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馬林的氣味像是滲入了西京醫(yī)學(xué)院的每一寸磚瓦，即使在深夜十一點的男生宿舍里，
也揮之不去。窗外，那棟哥特式的實驗樓像一個沉默的黑色巨獸，吞噬著月光。
我剛合上《格氏解剖學(xué)》，一聲尖銳至極的慘叫驟然劃破寂靜，從實驗樓方向傳來。
宿舍里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哄笑。 “又來？能不能換個新花樣！”上鋪的秦陽嘟囔著，
翻了個身。 “聽著還挺逼真?！睂Υ驳闹苡畲蛄藗€哈欠。 大家習(xí)慣了這種惡作劇，
很快重新埋首書本。但幾分鐘后，第二聲慘叫撕裂夜空。 這一聲更長，更凄厲，
充滿了無法偽裝的痛苦和極致恐懼。整棟宿舍樓瞬間死寂，無數(shù)張蒼白的臉擠到窗前，
望向那片深邃的黑暗。實驗樓三樓的解剖室，還亮著燈。 “是趙老師……”有人低聲說。
趙益飛副教授，以勤奮著稱，尤其在他摯愛的女友張月因白血病去世后，
他幾乎把實驗室當(dāng)成了家。 一種不安攫住了我。我和幾個同學(xué)對視一眼，抓起手電筒，
決定去看看。實驗樓大門虛掩，福爾馬林味濃得嗆人。門衛(wèi)室空著，
守尸人裘恩那串從不離身的鑰匙不見蹤影，只有一杯熱茶還在冒著白氣。 我們屏息上樓，
血腥味越來越濃。 解剖室的門半開著。手電光柱顫抖地照進去——趙教授倒在地上，
白大褂濺滿暗紅血跡。他身旁的解剖臺上，一具年輕的男性尸體胸腔大開。
一把沾滿血肉的電鋸扔在旁邊。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張臉。冰霜正在融化，
水珠滑過蒼白的皮膚——那張臉，竟與逝去的張月師姐驚人地相似！
救護車和警笛聲撕碎了夜的寧靜。后續(xù)幾天，學(xué)校停了課，謠言四起。趙教授殺人？
活體解剖？冤魂索命？ 警方確認(rèn)，死者是美術(shù)學(xué)院失蹤的學(xué)生楊星。送尸手續(xù)齊全，
但殯儀館矢口否認(rèn)接收過這樣一具尸體。更深的挖掘顯示，
張月可能有一個自幼分離的雙胞胎弟弟，而楊星的年齡血型完全吻合。
有人見過守尸人裘恩找過楊星。探望昏迷的趙教授時，他的助手林曉師姐偷偷找到我，
臉色蒼白：“趙老師昏迷前一直在說‘血是溫的’、‘心臟在跳’……他還說，
裘恩那晚送尸時，笑得很怪?！笨謶趾秃闷骝?qū)使我深夜?jié)撊虢馄蕵?。躲在陰影里?/p>
我聽到了副校長和一個陌生男人的低語。
“……‘新生生物’的項目必須萬無一失……裘恩那個老家伙，
“……收購案前提是數(shù)據(jù)干凈……” “……那具尸體……處理掉……”趙教授被連夜轉(zhuǎn)院，
線索似乎斷了。但林曉找到了我，塞給我一個微小的樣本瓶，
里面是暗紅的血液——趙教授昏迷前拼命藏起的，來自那具“尸體”的血。 “化驗它！
”林曉眼中是恐懼也是決絕，“小心副校長！”我冒險溜進實驗室。
顯微鏡下的景象讓我汗毛倒豎：那些血細(xì)胞活躍得異常，結(jié)構(gòu)詭異。
基因序列分析結(jié)果更如同驚雷——非人類已知的任何物種，
充斥著人工編輯的痕跡和難以理解的活性。我還未從震驚中回神，實驗室的門被猛地撞開。
兩個黑衣人闖入，直接扭住我的胳膊。 “陳默同學(xué)，副校長想見你。”聲音冰冷。
我被押著走向行政樓。夜深人靜，只有腳步聲在走廊回蕩。經(jīng)過樓梯間時，
我眼角瞥見一個熟悉的瘦高身影一閃而過！ 裘恩？！他不是失蹤了嗎？
押送我的人似乎也愣了一下。就這一剎那的分神，我猛地肘擊身后那人的肋下，
在他吃痛松勁的瞬間，掙脫開來，拼命沖向樓梯下方那一片漆黑的停尸房區(qū)域！
我知道那里通道復(fù)雜！身后是憤怒的吼叫和追趕的腳步。我慌不擇路，
推開一扇沉重的鐵門——是停尸房！冷氣撲面而來，
一排排不銹鋼尸柜在應(yīng)急燈微綠的光線下泛著寒光。追兵的聲音近了。絕望中，
我拉開一個空置的尸柜，蜷縮著躲了進去，輕輕合上柜門，只留一絲縫隙。
心跳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如擂鼓般巨響。腳步聲停在停尸房門口。 “分頭找！他跑不遠(yuǎn)！
