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紙入手，質(zhì)感古怪，既非草紙的粗糙，也非宣紙的柔韌，反而帶著一絲冰涼的金屬感。
朱砂繪制的符文，扭曲詭異，像無數(shù)掙扎的蚯蚓糾纏在一起，看久了竟讓人頭暈?zāi)垦！?/p>
這不是我認(rèn)知中任何一種祈福、辟邪的符箓。
它散發(fā)著一種……貪婪的氣息。
蕭明鏡的視線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先是落在那張符箓上，隨即，又猛地扎在我臉上。
“這結(jié)，你怎么解開的？”
她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但停尸房里本就冰冷的空氣，仿佛又降了幾度。
我心里咯噔一下。
來了，果然還是穩(wěn)了。
我總不能告訴她，就在一炷香前，我剛繼承了一位女神偷的畢生絕學(xué)吧？
“以前在鄉(xiāng)下，跟個老漁夫?qū)W的?！蔽颐娌桓纳睾?，將那張符箓托在掌心，遞到她面前，“這種結(jié)叫‘纏魂扣’，據(jù)說能鎖住出海枉死者的魂魄，免得他們被魚蝦啃食。我只是看著像，就試了試，沒想到真是?！?/p>
這個理由，我自己都覺得離譜。
但越是離譜的理由，在某些時候反而越有說服力。
畢竟，誰會把大理寺的仵作和一個會解詭異繩結(jié)的老漁夫聯(lián)系在一起？
蕭明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繼續(xù)編”。
但她沒有追問。
聰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時候該刨根問底，什么時候該點到為止。
她的注意力，重新被這張符箓吸引。
“國師玄微子，出身正一道?！彼斐鰞筛尊氖种?，小心翼翼地捏起符箓一角，并沒有直接觸碰符文，“正一道符法，講究煌煌大氣，筆走龍蛇。這張符……筆鋒陰柔，處處藏著倒勾，更像是某種……邪術(shù)?！?/p>
我心中一動。
蕭明鏡不愧是鎮(zhèn)北王之后，見識遠(yuǎn)非我這小小仵作可比。
我壯著膽子，催動了左眼的陰陽瞳。
一絲微弱的刺痛傳來，眼前的世界瞬間變了顏色。
在陰陽瞳的視野里，這張看似平平無奇的黃紙符，正向外散發(fā)著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黑氣。
那黑氣，細(xì)若游絲，卻凝而不散，絲絲縷縷間，都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死寂。
更重要的是，這股氣息，我無比熟悉。
就是剛才那股窺探我的，如毒蛇吐信般的陰冷感覺！
“是國師的東西?！蔽覕蒯斀罔F地說。
“何以見得？”蕭明鏡側(cè)頭看我。
“直覺。”我當(dāng)然不能說我看見了黑氣，“或者說，是死人告訴我的?！?/p>
我指了指旁邊那具花魁的尸體，又指了指符箓：“這東西，和她身上的死氣，同根同源?！?/p>
這是半真半假的試探。
果然，蕭明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信不過我的“直覺”，但她也無法反駁我那雙能“與死人溝通”的眼睛。
這信息差，就是我最好的保護(hù)色。
“一個四品官員，身上藏著國師的邪符……”蕭明鏡喃喃自語，眼中精光閃爍，“張德安，恐怕不僅僅是貪墨那么簡單?！?/p>
“他只是個棋子。”我接口道，“一個隨時可以被丟掉的棋子。”
我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棘手。
扳倒一個官員，不難。
但要憑著一張來路不明的符箓，去挑戰(zhàn)一個深受圣恩、權(quán)傾朝野的國師？
無異于螳臂當(dāng)車。
“此事，必須從長計議。”蕭明鏡將符箓用一方手帕小心包好，貼身收起，“在沒有絕對的證據(jù)前，絕不能打草驚蛇?！?/p>
我點了點頭，心里卻并不完全認(rèn)同。
對付毒蛇，最好的辦法不是等它壯大，而是在它盤踞的洞穴里，點上一把火。
當(dāng)然，這話我不會說出來。
現(xiàn)在，我和蕭明鏡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繩子不夠結(jié)實，隨時都可能斷。
