其他區(qū)域,淀平區(qū)也擁有自己的商業(yè)中心——“步行大廈”。不同的是,它將繁華的步行街整個納入了摩天大樓的懷抱。巨大的穹頂隔絕了外界的嚴寒,恒溫系統(tǒng)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暖意。林兮一踏入,融融暖流便溫柔地包裹了全身,驅(qū)散了門外帶來的最后一絲寒氣。

“走走走,看我給你抓個大的!”榆書欣興致高昂,拉著林兮靈活地穿梭于熙攘的人潮之中。她們在一排排炫目的娃娃機前駐足。這些是新式的機器,啟動時需要錄入指紋,內(nèi)置了保底機制,記錄全國聯(lián)網(wǎng)。

榆書欣目光挑剔地掃視著,最終鎖定了獎品最為昂貴的一臺。就在她專注地操控搖桿時,林兮的目光卻被不遠處一對年輕情侶吸引。

他們看起來像是附近大學的學生,男生站在女生身后,一手輕輕覆在女生操控搖桿的手上,另一只手則自然地環(huán)著她的腰,下巴幾乎抵在她的肩窩,兩人低聲笑語,姿態(tài)親昵無間。林兮怔怔地望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悄然彌漫心間,以至于榆書欣興奮的呼喊都未能第一時間傳入耳中。

“嘿!抓到了!”榆書欣的聲音終于穿透了林兮的思緒,她舉著一個毛茸茸的玩偶,臉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悅。

“林兮?”她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林兮有些出神。

“哦…啊,真棒!”林兮回過神來,接過玩偶,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謝謝你啊。”

離開時,林兮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對仍在嬉笑的情侶。

“怎么,羨慕啦?”榆書欣揶揄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才沒有!”林兮臉頰微熱,掩飾般地將玩偶抱緊了些,“走啦,去填飽肚子要緊!”

午餐在一家氛圍溫馨的餐廳進行,食物豐盛可口。餐后,她們又信步走進了淀平區(qū)的科技大廈。巨大的全息投影在空曠的中庭緩緩旋轉(zhuǎn),冰冷的金屬光澤與柔和的藍色光帶交織,營造出一種未來科技特有的神圣與疏離感。置身其中,人顯得格外渺小。

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信息躍入眼簾:

白憶鋒:林兮,生日快樂。

林兮:謝謝啊。

“接下來想去哪里?找個公園逛逛嗎?”榆書欣提議。

林兮沉吟片刻:“嗯…去碧山生態(tài)區(qū)吧?!?/p>

“不是說好今天不想那些的嗎?”榆書欣有些擔憂地看著她,“怎么還選那兒?”

“沒事的,”林兮搖搖頭,語氣平靜,“就是去走走?!?/p>

路程很順利,下午一點零八分,她們抵達了碧山生態(tài)區(qū)。榆書欣上次來此已是兩年前,眼前的景象令她驚訝。生態(tài)區(qū)入口經(jīng)過改造,更具現(xiàn)代設(shè)計感。林兮習慣性地舉起手機,對準入口處取景。鏡頭里,幾片枯黃的葉子正打著旋兒從空中飄落,無聲地跌落在清掃過卻仍有零星落葉的小徑上,為這冬日蕭索的園區(qū)平添了幾分寂寥與淡淡的愁緒。林兮的攝影技術(shù)向來被朋友們稱道,為此她甚至購置了一臺專業(yè)相機,可惜今日未曾帶在身邊。

手機再次震動:

白憶鋒:你吃蛋糕了嗎?

林兮:沒呢,應(yīng)該是晚上吧。

白憶鋒:那太好了!帶我一個?多叫些人熱鬧熱鬧,別到時候就我一個孤零零的。

林兮忍不住按下語音鍵,帶著笑意嗔怪:

“喂,你怎么好意思的?我爸媽還在家呢!”

“嗯?誰???”榆書欣好奇地問。

“就上次你在校門口見過的那個,白憶鋒。他說想晚上來我家過生日。”

“哦,他啊,”榆書欣了然,“那挺好呀,人多熱鬧,你就越不會…”她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么,戛然而止。

林兮的手機又傳來一條語音信息,她貼近耳邊。

榆書欣瞥了她一眼,巧妙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要去坐摩天輪嗎?聽說上面的視野特別棒?!?/p>

她們來到巨大的摩天輪腳下。林兮雙手捧著榆書欣為她抓到的玩偶,舉到眼前,與它那雙圓溜溜的塑料眼睛“對視”了片刻。此刻,風勢陡然加劇,凜冽的寒風呼嘯著穿過鋼架,吹亂了林兮垂落的長發(fā),也仿佛要將她心中那些飄忽的思緒徹底吹散。

排隊進入觀景艙,隨著艙體緩緩上升,林兮憑窗遠眺。這個姿態(tài),與她兩年前第一次乘坐時幾乎一模一樣,找不出絲毫差異。然而,隨著視野的不斷升高、開闊,熟悉的街景在眼前徐徐展開,又被新的建筑、新的布局所覆蓋、更新。記憶中的畫面被現(xiàn)實悄然覆蓋、刷新。

“書欣,”林兮的聲音很輕,幾乎被窗外呼嘯的風聲掩蓋,“你做過那種…感覺特別特別真實的夢嗎?”