” 一只手電光柱掃過一排排尸柜。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了我藏身的柜子前。
柜門把手被握住，緩緩拉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咚！
” 一聲沉悶的、仿佛什么東西重重砸在肉上的聲音響起。 接著是人體倒地的悶響。
柜門外一片死寂。 我顫抖著，輕輕推開柜門。 只見一個黑衣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旁邊站著那個瘦高的身影——裘恩！他手里緊握著一根巨大的扳手，
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恐、愧疚和一種瘋狂的決絕。他看向我，干裂的嘴唇顫抖著，
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孩子……快跑……但跑之前，
你得知道……他們造的孽……” 他指著停尸房最里面一個老舊的冰柜，
…他們就……就把他變成‘標(biāo)本’送回來……警告所有知情人……”我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
“那血……那心臟……”我聲音發(fā)顫。
“假的……可又不是假的……”裘恩的眼神渙散起來，透著極致的恐懼，
“是‘它們’的血……‘它們’的心跳……‘它們’快要醒了……”突然，
停尸房深處的那個老舊冰柜里，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用指甲刮擦金屬內(nèi)壁的聲音。
嚓……嚓嚓……裘恩的臉?biāo)查g慘白如紙，他猛地將我往外推：“走！走??！告訴外面！
燒了這里！全部燒掉！”身后的冰柜里，那刮擦聲變得清晰起來，
并且開始夾雜著一種細(xì)微的、仿佛濕漉漉的風(fēng)箱在艱難抽氣的聲響。
嗬……嗬……我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沖出門外。最后回頭一眼，只見裘恩沒有跟來，
他正用那根扳手，死死地卡住了那個不斷發(fā)出異響的老舊冰柜的門把手，
他佝僂的背影充滿了絕望的堅決。冰冷的恐懼攫住了我，我轉(zhuǎn)身沒命地奔跑，
逃離那棟吞噬一切的建筑。身后，實驗樓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那扇地下停尸房的窗戶，
仿佛一只漆黑的眼睛，凝視著這個對它創(chuàng)造的恐怖一無所知的世界。冰柜里的東西，是什么？
裘恩擋住了嗎？ “它們”……到底還有什么？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我知道，這場噩夢，
才剛剛開始。2我像一顆被發(fā)射出去的子彈，沒命地狂奔在醫(yī)學(xué)院冰冷的水泥路上。
肺部火辣辣地疼，冷風(fēng)刮過耳朵，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但都比不上身后那棟實驗樓里可能追出來的東西可怕。裘恩絕望的臉，
冰柜里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擦聲和濕漉漉的抽氣聲，像噩夢一樣緊緊纏繞著我。
我不能回宿舍。那里太明顯，副校長的人或者那些黑衣人肯定第一個去找我。家也不能回，
會連累父母。我能去哪？對了！秦陽！周宇！我剎住腳步，躲在一棵大樹后，
顫抖著掏出手機，電量已經(jīng)告急。我撥通了秦陽的電話，幾乎是瞬間就被接起?！澳?？！
你他媽在哪？剛才有好幾個看起來就不像好人的人來宿舍找你！
我們說你沒回來……”秦陽的聲音壓得很低，充滿了焦急和恐懼?！奥犞?！”我打斷他，
氣息不穩(wěn)，“我現(xiàn)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相信我，我不是瘋子！趙老師的事，楊星的死，