“大人說的是?！蔽夜首鞴ы樀貞?yīng)道。
案子算是暫告一段落，張德安被押入天牢，花魁的尸體也該處理了。
我像往常一樣，為她清洗身體，整理儀容，換上干凈的壽衣。
做完這一切，我將她送入棺中，準(zhǔn)備封棺。
就在我的手即將蓋上棺蓋的瞬間，指尖無意中碰到了她冰冷的耳朵。
嗯？
我愣了一下。
她的耳垂上，有一個極細(xì)小的針孔，已經(jīng)變成了暗紅色，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這不是天生的耳洞。
更像是……被人用什么東西刺穿過。
我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之前吸收的那些記憶碎片。
【一雙靈巧的手，正在將一根極細(xì)的金絲，藏入發(fā)簪的夾層中。】
發(fā)簪？
我立刻回頭，看向那個裝著張德安隨身物品的托盤。
上面，根本沒有發(fā)簪。
一個青樓花魁，怎么可能沒有幾件傍身的頭面首飾？
張德安殺了她，取走了她的東西，卻唯獨沒有拿走發(fā)簪？
不對勁。
“蕭大人！”我猛地回頭，“張德安的府邸，可曾搜查過？”
蕭明鏡顯然沒跟上我的思路：“搜查過，都是些金銀俗物，并無可疑。”
“不對，肯定有東西漏了?！蔽业恼Z速飛快，“張德安帶走的，不是她的錢財，而是她的東西！一件對他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蕭明鏡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審視。
她不明白我為什么突然對一個死者的遺物如此上心。
“陸九淵，”她緩緩開口，“你到底還看到了什么？”
我心臟一緊。
我能說，我懷疑這姑娘把真正的線索，用“妙手空空”的本事藏起來了嗎？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再賭一把。
“我看到……她死前，將一支發(fā)簪，藏在了床底的第三塊磚下面?！蔽叶⒅难劬?，一字一頓地說。
這是我根據(jù)那些記憶碎片，臨時編造的畫面。
但語氣，卻無比肯定。
蕭明鏡沉默了。
停尸房里，只剩下燭火燃燒時發(fā)出的“噼啪”聲。
許久，她才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帶上兩個人，跟我去張府?！?/p>
……
夜色如墨。
張德安的府邸已經(jīng)被大理寺查封，門上貼著白色的封條。
蕭明鏡親自撕開封條，我們一行人魚貫而入。
張府不大，但布置得頗為雅致，顯然那位花魁生前沒少在這里費心思。
我們直奔臥房。
房間里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混雜著早已熄滅的熏香，形成一種詭異的氣息。
我走到床邊，蹲下身。
蕭明鏡和兩名衙役站在我身后，一言不發(fā)，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我甚至能感覺到，蕭明鏡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鎖定在我的后背上。
她在等。
等我的“預(yù)言”成真，或者，等我出丑。
我伸出手，摸索著冰涼的地面。
一塊，兩塊……三塊！
就是這里。
我屏住呼吸，指尖微微用力，沿著磚縫向上一撬。
“咔?！?/p>
一聲輕響，那塊地磚，竟然真的被我撬動了。
我心中狂喜，但臉上依舊保持著沉痛的表情，仿佛真的在為死者完成遺愿。
我將手伸進(jìn)那個黑洞洞的磚縫里。
很快，我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冰涼堅硬的物體。
拿出來一看，正是一支通體烏黑的木制發(fā)簪，樣式古樸，毫不起眼。
兩名衙役發(fā)出了壓抑的驚呼。
蕭明鏡的呼吸，也明顯急促了一瞬。
她快步走上前，從我手中接過那支發(fā)簪，翻來覆去地看。
“這……就是普通的木簪，有什么特別的？”她有些不解。
我沒有回答，而是從她手中，又將發(fā)簪拿了回來。
在獲得“妙手空空”的能力后，我的手指變得異常敏感。
這支發(fā)簪入手，我立刻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它的重心，偏了。
我捏住發(fā)簪的兩端，按照記憶中那段解鎖小鎖的法門，輕輕一旋一扭。