“夢不都是感覺真實的嗎?”榆書欣不解。

“不,是那種‘真實’,”林兮轉(zhuǎn)過頭,眼神有些迷離,“真實得讓你確信,那就是你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事情。每一個細節(jié),都清晰得可怕,而且…邏輯嚴密得就像解一道數(shù)學題,一步步推導下來,嚴絲合縫。和以前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完全不一樣。”

“…夢到什么了?”榆書欣小心翼翼地問,好奇心被勾起。

林兮沉默了幾秒,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逐漸縮小的城市景觀,最終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沒什么,過去了?!?/p>

榆書欣心領(lǐng)神會,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沒有追問。

短暫的沉默后,林兮再次開口,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堅定:“書欣,我想好了,這個寒假要好好補習一下功課。你…有什么好的補習班推薦嗎?”

榆書欣立刻打起精神:“這樣啊,我初中的時候在一個補習班效果不錯,就是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還開不開高中的課程。我回頭幫你問問看?!?/p>

“嗯,謝謝你?!绷仲飧屑さ匦α诵Α?/p>

當她們走出摩天輪,重新融入下方喧鬧的人潮時,才真切地感受到,風比來時更加刺骨兇猛了。即使身處擁擠的人群,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也絲毫未被驅(qū)散。林兮點開手機上的天氣應(yīng)用,屏幕上清晰地顯示著:川海市,氣溫8℃。又一個春節(jié)的腳步臨近了。

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一條幽深曲折、生活氣息濃厚的老巷深處,杜柏最近的日子過得有些異樣。他總是睡得很早,起得很晚,說話的聲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洪亮,變得低沉沙啞。女兒杜安夏看在眼里,心頭時常掠過一絲憂慮。畢竟,父親也是年近半百的人了。

杜柏的工作是在一家老舊的機械廠做裝配工?;顑汉苤?,薪水卻不高。支撐他的信念很簡單:不讓兩個孩子受苦。所幸,兩個孩子都懂事得讓人心疼。這份懂事,成了他疲憊身軀在精神上唯一的慰藉。早年妻子離世后,他不是沒想過重組家庭,可每每念頭一起,心頭便像壓了塊巨石,沉甸甸的,喘不過氣,最終只能作罷。

歲月無聲地在他身上刻下印記。常年與油污打交道的雙手變得黝黑粗糙,布滿厚厚的老繭;后腦勺的白發(fā)如同悄然入侵的軍隊,攻城略地,日益擴張;臉上的皺紋也愈發(fā)深刻,像被風霜犁過的土地。行動不復年輕時的敏捷,在外人眼中,這個沉默寡言、脊背微駝的男人,已過早地顯出了老態(tài)。

一月份,也是小女兒杜安夏的生日。晚上,杜柏和安夏在家靜靜等待著下了晚自習的杜安淼歸來,為妹妹慶生。

“來,安淼,快洗洗手,你妹妹等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倍虐嘏D出笑容,招呼著剛進門的兒子。

杜安淼看到桌上那個小小的、插著十三根彩色蠟燭的蛋糕。它體積遠不如記憶中在北靈家見過的豪華蛋糕,樣式也樸素得多,但他知道,這小小的圓盤里,凝聚著父親沉甸甸的心意和妹妹最純粹的期待。

“安夏,點蠟燭?!倍虐岔敌χf過一個老式的打火機,“我也來幫忙?!毙⌒〉幕鹈缫桓右桓S起來,橘黃色的光暈溫暖地擴散開,暫時驅(qū)散了小屋里的寒意。

當十三簇火苗全部亮起,搖曳的光影填滿了并不寬敞的空間,竟也營造出一種溫馨的暖意。杜安夏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陰影,虔誠地許下心愿…

“我來切,”杜安淼拿起塑料刀,“這塊給安夏…這塊給爸…”