還有張月師姐，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副校長和一家叫‘新生生物’的公司有關(guān)！
他們……他們在做可怕的人體實驗！”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然后是秦陽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周宇模糊的驚呼（他顯然開了免提）?！拔夷玫搅俗C據(jù)，
但他們也在抓我。裘恩……裘恩救了我，但他可能……”我咽下喉嚨里的哽咽，
“我需要幫助。我需要一個地方躲一下，還需要……需要想辦法把證據(jù)送出去。
”短暫的沉默后，秦陽的聲音再次響起，
出乎意料地鎮(zhèn)定：“媽的……我就知道那天晚上不對勁。你說，要我們怎么做？
”“學(xué)校后街那個快要拆遷的舊臺球廳，你們知道嗎？那里晚上沒人。我們在那里碰頭。
小心點，肯定有人盯著你們。”“明白。十分鐘后見?！迸f臺球廳里彌漫著灰塵和霉味。
破舊的臺球桌蓋著臟兮兮的塑料布，像一具具等待埋葬的尸體。當(dāng)秦陽和周宇悄悄溜進來時，
我?guī)缀跻撁?。他們看到我狼狽的樣子，都嚇了一跳?！澳?，你沒事吧？
”周宇的聲音發(fā)顫。我搖搖頭，
快速而簡潔地將停尸房里裘恩的話、那個發(fā)出異響的冰柜告訴了他們。
他們的臉色隨著我的講述變得越來越白?！啊?，那冰柜里可能不止一個……‘東西’？
”秦陽的聲音干澀?！棒枚魇沁@么說的。‘它們快要醒了’。”我深吸一口氣，
拿出那個寶貴的血液樣本瓶和我的手機，“這是趙老師拼死藏起來的血樣，
數(shù)據(jù)我已經(jīng)拍了下來。我們必須復(fù)制多份，送到絕對可靠的人手里?！薄熬侥?？”周宇問。
“不確定?！蔽蚁肫鹜蹙俚木婧透毙ｉL的能量，“我們不能完全相信本地警方。
得找更上面的，或者媒體。但必須快，他們很快會搜到這里?！蔽覀冋塘恐?，
我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個未知號碼發(fā)來一條短信：“陳默，如果想救林曉，
想知道你父母現(xiàn)在是否安全，一個人到醫(yī)學(xué)院老鍋爐房來。不要通知任何人，
包括你身邊的朋友。你只有十分鐘?！粋€清楚你秘密的人”我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了。
林曉被抓了？他們還用我父母威脅我？“怎么了？”秦陽察覺我的異樣，搶過手機一看，
臉色也變了。“別去！這明顯是陷阱！”周宇急道?！翱晌野謰尅本薮蟮目謶志鹱×宋摇?/p>
他們只是普通人?！暗纫幌?！”秦陽比較冷靜，“你怎么確定你爸媽真的出事了？
這可能是詐你！還有林曉姐，他們怎么抓住她的？打電話！快給你家打個電話確認(rèn)！
”我手指顫抖地?fù)芡依锏碾娫?。漫長的等待音……無人接聽！再打我爸手機，關(guān)機！
我媽手機，關(guān)機！冷汗瞬間濕透了我的后背?！安灰欢ǔ鍪铝?，可能只是睡了，
或者手機沒電……”周宇試圖安慰，但聲音自己也透著不確定。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一個視頻通話請求，來自同一個未知號碼。我顫抖著接通。畫面晃動了一下，
對準(zhǔn)了一個昏暗的房間。林曉被綁在椅子上，嘴被膠帶封住，臉上有傷痕，眼神充滿了恐懼。
一個冰冷的男聲畫外音響起：“陳默，看到她了？不想她變成下一個解剖臺上的‘標(biāo)本’，
就按我們說的做。”鏡頭猛地一轉(zhuǎn)，對準(zhǔn)了窗外——那分明是我家臥室的窗戶！
雖然拉著窗簾，但窗臺上的那盆仙人掌和我小時候踢球打碎玻璃后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辨！
“你父母很安全，在睡覺?！蹦莻€聲音毫無感情地說，“但他們的安全，取決于你的配合。