“咔噠?！?/p>
又是一聲輕響。
那支看似一體的烏木發(fā)簪，竟然從中間一分為二。
簪身是中空的。
我將簪子倒轉(zhuǎn)過來，輕輕一磕。
一個被卷成細(xì)棍的小紙卷，從里面滑了出來，掉在我的掌心。
這一刻，連我自己都有些佩服那位素未謀面的花魁姐姐了。
環(huán)環(huán)相扣，心思縝密。
如果不是我恰好繼承了她的能力，這個秘密，恐怕將永遠(yuǎn)埋藏于地下。
蕭明鏡的眼神徹底變了。
如果說，之前她對我的能力，還只是停留在“詭異”和“將信將疑”的層面上。
那么現(xiàn)在，就是震撼。
她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我沒有理會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展開了那個小紙卷。
上面沒有字。
只有一幅畫。
畫的，是一張地圖。
地圖的線條極為潦草，像是匆忙間畫下的，只能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幾個地名。
城西，亂葬崗。
城南，廢棄的義莊。
城北，護(hù)城河底。
……
一個個地點，都被一個紅色的朱砂圈了起來。
而在地圖的最中央，赫然畫著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扭曲符文組成的……陣法！
那陣法，雖然比不上國師那張符箓復(fù)雜，但核心的幾個符文，竟然一模一樣！
在陣法的正中心，用血一樣鮮紅的朱砂，寫著三個字。
“長生陣”。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
長生陣？
九幽長生陣！
前朝那個用無數(shù)生靈血祭，妄圖逆天改命的邪陣！
我爹臨死前，曾死死抓住我的手，告訴我，陸家世代的使命，就是守護(hù)京城地下的封印，絕不能讓“九幽長生陣”重見天日。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他燒糊涂后的胡言亂語。
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國師玄微子，他根本不是要煉什么丹，他是要……重啟這座百年前的邪陣！
張德安，還有那些被他選中的官員，都是陣法的“祭品”？
一股寒氣，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整件事，瞬間串聯(lián)了起來。
花魁姑娘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張德安的秘密，她偷走了這張至關(guān)重要的陣圖，想以此作為要挾，或是保命的籌碼。
結(jié)果，她低估了張德安的瘋狂，也低估了這張圖的重要性。
最終，招來了殺身之禍。
“蕭大人……”我的聲音有些干澀，“我們……好像捅了天大的簍子。”
蕭明鏡沒有說話。
她死死地盯著那張圖，臉色煞白，握著劍柄的手，因為過度用力，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她比我更清楚，這張圖，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當(dāng)朝國師，深受皇帝信賴的護(hù)國天師，正在進(jìn)行一項足以打敗整個大虞王朝的恐怖陰謀。
而我們，兩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卻成了這滔天陰謀唯一的知情者。
突然，一陣夜風(fēng)吹過，將臥房的窗戶吹得“砰”一聲合上。
我渾身一激靈，猛地抬頭。
又是那種被窺探的感覺！
這一次，比之前在停尸房里，強(qiáng)烈了百倍！
那道目光，仿佛化作了實質(zhì)，穿透了屋頂，穿透了黑夜，冰冷、怨毒，死死地釘在我的身上。
不，不是我。
是釘在我手中的這張……陣圖上！
“不好！”我失聲叫道，“他發(fā)現(xiàn)了！”
幾乎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手中的陣圖，“呼”的一下，無火自燃！
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松手。