杜柏坐在一旁,看著兄妹倆笑鬧著分食蛋糕,看著燭光映在他們年輕的臉龐上,一種酸澀的熱流猛地沖上眼眶。他慌忙低下頭,掩飾地咳嗽了一聲。

“你們先吃著,我…有點累了?!倍虐卮掖覍⒆约罕P子里的那一小塊蛋糕塞進嘴里,將空盤扔進角落的垃圾桶。

“行,這塊最大的給你留著,”杜安淼指了指盤中剩下的三塊蛋糕,“放冰箱里,明天記得吃。要吃的時候拿出來放一會兒,太涼了傷胃?!?/p>

“沒事,你們多吃點,我夠了?!倍虐財[擺手,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疲憊。 深夜,杜安淼躺在自己狹小的床上。妹妹的生日過得簡單卻溫馨,本該高興,可父親那強打精神下掩藏不住的衰弱,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他心頭。再過兩個月,自己也即將迎來十八歲。成年,意味著許多,對他而言,更意味著父親肩頭那副無形的重擔,該由自己來分擔一些了。時光的流逝如此迅疾,母親離開他們的日子,竟已整整十二年了。

第二天清晨,當杜柏醒來時,兩個孩子早已出門上學。他打開那臺嗡嗡作響的老舊冰箱,里面果然放著昨晚杜安淼特意留下的那塊最大的蛋糕。他默默吃完,穿上厚重的舊棉衣,走向工廠。然而,沒到中午,一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憋悶感再次襲來。

夜里,城市里依然遍布著風的呼嘯聲,路上行人很少,偶爾,會有汽車一

呼而過,而后留下孤獨的路燈。

林兮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桌上已經(jīng)擺放好了蛋糕,此時外面?zhèn)鱽黹T鈴聲,

她叫了三個人,她猜這是榆書欣。

“涵柔,沒想到你是最先來的?!绷仲饪匆婇T外的林涵柔說到。

“哦,是嗎,我以為我已經(jīng)夠晚了?!?/p>

幾分鐘后,榆書欣和白憶鋒也都到了。白憶鋒是最后來的,在他進門那一

刻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他的身上,他先是愣了一會,而后依然很輕快地

說了一句“你們好?!?/p>

林兮幫大家介紹了白憶鋒,更多的是為了不讓父母有什么誤解。

生日派對開始了。

大約過了一個鐘頭,林兮家又安靜了下來。她收到了林涵柔送給她的一枚

書簽,以及榆書欣的一件掛墜,還有一張不知道是什么類型的卡片,聽榆書欣

說這是白憶鋒給她的,不方便親手給她,便托榆書欣轉(zhuǎn)交。

此時外邊的風小了一些,但氣溫已經(jīng)降到了6℃。

正當林兮準備洗個熱水澡時,王瓊坐了過來,“小琪啊,你也長大了,有

些事呢,我想你也應(yīng)該知道,也必須知道?!?/p>

林兮將手機亮度調(diào)到最暗,一直盯著屏幕。

“就是,那個叫,額,叫北靈的男孩子——”

“好,停,打住,我不認識,我困了,現(xiàn)在只想去洗個澡?!?/p>

“你真的不想知道嗎?”王瓊看向林兮。

林兮沒有回話了,起身徑直向房間里走去。

白憶鋒:說句實在的,今天這蛋糕真沒那么好吃。

林兮洗完澡后躺在了床上,將厚厚的棉被緊緊蓋好。她拿過手機,點進了微信的搜索欄,她打開數(shù)字鍵盤3682…她還記得北靈的微信,他換頭像了。

她點了進去,似乎思考了很久,她按下了“從黑名單中刪除”,隨后,她看了一眼時間,21:53,又按下了“加入黑名單”。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風睡著了,正如同林兮一樣,都睡著了。

日子在持續(xù)的陰冷中一天天滑過。氣溫短暫地掙扎著回升了幾度,很快又被更猛烈的寒潮反撲回來。陽光成了久違的奢侈品,天空永遠是壓抑的鉛灰色。杜家小院外那幾棵老樹,樹下的枯枝敗葉層層堆積,又被狂野的寒風卷起,打著旋兒撲向冰冷的泥土,或者飄向更遠、更未知的角落。

這個周末的午后,杜柏和杜安淼難得地一起坐在屋里看電視。然而杜安淼敏銳地察覺到,父親會不時地用手掌按壓一下胸口,臉色更是不好看。

“爸,”杜安淼放下遙控器,語氣嚴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啥,”杜柏擺擺手,目光仍停留在閃爍的屏幕上,“可能是最近沒睡好,胸口有點悶?!?/p>