現(xiàn)在，一個人過來。如果看到第二個人，或者報警，后果自負(fù)?！币曨l戛然而止。
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他們竟然真的用我父母來威脅我！還抓住了林曉！“媽的！
這群畜生！”秦陽一拳砸在旁邊的臺球桌上，灰塵簌簌落下?！澳悴荒苋ィ∧?！
去了就是送死！”周宇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我知道他們是對的。但我還有選擇嗎？
那是我的父母，還有因我而陷入危險的林曉。我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必須去。但你們不用去。”我把血液樣本和手機塞給秦陽，
“備份數(shù)據(jù)的事情交給你們了。如果我……如果我回不來，想辦法把東西交給省廳的調(diào)查組，
或者捅給有影響力的媒體！”“默哥！”“別廢話！沒時間了！”我推開他們，眼神決絕，
“記住，如果明天中午前我沒有聯(lián)系你們，就當(dāng)我出事了，立刻行動！
還有……小心學(xué)校里的一切人！”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zhuǎn)身沖出了舊臺球廳，
向著醫(yī)學(xué)院深處那個廢棄的老鍋爐房跑去。每跑一步，心就沉一分。我知道此去兇多吉少。
老鍋爐房偏僻破舊，是解決麻煩的“好地方”。鍋爐房鐵門銹蝕，虛掩著。我推開門，
沉重的鉸鏈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里面空間很大，布滿銹跡的龐大鍋爐像沉默的史前巨獸，
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煤灰的味道。只有高處一扇小窗透進慘淡的月光，
勉強照亮中央一小片空地。林曉被綁在一張椅子上，低著頭，似乎昏迷了。
她旁邊站著兩個黑衣人。還有一個穿著西裝、背對著我的人，看身形，像是副校長。
“我來了?！蔽业穆曇粼诳諘绲目臻g里回蕩，“放了我爸媽和林曉姐。
”那個西裝男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但并不是副校長。那是一張我從未見過的臉，四十多歲，
相貌普通，但眼神銳利冰冷，像是毒蛇的眼睛。“陳默同學(xué)，很守時?！彼⑽⒁恍?，
笑容里沒有一絲溫度，“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吳，‘新生生物’的首席安全顧問。
”“副校長呢？”我咬牙問道?！皠⒏毙ｉL？他有更重要的會議要參加。
”吳顧問輕描淡寫地說，仿佛在說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這種小事，我來處理就好。
”他踱步到我面前，打量著我：“你很聰明，也很有勇氣，可惜用錯了地方。
把東西交出來吧，那個樣本，還有所有的拷貝。然后告訴我，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我憑什么相信你會放人？”“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陳默?！彼穆曇衾淞讼聛?，
“交出東西，我保證你父母和林曉女士的安全。否則……”他使了個眼色。
一個黑衣人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了林曉的脖子上。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猛地驚醒，
發(fā)出模糊的嗚咽，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淚水。我的心揪緊了。就在我內(nèi)心劇烈掙扎，
幾乎要妥協(xié)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在口袋里震動了一下。一條來自秦陽的短信，