那張小小的紙卷，在半空中化作一團(tuán)黑色的火焰，瞬間燒成了灰燼。
與此同時，我胸口一悶，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大錘狠狠砸中。
“噗——”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落在冰冷的地磚上，宛如一朵瞬間綻放又凋零的血牡丹。
左眼的陰陽瞳，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眼前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zhuǎn)。
“陸九淵！”
我聽到了蕭明鏡焦急的呼喊，但她的聲音，卻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越來越模糊。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我腦海里只剩下最后一個念頭。
完了。
這次玩脫了。
那個老神棍，比我想象的……要強(qiáng)太多了。意識像是沉入不見底的深海，四周是無盡的冰冷與黑暗。
我的身體不屬于我了，五感被剝離，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左眼。
那只該死的陰陽瞳，此刻像一顆被強(qiáng)行塞進(jìn)眼眶的烙鐵，灼燒著我的神經(jīng)，痛楚化作尖嘯，在我腦海里瘋狂回響。
黑暗中，仿佛有無數(shù)怨毒的眼睛在盯著我。
它們的主人，是那個高坐云端，視蒼生為螻蟻的國師玄微子。
他發(fā)現(xiàn)我了。
他要殺我。
那張被燒毀的陣圖，像一個詛咒，每一個線條，每一個朱砂寫就的字，都化作滾燙的符文，烙印在我的靈魂深處。
“長生陣”……
不，是“九幽長生陣”！
前朝的禁忌，陸家的宿命，一個足以將整個大虞拖入深淵的巨大漩渦。
而我，一個只想混吃等死的小小仵作，卻一頭扎了進(jìn)去。
真他媽的……刺激。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這無盡的痛苦徹底吞噬時，一股清涼的氣息，忽然從我的額頭滲入。
像久旱的龜裂大地，迎來第一滴甘霖。
那股涼意，溫柔卻堅定，順著我眉心，緩緩流入我劇痛的左眼。它所過之處，那些灼燒的、撕裂的痛苦，仿佛遇到了克星，竟開始節(jié)節(jié)敗退。
是蕭明鏡。
我雖然看不見，但我能“感覺”到。
那股氣息，和我上次在停尸房里，她靠近時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來自她那對翡翠耳墜。
原來……我爹沒騙我。
那老頭子神神叨叨地說過，我們陸家的陰陽瞳，是詛咒也是恩賜，命里會遇到一個“玉石”貴人，能為我們鎮(zhèn)壓反噬，保住小命。
我當(dāng)時還吐槽他，說的是哪家姑娘，叫王翠石還是李玉花？
沒想到，這個“玉石”貴人，竟然是大理寺新上任的頂頭上司，一個比男人還煞氣重的女羅剎。
這算哪門子貴人？催命符還差不多。
劇痛稍緩，我的意識也從深海中慢慢上浮。
耳邊傳來了蕭明鏡壓得極低，卻掩不住焦急的聲音。
“陸九淵！醒醒！你怎么樣？”
我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如千斤。
“……死不了?！蔽覐暮韲道飻D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像是破舊的風(fēng)箱。
“追兵來了！我們得走！”
她的話音未落，外面就傳來一陣細(xì)碎而急促的腳步聲，不止一人，正朝這個院子包抄而來！
玄微子那個老神棍，果然趕盡殺絕！
我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提了起來，直接甩到了一個堅實卻并不寬闊的背上。
“抓緊了！”
蕭明鏡的聲音就在我耳邊，帶著溫?zé)岬臍庀ⅰ?/p>
下一秒，我感覺身體猛地一震，風(fēng)聲呼嘯，窗戶紙被撞破的聲音清晰可聞。
她竟然背著我，直接從二樓跳了出去！
我靠！女俠你悠著點！我這把老骨頭快散架了！
雙腳落地的悶響傳來，蕭明jing顯然也因為背著我而有些吃力，踉蹌了一下。但她沒有絲毫停頓，立刻像一只矯健的雌豹，貼著墻根的陰影，在復(fù)雜的巷道里飛速穿行。