杜安淼盯著父親看了幾秒,忽然站起身:“去看看?!?/p>

“去哪?看啥?”杜柏一臉茫然地抬起頭。

“醫(yī)院?!倍虐岔嫡Z氣斬釘截鐵,一邊說一邊走向門邊拿起外套。

“我又沒啥大事,去醫(yī)院干啥?浪費錢?!倍虐卦噲D抗拒。

杜安淼已經(jīng)拉開了大門,冷風瞬間灌入:“你怎么就知道沒事?去看看總歸放心!——安夏,你看家,別亂跑!”他轉(zhuǎn)頭對妹妹叮囑一句,又看向父親,“走,我感覺你這幾天就不對勁?!?/p>

父子倆的目光在空中對峙著。杜柏看著兒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堅持和深藏的憂慮,最終,肩膀微微垮塌下來,妥協(xié)了。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屋,穿過堆著雜物的院子,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那扇斑駁的院門。門軸摩擦的聲音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耳。院中老樹最后幾片枯葉,在風中瑟瑟發(fā)抖,終于堅持不住,打著旋兒飄落下來,空留光禿的枝椏指向灰暗的天空。

杜安淼帶著父親輾轉(zhuǎn)來到了淀平區(qū)那所規(guī)模最大、設(shè)備最新的綜合醫(yī)院。門診大廳人頭攢動,雖然擁擠,卻意外地沒有太多嘈雜聲,只有低語和儀器的嗡鳴交織。掛號、排隊、問診、拍片、做心電圖…一系列檢查流程走下來,耗費了大半個下午。醫(yī)生告訴他們,報告結(jié)果會很快出來,讓他們稍等。

杜安淼坐在冰冷的候診椅上,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只是自己多慮了。

“去外面透透氣?”杜安淼看著父親略顯蒼白的臉。

杜柏默默點了點頭。

醫(yī)院大樓后方,有一片專為住院病人設(shè)計的活動區(qū),像是一個精心打造的微型公園。整個醫(yī)院有好幾處這樣的地方。地面鋪著一種特殊的半人工草坪,即使在寒冬也保持著柔韌的觸感。四周安置著舒適的靠背長椅,中心還有一座造型別致、雖未噴水卻依舊顯得潔凈的景觀池。最特別的是四周環(huán)繞著高大的隔音玻璃幕墻,將城市的喧囂和呼嘯的寒風都隔絕在外,營造出一種奇異的、帶著消毒水味道的靜謐。

“現(xiàn)在醫(yī)院都這么好了?!倍虐丨h(huán)顧四周,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嘆。 父子倆在長椅上坐下。

沉默了片刻,杜柏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安淼啊,咱家的情況你也清楚…要是我真有個什么…你得好好照顧安夏,看著她長大…”

“爸!”杜安淼心頭猛地一沉,像被重錘擊中,“你說什么呢!不會有事的!”

杜柏沒有看他,目光落在遠處玻璃墻外模糊的車流光影上,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和你媽…會高興的,看在你沒辜負自己…到時候再找個好姑娘,成個家,生…”

“行了!”杜安淼猛地打斷父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父親那平靜的、一字一句清晰吐露的話語,聽起來卻像是在交代后事,每一個字都沉重地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順著父親的目光望去,玻璃墻外,懸浮軌道上的磁浮列車無聲地穿梭于林立的高樓之間,車燈劃出流暢的光軌,秩序井然。那是一個他向往卻遙遠的世界——繁華、高效、充滿可能性。他向往的或許并非具體的繁華,而是某種能掙脫生活重壓的自由與充實感:背著簡單的行囊走在寂靜無人的街道,路燈將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晚風輕柔拂面…結(jié)束一天的奔波,洗一個溫度恰好的熱水澡,水珠滑過肌膚,站在高樓的落地窗前,俯瞰腳下由萬家燈火交織成的璀璨星河,然后陷進柔軟的被褥,等待新一天的黎明。這種想象在此刻父親的低語下,顯得格外蒼白和奢侈。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逝。估摸著報告該出來了,杜安淼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我去看看結(jié)果?!?/p>

他走到自助報告打印機前,掃碼。機器低鳴著,一頁頁印滿數(shù)據(jù)和圖像的紙張緩緩吐出。杜安淼的心跳得飛快,他抓起那疊還帶著機器余溫的報告,急切地翻看。

復雜的醫(yī)學術(shù)語和曲線圖讓他眼花繚亂,能看懂的只有一些標注著箭頭的數(shù)值。很快,他翻到了一張胸部的X光影像報告,下方的結(jié)論性文字像冰冷的針,瞬間刺入眼簾:“影像學提示肺部占位性病變可能,性質(zhì)待查。建議進一步影像學檢查(如CT)及臨床評估?!?/p>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行字上,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將紙張捏出了褶皺。他幾乎是機械地翻到下一張,心電圖報告下方的結(jié)論同樣不容樂觀:“心電圖顯示ST-T段輕度改變,提示心肌缺血可能。請結(jié)合臨床癥狀及心肌酶學等檢查進一步評估。”

“怎么了?你看不懂這些的,拿給剛才的醫(yī)生看?!倍虐氐穆曇魪纳砗髠鱽恚瑤е唤z不易察覺的緊張。

“…嗯?!倍虐岔岛韲蛋l(fā)緊,勉強應(yīng)了一聲。接待他們的還是那位姓馬的醫(yī)生。他接過杜安淼手中的一疊報告,神情專注地逐頁翻閱,眉頭漸漸鎖緊。他指著那張胸片,對著燈光仔細看了看,又拿起心電圖報告比對了一下。

“杜先生,”馬醫(yī)生的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嚴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目光在杜柏和杜安淼之間移動,“從目前的初步檢查結(jié)果來看,確實提示存在一些健康隱患。這張胸片顯示肺部有一個不太清晰的陰影區(qū)域,性質(zhì)需要進一步明確。心電圖也顯示心臟供血方面可能有點小問題。當然,這只是初步篩查,要確診病因和嚴重程度,還需要做更詳細的專項檢查?!彼D了頓,補充道,“我可以幫你們安排后續(xù)的檢查流程?!?/p>

杜柏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發(fā)白,他努力理解著醫(yī)生的話:“醫(yī)生,這…是啥意思?嚴重嗎?”

“哦,您別太緊張,”馬醫(yī)生放緩語氣,盡量用通俗的語言解釋,“就是說,肺上發(fā)現(xiàn)個東西,心電圖上有點小波動。但具體是什么情況,是良性的還是需要特別注意的,得靠更高級的檢查才能確定。比如肺上這個,需要做個CT看得更清楚;心臟呢,可能需要查查心肌酶譜,或者做個動態(tài)心電圖監(jiān)測…”

“那…這些檢查下來,大概要多少錢?”杜柏的聲音低沉下去。

馬醫(yī)生沉吟了一下:“這個…我不是收費處的,具體費用不太清楚。不過像肺部CT、心臟的專項檢查這些,加在一起,估計…可能需要兩三千塊錢吧。”他報出了一個保守的估計。

杜柏聽完,沉默了幾秒鐘。這個數(shù)字,對于這個靠他微薄工資支撐的家庭來說,無異于一塊沉重的巨石。他緩緩站起身,臉上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行,我知道了。謝謝你啊,馬醫(yī)生?!?/p>

他轉(zhuǎn)向兒子,“走,咱該回家了。”

“回家?”杜安淼像被燙了一下,猛地抬頭,“怎么這就回家?得接著查啊!醫(yī)生都說了要查清楚!”

杜柏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轉(zhuǎn)身,腳步有些沉重地走出了診室,沿著長長的、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徑直向出口走去。

“爸!”杜安淼追出診室,在父親身后喊道。

杜柏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步伐。

“為什么???為什么不去查清楚?!”杜安淼幾步追上,聲音里充滿了不解、焦慮,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像是在質(zhì)問父親,又像是在質(zhì)問這無常的命運。

杜安淼望著父親微微佝僂、卻依舊固執(zhí)前行的背影。那背影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拉得很長,從體態(tài)上看,依然是一個普通中年人的樣子,只是那白發(fā)似乎比來時又刺眼了幾分。此刻,這背影仿佛背負著一顆巨大的、引信未知的炸彈。它可能永遠沉寂,也可能在下一秒,或者一年后,五年后…轟然引爆,將本就搖搖欲墜的生活徹底摧毀。未知的恐懼,比已知的噩耗更令人窒息。

期末考試的腳步日益臨近,深冬的寒意也愈發(fā)刺骨逼人。氣象預(yù)報中,一個標注著巨大雪花符號的強寒潮系統(tǒng),正在遙遠的西伯利亞積蓄力量,其鋒面正緩緩東移。

在錦貿(mào)小區(qū)D2棟0707房,住著北易航一家四口:父母、年邁的爺爺,以及正在讀高三的北易航。他還有一個姐姐在外地讀大學,平日不歸家,只有年節(jié)才會短暫停留。北易航與北靈,算起來還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只是兩家走動不多,上一次見面寒暄,也是好幾年前北靈隨父母回川海市過年時的事了。 這幾天寧北的雪算是消停會了,氣溫也有所上升,但這又似正在積蓄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更新時間:2025-08-28 17:1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