我趴在她背上，顛簸得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左眼的疼痛雖然被壓制住了，但那股被窺探的感覺，卻像附骨之蛆，始終沒有消失。
那道目光，就像是懸在夜空中的一只巨大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我們在京城這片巨大的棋盤上，狼狽地奔逃。
玄微子……他到底是個什么怪物？
他憑什么能隔著這么遠(yuǎn)，精準(zhǔn)地鎖定我？
不對！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我混亂的思緒。
他鎖定的不是我。
是那張陣圖！
可陣圖已經(jīng)被他自己燒了?。?/p>
等等……燒了？
我猛地回想昏迷前的那一幕。
陣圖在我手中無火自燃，化作黑色的火焰，最后變成灰燼。
一股力量順著我和陣圖的聯(lián)系，轟進(jìn)了我的身體。
那股力量……不僅僅是攻擊！
它還攜帶了信息！
我閉上眼睛，強(qiáng)行凝聚起渙散的精神，沉入自己的識海。
黑暗的識海深處，一幅圖卷，正靜靜地懸浮著。
它由無數(shù)細(xì)碎的光點構(gòu)成，每一個光點都閃爍著血色的光芒，勾勒出的，正是那張“九幽長生陣”的陣圖！
比我之前在紙卷上看到的，要完整百倍，清晰百倍！
每一個節(jié)點的名稱，每一條能量流轉(zhuǎn)的線路，甚至連作為“陣腳”和“祭品”的人名，都清清楚楚，仿佛是用刀，一個字一個字刻在了我的腦子里！
我草！
我終于明白了！
玄微子那個老東西，他不是簡單地?zé)龤ш噲D，他是想用某種道術(shù)，將陣圖連同我的神魂一起抹去！
結(jié)果，陰差陽錯，他的攻擊，反而像是一記重錘，把這張陣圖完完整整地“砸”進(jìn)了我的陰陽瞳里！
我這算是……因禍得福？
不，這他媽是把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直接吞進(jìn)了肚子里！
玄微子能感應(yīng)到陣圖的存在，現(xiàn)在陣圖就在我腦子里，我豈不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形靶子？無論我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
一股惡寒，比剛才的傷勢更讓我戰(zhàn)栗。
“他們追上來了！”蕭明鏡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勉強(qiáng)睜開一條眼縫，看到幾道黑影，如同鬼魅，在我們身后不遠(yuǎn)處的屋頂上起起落落，速度快得驚人。
他們不是官府的人，倒像是……道觀里養(yǎng)的死士。
“往南走，去亂葬崗?！蔽姨撊醯亻_口。
“什么？”蕭明鏡的聲音有些錯愕，“去那里做什么？自投羅網(wǎng)嗎？”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蔽掖鴼饨忉尩?，“那里陰氣、死氣、怨氣沖天，是天然的屏障。他那套追蹤的道術(shù)，到了那里，肯定會受影響。”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我的主場。
作為一名仵作，還有什么地方比墳地更讓我感到親切？
蕭明鏡沒有再問，她顯然也明白，現(xiàn)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她猛地一咬牙，速度再次提升了幾分。
我們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沖向了京城南郊那片最污穢、最不祥的區(qū)域。
……
亂葬崗的夜晚，鬼火磷磷，寒鴉悲鳴。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了腐爛和泥土的甜膩腥氣，普通人聞一口，三天都吃不下飯。
我卻覺得格外“清新”。
一踏入這片地界，那股始終鎖定著我的窺探感，果然淡了許多，像是信號受到了嚴(yán)重的干擾。
蕭明鏡找了一個被野狗刨開的空墳坑，把我放了下來。
一路上高強(qiáng)度的奔襲，讓她也有些吃不消，額頭上全是細(xì)密的汗珠，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